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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孩子都睡着了，他又开始觉得难过，半夜睡不着，一个人溜到阳台上，偷偷抽闷烟。 难受。 从军改开始，他就开始一路纠结，纠结是否转业，纠结能否转业，纠结转业去哪里，纠结安置考试怎么办，纠结是否报辅导班，纠结如何选岗，纠结选不上怎么办…… 这一年多来林林总总的纠结，让他的烟瘾直线上升，为此，没少被媳妇批评，可是实在是纠结啊。 有时候，他也在思考，当年参军入伍的热血激情去哪里了？ 究竟是淹没在基层繁重的迎检、考核、评比、驻训等之中？还是被自己几乎原地不动的仕途打击的一无所有？ 似乎都有，又似乎都差了一点。 在野战部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建功立业对于他这样的草根军官而言，连梦想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幻想。早就不想干了，一直惦记着转业，真转了，自己又彷徨不知所措了。 去哪里呢？ 回老家？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春风，还是没有吹绿老家那片山沟沟，祖上十八代根红苗正老农民，什么关系门路都没有，还是算了吧，至少驻地相比故乡还算富裕。 可是这驻地高耸入云的房价，而自己银行卡里存款余额，则好比现在两眼一抹黑的智商，无限趋近于零，只能坐等那笔在他看来数额不菲的转业费了。 考试对他而言倒不是难事，毕竟是传统应试教育一路科班培养出来，到了部队，更是名目繁多的种种考核，多到一两周不考试就会有喜出望外的感觉。 可着军转考试不是一般的考试，比高考还要命，妥妥的一考定终身。 埋头看书，做题，好像又回到高三的教室，只不过现在是一个人在默默的战斗，而且不知道对手如何，只能盲目的苦读。 有人说，出来闯一闯啊！现在地方经济发展那么好，机会大把。 机会是大把，那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他从来没准备过，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准备，天天练军事、学理论、拔草种树搬砖头、爬山下水钻树林，扫不完的落叶，干不完的杂活…… 他TMD还会点啥？ 其实，仔细想想，他会的挺多的，部队是所大学校，是个大熔炉，真培养人。 顽强的毅力，从入伍的站军姿，到后来的五公里武装越野，再到开会时候憋尿几个小时……哪一样他比别人差？绝对是能咬牙坚持的一把好手，毅力是刚刚的。 严格的时间观念，天塌下来他都没有迟到过。就像很多领导说的：下雨？下雨就不打仗了？所以，无论多么恶劣的外在条件，规定时间内他一定到达，从没迟到。 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呢？ 还有一棒子处了不错的兄弟，错了，少了点字，大都是没本事的穷兄弟，难兄难弟，有钱人家的娃谁会来部队？就是来，也不来这些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啊！ 转业安置，他才突然发现前辈诚不欺余。 中尉上尉都无所谓， 正营副营一切归零。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吐个无奈的烟圈，甩下手里的烟头，仿佛是个笑话，但却如此真实。 选岗是最大的难题。 钱多事少离家近，是军转干部的最佳理想岗位，但是试图同时具备三个条件，无异于痴人说梦。 思来想去，还是钱多为第一要务。 事情多，就辛苦一点，多加加班，反正在部队习惯了。 单位太远，就早点起，反正多年来不睡懒觉也是个习惯，实在不行就买辆二手车，终究还是想办法能克服。 唯独钱这个问题，他实在是没办法克服，在部队煎熬这么些年，虽然顶着一个军官看似漂亮的大帽子，可惜，穷这个基本属性十几年来始终没有丝毫改变。 军转办告诉大家，都是好岗位，没有差岗位，都好，随便选。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很多年前军校毕业时候，也听过。 没有什么不好的单位，到基层去，到祖国和人民需要的地方去，只要踏实肯干，到处都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功他是侥幸立过一次三等功，业是真没有。 领导说的话，信不信呢？ 老祖宗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祖宗又说隔行如隔山。 外人只知道羡慕他享受军队免费的吃住，免费的服装，那种酸溜溜的口气。 “哎呦，你们部队多好啊，吃饭不要钱，住宿不要钱，还年年发衣服……” 每次听到这种，他就不寒而颤，内心一万头羊驼在奔腾，又有谁能知道他多年来是7乘24小时的工作，下半夜起床查铺查哨，周六开完会就是周七了。 那破旧的营房，年龄比他还大，冬天冷的像个冰窖，夏天热的如同蒸笼，也就最近几年才天天能洗上个热水澡。 至于伙食，炊事员早就从八零后进化到九零后，马上就是零零后开始掌勺做饭，那饭菜，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漂亮的作战靴，穿不上几次，就开口的开口，掉扣子的掉扣子。崭新的迷彩服，山里钻上几个来回，就撕开几个口子，补丁摞补丁，习惯了，凑活穿。 自己每个月那点微薄的薪水，别人家的孩子学钢琴，不管有用没用，自己的孩子至少也要学个口琴吧，还有爹妈的医疗费，这些总是少不了的。到了年底，掐指一算，距离年初定下存款五万的计划，还少七万。万幸，媳妇还能挣点，否则，那真是要喝西北风度日。 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想那几个半月板伤了的，腰间盘突出的，甚至评了残的兄弟，自己还算完整，该知足了。 只是那一身身国防绿，所谓的风光背后，隐藏多少心酸，外人哪里明白。 夜风吹过，窗外的月亮黯淡了几分，那点点模糊的星光，就像那不可知的未来。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 繁华过后成一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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