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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曾林松:难忘牧区行(上)

 阿拉善文学 2021-04-06

原创作者:曾林松

图文编辑:阿拉善文化艺术传媒

《难忘牧区行》(上)

真正到牧区,了解牧民生活是在当记者之后的事了,在那之前,对游牧生活的认识只是读了内蒙古作家冯苓植写的一篇小说《驼峰上的爱》,也是在那时候对牧区产生了向往之情。岁月流逝,许多记忆模糊了,但首次到戈壁牧区,给我带来心灵触动的一些场景却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并成为一生的温暖回忆。

 1998年初冬时节,草木枯黄,本来就是荒漠草原的大地一片萧瑟,我们阿拉善报社一行五人到牧区采访。大家坐着密封不严的212吉普车出了巴彦浩特驶向北部苏木镇。

这次的任务是采访北部各苏木镇落实全盟经济百日大会战的情况,并深入苏木嘎查牧户订报。带队的是阿拉善报社蒙编部副总编包尔夫,同行的有蒙编部主任娜仁图雅、记者扎朝格图、司机张红军,只有我是汉族。车子不时行驶在颠簸的土路和起伏不平的戈壁刺草滩上,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心情,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只有娜仁图雅保持着矜持的微笑,但也不时地与大家开心大笑。他们尽量用汉语,以免我有置身其外的隔膜感,但兴致高时就忘了,因为用蒙语表达他们感觉更流畅,更到位,看到一脸茫然的我,包尔夫就立刻给我翻译成汉语,让我也及时分享他们的快乐。

车窗外,苍黄的大地上不时看到游荡的骆驼、觅食的羊群,当发现天空中有苍鹰在盘旋,一车人都兴奋起来。很快原来我内心存有的语言不同、文化习俗有别的顾虑和初始的谨慎心理彻底烟消云散了,只感觉到心和心在同样人性的自然表露中不知不觉融合在一起了。放眼苍茫戈壁,置身拥挤的车内,我却有走出笼子、脱离套子的舒畅自由感和放歌抒怀的冲动。

都说牧区生活条件艰苦,我这次是领教到了。这次下乡长达18天,吃的除了咸沙葱几乎没有任何蔬菜,除了揪面片、肉汤粥,多是手抓羊肉。住多数是在牧民家的土炕上挤在一起睡。不少牧民吃的水都是从几公里之外的井里打的,然后装在塑料别子和胶皮水囊中,用骆驼、驴车和摩托运回家,所以水也很珍贵。没有电视可看,也没书可读,但心里却没有一点空虚落寞感,也没有饮食起居的不适感,反而破天荒地十余年来第一次增加了体重。扎朝格图说,三岁的羯羊等同于补药,真是这样,在11月凛冽的寒风中,我虽面如针刺,但浑身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和力量。这些羊肉的味道和营养远非现在圈养的羊所能相比的,我是第一次吃到不加任何调料,如此美味的羊肉的。

娜仁图雅父母家在原罕乌拉苏木的一片沙漠前,是几间陈旧的土坯房,没有院墙(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牧民家都没有院墙,也没有锁门的习惯),车到时,她的母亲已在房前等候,娜仁图雅欢欣地奔上前去与老人拥抱贴面,成年的女儿与母亲这样的真情表达之礼,以前我从未见过,我既有点吃惊,又有一些感动,那么简单自然的事,却激起了我内心的波澜。随着年龄增长,我们与父母不再有亲昵的这种举动了,是成熟的独立感、集体的一种心理疏离感、还是失去了敢于流露真情的勇气,我现在都没想明白,但我感到蒙古族在感情表露方面的确坦诚而直白。我学着他们与老人用蒙语问好,行鞠躬礼。进屋后,包总将带来的两瓶白酒、砖茶,上面盖上哈达,双手捧起躬身敬送给娜仁图雅的父亲。她的父亲曾当过苏木的领导,是信奉伊斯兰教的蒙古族,老人很开朗,也颇有点幽默感,稍事休息后,他就郑重其事给我们分配“工作”,安排包总带着另两个“壮男”去羊圈抓羊宰羊,我身体瘦就安排与娜仁图雅还有她母亲挤羊奶。既然是“工作”,我也就一本正经地问“那么,一天的工资待遇是多少?”所有人在愣怔了半秒后都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我们就愉快地领命而去。娜仁图雅和她老母亲麻利地将奶山羊排成两排,用绳子从羊角绕一圈固定,挨个开始挤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势,笨手笨脚,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多少有点尴尬,但并没感到难堪。

黄昏来临,绚烂的晚霞很快没入了幽暗的苍穹。草原的夜是宁静安详的,除了灶房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煮羊肉的咕嘟声、羊圈内羊的反刍声,还有我们的说笑声,真可说是万籁阒寂。缀满钻石般的夜空是那么深邃璀璨,仿佛整个银河都倾泻而下,似乎时间和心跳都慢了下来,心绪也在抛却了纷乱的欲念和各种挤压后,如一池静水倒映着星空,好久没有了这种与自然同呼吸的感觉了,这晚我睡得很香、很沉。

第二天我们几个人要赶着毛驴车到五公里之外的井上打水,碧蓝的天空下,极目所望,都是起伏的小沙包,那上面布满了落了叶的白刺,这种耐旱固沙的植物根部常常寄生着锁阳。后来,我也逐渐认识了霸王、红纱、梭梭、冬青、骆驼刺、棉刺、碱柴等北部草原的低矮灌木。这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耐旱、耐盐碱、耐瘠薄。一路走来,我注意到戈壁草原上没有一点塑料袋、废纸等垃圾,所有牧民房前屋后也见不到什么垃圾,家里也很干净,有的住的虽很偏远,锅灶都贴了白瓷砖,锅盖擦得锃亮。许多羊圈都用羊粪砖(将踩踏结实的羊粪切割成大小一致的长方体)砌筑的,结实又保暖,所有柴垛都码的整整齐齐,令人赞叹不已。而牧民所烧的柴火多是那些枯死的灌木和牛粪、骆驼粪。千百年来,游牧生活积淀下来的生存智慧,贯穿着强烈的人与自然和谐的理念和环保意识。

包尔夫父母家也在这个苏木,紧靠着山脚下,两位老人沉静寡言,但也非常热情。杀羊入锅后,我第一次喝过了汤既清亮又特别鲜美的杂碎汤,羊肉上来时,他父母提着盛着60度阿拉善散白酒的小铝壶给我们一一敬酒,我不胜酒力,也不懂敬酒的风俗,不喝怕有失礼貌或辜负老人的一片热忱之心,犹豫间,扎朝格图等在旁撺掇到,“不喝老人会生气的”,就只好硬着头皮来者不拒地一一喝干杯中酒,看到两位老人也露出了开心的微笑,我内心也释然了。但再看他们竟然是第一杯用右手无名指蘸酒,弹向空中三次(后才知道分别表示敬天、敬地、敬祖宗),并点了自己的额心后,浅尝辄止,躬身感谢,就将酒杯交还给老人,待第二杯斟满才一饮而尽。而娜仁图雅几乎仅礼貌性地尝了一点酒,又见张师傅他们坏坏地笑,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忽悠了。其实蒙古族老人敬酒并不会强求,也不会对不能饮酒者生气。而两位老人却以为我能喝也喜欢喝酒,开始吃手抓肉,分吃羊胛骨肉(又称团结肉)时,两位老人殷勤地频频敬酒,既然前面喝得痛快,我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辞,索性放开来喝。随着气氛的越来越热烈,我们相互之间也边唠边敬酒,不知不觉我已醉了。

第二天醒来,扎朝格图立刻笑着告诉我,昨夜喝醉酒我与包总聊天中间就返酒了,还溅到了他身上。我立刻涨红了脸,酒也醒了,再看包总望着我微笑着不说话,我非常尴尬,此时我最希望的是能马上就开拔上路。吃早点时,两位老人依然提着酒壶进来了,我感到很局促,目光不敢与他们对视,然而当他们给我敬酒时,我注意到两位老人平静的面容上漾着慈祥的微笑,他们的举止依然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或根本不值一提,一刹那间,感动油然而生,从那时起,我见到牧区的蒙古族老人就想起了他们,也自然生出了一份特别的敬意。后来听到内蒙古草原母亲曾经收留养育三千上海孤儿的故事,我就想到这些豁达善良的老人,甚至联想起那些悠扬的草原歌曲,它们久久徘徊于心头,我的心胸似乎也渐渐开阔起来。

原以为离开城市,就远离了现代文明,后来对草原文化点点滴滴的了解,我才逐渐对文明有了更清晰的认识,高楼大厦、汽车电脑、歌厅酒吧等物质的繁华并不能等同于文明的进步,更不能代表文明的核心,而文凭身份也并不能代表文化修养。儒家讲仁爱、道家讲清静无为、墨家讲兼爱、佛家讲慈悲、基督教讲博爱,敬畏自然、待人以礼、宽容友善、爱物惜物、不妄为妄言,这些岂不是这些文化核心的具体体现,而在北部苏木草原我看到了融入于牧民血脉的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

曾林松,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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