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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榆树

 卧听风铃 2021-04-20

我家的榆树


  

  

春风骀荡,在新叶抽芽初绽的季节,上下班的路上,万木处处争着春的生机。其中,有一团嫩黄的绿色像化不开的云雾,每当瞥见,似乎飘荡着光阴里的故事。

是的,这是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一直葱绿在心田,它就是老家院内的一棵榆树。

当年,榆树是农家院中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树了。

不过,我家的榆树栽的不算多,印象最深的是1976年住进规划好的新房子后的一棵榆树。其实,那棵树也不知是谁家榆树的榆钱种子随风飞落到我家的院墙内,置身院内的土壤里,不择条件,自生自长而成的。

1977年的春天,父亲在大大的院子里又用早已准备好的棉槐、刺槐条子围起一个长方形的篱笆小菜园,种上蔬菜后,与嫩绿的蔬菜一起萌生的还有几棵小树苗,那些小树苗儿,靠着院子的南墙而生。记得是一排,起初大约有五六棵,母亲在菜园里种植时,发现它们离得墙太近,即便留着,以后也会歪着生长,最后,只留下靠近门口的在院子东南角的那棵,任其生长。秋后,那棵榆树苗竟然长成了拇指粗细、三个枝桠的一棵小树。

春风悠悠,小榆树一年一年吸收着院子里的养分,栉风沐雨,终于长成一棵直径大约5公分的树,擎起院子东南角的一道独有的风景。清晨,晨曦绕过层层障碍,洒在树梢上,树梢显得格外的明媚而娇俏。如心型的枚枚榆树叶,摇曳着独有的风情,与院中的其他树木相互竟辉,为院内增添一年又一年的生机。

那个年代,树上摘来能生吃的东西,除了槐花、梧桐花外,就是榆钱了。这棵并不大的榆钱树,历经春风的千呼万唤,历经春雨的万般滋润,又沐春阳的暖暖照射,每年的仲春,比院内的杨树、梧桐要早些时日抽芽,那淡淡的嫩芽簇拥一串串外薄里厚嫩黄泛绿的榆钱,嫩嫩的黄绿,淡淡的色彩,与其它的新野争相竞辉。一串串圆圆的榆钱像一串串铜钱,被一根细细的枝条串在榆树的枝桠上,密密匝匝、挤挤挨挨泛着淡绿色的光辉,为春天送来独有的新绿。微风送来,荡荡悠悠,颤颤巍巍,水灵灵的模样如同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甚是可爱,又甚是诱惑人的味蕾。

不管榆钱生得如何俊俏,不管榆树生长在哪里,凡是被孩子们看到的,那自然是逃不出一场场劫难。够得着的直接踮起双脚,一只手抬高用力够到树枝,另一只手捋几把嫩嫩的榆钱,装进口袋或者递给眼前的同伴,得到榆钱,不管脏不脏,张开口,用手指捏着一簇就往嘴里填,慢慢地咀嚼,先黏后甜的味道便在口中绽开,细细咀嚼,黏黏的、甜甜的略带青涩的味道,一口口被吞咽到肚里,那种像吃了人参果的兴奋绽开在每个人的脸上,倍感欢欣。那些够不着的,能上树的则上树够,不能上树的,找根长长的木头杆子,朝着榆钱密实的树枝用力抡起,树枝被打得颤颤抖抖,于是,小小的树枝带着榆钱飞落下来,同时,地面上也多了几片亮亮的黄绿。

上小学的我特别期盼春天的到来,期盼院中的小小榆树结出能够得着的翠嫩如玉的串串榆钱。于是,在期盼中我长岁,榆树也在期盼中长了一圈又圈的年轮,终于,在我上五年级的春天,榆树在春风里生出串串榆钱。

有一日,我放学刚到院子,就听到正在做针线的母亲第一时间高兴地吆喝我:看,咱家的榆树也生榆钱了,快进屋找了瓢,我捋榆钱做榆钱饼吃。

我一听母亲要做榆钱饼,竟然忘记了饥饿,三蹦两跳地跑到屋里,找到水瓢,又飞速跑到院内的东南角,等待母亲与我一起采榆钱。

小小的榆钱树晃晃悠悠地被我与母亲摇弯树干,又抖抖颤颤地被采下一串串榆钱,瞬间,小榆树的生机被掠夺了一平瓢。母亲把采下的榆钱又盛到簸箕里,反反复复地挑点嫩的残叶,然后,倒进洗菜盆里,冲洗,捞出,和面。我呢,没有耐性等着吃榆钱饼,先把榆钱吃了一两把,然后,又摸出半个煎饼卷起来,跑到街上与同伴玩去了。玩得饿极了,方才记起榆钱饼的事儿,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母亲满大街呼唤我的乳名,一顿飞跑,仿佛嗅到榆钱饼的香味,跑到院子里就高声吆喝:娘,烙好榆钱饼了,我要吃榆钱饼。得到母亲的回答是:等等,你大大还没有回家,吃饭时间再吃。

那种想吃又不能吃的心绪顿时像泄了皮球的气萦绕心间,还是沿用老家规家风,父亲不在饭桌前,好饭,谁也不能先吃第一口,这是祖祖辈辈立下的不成文的规矩。

于是,这棵榆树结的榆钱成了我年年期盼吃的美食之一,因为那个年代毕竟平时很少吃到白面,那次的榆钱饼是母亲用白面做成的,虽然烙那榆钱饼的油不是很多,可是,在当年,也是极为奢侈的食品,那香酥软绵味道的榆钱饼,今生难以忘却,在唇齿绕香,永远留味。

清晨,炊烟自烟囱袅袅腾空,树梢上筛下鸟儿唧唧的鸣唱,唱和院内的鸡鸣犬吠,开启了寂静农家院的一天又一天的生机。

榆树一年年长粗长高,直至擎起夏天院子里的一片阴凉,年年榆树是各类鸟类、昆虫的栖息地,同时,榆树的树底也是母亲与街坊邻居做针线活的场所。妇女们不约而来,习惯了三三两两坐在我家的院子里的这棵榆树下乘凉,边做手工活边聊趣话,既便挎着篮子的人路过,只要有人坐在树下,总是赶过来凑凑热闹,东一句,西两句,有时笑声洒满院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时日。

等我再也够不到榆树上的榆钱,榆树长高了,我也从童年到少年,先后由近及远,由县城到城市,踏上求学路,直到我毕业返乡,榆树依然年年不断地生根发芽。

春天,榆树的枝枝丫丫被春风吹抚,一年一度焕发着生机,那些嫩黄淡绿的榆钱,人们只能仰望,只能在树下念叨旧日里流逝的故事。等到五一前后,那些成熟的榆钱变成了片片银白色的银钱,满树的枝头,银光闪闪,仿佛满月朗照的瑶洁,耀眼明亮。劲风吹,摇曳枝桠的银白纷纷洒落,如同雪花般飘落,满地是银霜的景致铺展在初夏的季节,该是多么美的一片银辉呀,可是,母亲最喜欢了,因为,母亲一生洁静,每当榆钱飞落下来,也是母亲辛苦的时日,母亲几乎天天忙碌在树下打扫那些掉落的银白榆钱。

夏天,是知了唱响在院子的时节,那不再光滑的摸起来粗糙感的榆树树干,成了知了鬼在半夜时分爬上高高树枝的必经之路。端午来临,母亲煮粽子总是煮到子夜时分,母亲端坐在离榆树不远的锅台前,灶膛里噼里啪啦的柴草烈燃熊熊,透过微弱的火光,母亲时不时地搜寻爬在榆树杆上的知了鬼,一个又一个,被母亲发现,顺手拿下,第二天高兴地对我们说,你看,一个晚上能捉到20多个知了鬼,这棵树一年能出多少呢?是的,谁也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那些在夜间爬到榆树上的知了鬼,变成知了后又飞走的,谁能说清楚一年到底该有多少只呢?

一叶知秋,霜染树叶,榆树也不例外。榆树静静地伫立院子的东南角,又静静地伫立起另一道暮秋里的景色。秋阳明媚,紧紧地装饰榆树的枝枝叶叶,装饰成一道纯天然的橘色彩釉,别样的雅韵横斜伸展。秋风一吹,飒飒的响声从树枝上送到耳旁,,又要落叶了。



冬天,光秃秃树头的榆树与院内的其它树遥遥相望,顶天立地的模样,蔚然挺拔的傲姿,那般坚强的风姿,坦然面对自然的环境,不惧朔风凌烈,忍受寒风来袭,冬雪压枝,依然默默地承载树根的呼吸以及树上的所有生灵。

1992年,父亲得知大姐家要翻新老屋,终于,在榆树结满榆钱的春日,院子里最高最粗的榆树在人们的窃窃私语的惊吓声中,带着所有的枝叶颤颤巍巍地倒下,连根拔起。

榆树被杀后,人们说榆树皮的内瓤还可以吃,父亲忍着泪说,就是海参的味道也不吃,更不能剥皮,让木材自然风干,树皮可以起到保护木材的功能。

那年的暮秋,榆树的树干被当做最有用的木材安安稳稳地横在大姐家的房屋里,功能是房屋的一架横梁。是的,那棵榆树的粗,榆树的壮,足以是房屋的顶梁柱了,毕竟在我家的院子的一角生存了十几多年,伐倒榆树,这一定是父亲瞒着姐姐做的主张,也一定是父亲与母亲不知道在多少不眠的夜里辗转的计划。

哦,榆树,你不择土地而生在我家的院内,最终,成了最有用的栋梁。一段回忆,一段故事雕刻故土的深情。故乡,是游子永远怀旧的乡愁,再回首,每个人不再是年少。轻轻翻阅岁月的书卷,一抹暖在心中翩跹,婉约的情愫,深浅的思念,在心海久久澎湃荡漾。(3120字)

2021.4.11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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