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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姚正安:口舌重

 天津散文微刊 2021-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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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

姚正安,笔名蒙龙,江苏高邮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出版散文随笔集多部,获得冰心散文奖等多项奖项。

口舌重

江苏  姚正安

妈妈曾经对我说,我生下来没几天,祖父就开书为我算命,从生辰八字看,命运还可以,吃饭没问题。

祖父是看风水的,懂算命。但算命,人们还是相信瞎子。邻村有一位瞎先生,每年正月都在一个少妇的搀扶下,走村入户,算命打卦。妈妈对祖父所说的“命运还可以”不太满意,又请瞎先生算。瞎先生果然有玩艺,不仅算出了我命中的好处,而且指出了我命中的两个“命门”:水脚重、口舌重。所谓水脚重,是指容易因水而伤身。我的老家是水乡,出门见水,小孩溺水而亡者时有发生。妈妈忙问:“水脚重,如何化解呢?”瞎先生的关目山是“十岁前不吃黑鱼”。

回忆起来,我十岁前确实没有吃过黑鱼,家里也很少买黑鱼。细细琢磨,水脚重与黑鱼有什么联系呢?就因为黑鱼生长在水里?妈妈不会考虑两者之间的关系,只牢牢地看着我,不让我下河,不让我吃黑鱼。不吃黑鱼做到了,不靠水如何可以?看哪看得住。我成长过程中,与水结下了感情,会游水,会在水上撑船,会在河里用多种工具捕鱼,我甚至在盛夏之夜,到屋后的河里洗澡纳凉,因水生出了种种快乐。所谓口舌重,是指常遭人议论,被别人挂在嘴上。捋捋过往,瞎先生还真说对了。几十年来,我常被议论,有几次议论,差点对我的人生造成不利影响。

1973年,我考高中的时候,就被议论了一次。那一年上高中与以往不同,不是单一的学校大队推荐,是考试与推荐相结合,既要有好成绩,还要学校大队推荐。我考试的成绩还不错,完全可以上高中。但到学校推荐的时候,来话了。有一名教师,可能也是学校的领导成员,在会上,说我调皮,不同意我上高中。好,我的初中班主任据理力争,说,哪个小孩不调皮?因为那个老师也说不出我调皮的具体内容以及产生的后果,有惊无险,我还是进了高中。

调皮是个什么错呢?调皮应该是小孩的天性所致,说不上对错。但是,人家要拿个含混的词整你,也没有办法,嘴长别人身上。如果那次议论生效,我的学业就此中断,人生中将出现若干个可能,人生之路决不是今天脚下的这一条。

高中毕业后到生产队劳动挣工分,自食其力,养活自己。那时候整天劳动,只有两个感觉,一是疲劳,巴不能天天下雨,可以睡觉,尤其是夏季,白天干了一天,晚上还要打夜工,上下眼皮直打架,有一次脱粒时,因打瞌睡,膀子差点没被小老虎吞下去;二是饥饿,特别是1975年底挑三阳河,每天上午10点后,就饿得不行,挑着泥担子的双腿,从十米深处往上爬,虚摇摇的。中午两大碗白米饭,就着神仙汤(酱油、菜籽油、开水冲的汤),呼呼啦啦,风卷残云,几分钟就吃完了。从来没有想过到社办厂工作,或者到大队生产队做个小干部,混点工分,就一门心思吃了干,干了吃。

我似乎注定在农村干一辈子农活,对干农活一点不厌倦,与各种农活也很默契。农村里的农活我都干过,自豪地说,我所做的一点不比大劳力差。我个儿高,身体棒,劲也大,很多人都愿意与我一起干。冬天罱泥挑大圩,夏秋季挑把扛笆斗卖公粮,春天拾青草积肥,放过牛,踩过水车,看过牛棚。只是爷爷奶奶舍不得,说,才十几岁的人,哪天吃过这个苦啊,百十斤的笆斗扛在肩膀上,扛伤了一辈子受罪。但是爷爷是农村里的手艺人,哪有门路安排我出去工作呢?

我从来没埋怨过父母,我倒是非常感激父母,他们能让我上高中已经很了不得了,与我一起上初中的同学,只有两人上高中,其他人比我更早地扛起了农活。有时幸福就这么突然降临。1976年底,村上学校的一位老师到县里培训,大队推荐我到学校代课。但在学校研究的时候,还是那位老师又议论我一次,他提出我不能做教师,理由是我的文化水平不够。当然,这个议论也没有生效,因为那个老师自己是个小学生。了解农村教育的人都知道,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教师中小学初中文凭的太多了,高中学历的不多,何况我还是以很好的成绩进入高中的。

后来了解到,这老师所以一再地议论我,是因为他与我父亲有点过节,到底是什么过节,我也没问。议论了,没有生效,议论于我何害?如果这次议论生效,我的人生又将是另一番情形。

我工作了四十年,前二十年做老师,后二十年在党委部门工作,没少被议论。可以说,我是在别人的唾沫星里生活着工作着,有些当时就知道,有些是事后知道的。

有时心里苦闷,曾对妈妈说过,妈妈不识字,但识时懂理。妈妈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你就不曾说过旁人吗?他说他的,只要你站得正走得直,就行了。”

有时也特别委屈。比如有人在领导面前议论我高傲,头仰得高高的,看不起人。领导曾旁敲侧击地提醒我。我有什么资本高傲呢,至于头仰得高高的,实因我的个子高,腰杆直,而给个子不高者造成视角上的错误。我父亲今年九十七岁,个子不矮,腰杆还是挺直,你能说我父亲也高傲吗?

因为一直处在别人的议论焦点上,生愁自己言行上出错而被议论,所以,时时小心,处处留意。回头想想,瞎先生在我处在襁褓中就提醒我“口舌重”,实在是有远见的,对我的成长产生了重要的作用。

我读过《感谢折磨你的人》,被人折磨可能不是一件好事,但在折磨中成长,在折磨中成熟,在折磨练就本领,对被折磨者又是一件大好事,这可能是成心折磨人的人未曾想到的。

被议论,被监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一味地被恭维,而自己不加鉴别,可能就成了温水里的青蛙。有民谚:唾沫星子淹死人。但别人的嘴是封不住,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口舌重如我者,其言行不可不慎。

妈妈当年轻描淡写地给我讲算命的故事,其用心极深。

本期微刊管理团队

责编:陈彩洁

编校:韩佩瑄

  制作:李   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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