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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喜欢读书

 知易行难nev5ph 2021-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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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伍尔夫的《读书随笔》,有一篇提到普通读者的读书乐趣,有一段话,读的时候不禁莞尔且要大笑,当时印象深刻。后来偶尔想起,依然精彩却不记得具体是怎么说的了。当时书是从图书馆借的,一天想着要不重借再重温那段话,最终,索性还是从网上买了一本。书收到后,立即翻到了那一篇。文章前面讲普通读者虽然不是什么文学评论家,但对作家的写作并不是全无意义的。她说:“普通读者是为读书而读书的,没有什么专业目的,读得不慌不忙。他们的判断时而很宽容,时而又很严厉,这对提高作家的写作,难道没有好处吗?”

当然,我们普通读者读书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许多,乐趣,可能才是我们读书的最终目的吧。那段话是这样说的:

我有时会这样想象:到了最后审判时,主耶稣会奖赏人类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征服者、伟大的立法者和伟大的政治家——他们会得到主耶稣的赏赐和桂冠,他们的名字会被刻在大理石上永垂不朽。而我们呢,当我们每人腋下夹着一本书走到主耶稣面前时,万能的主会看着我们,然后转过身去,耸耸肩膀对旁边的圣彼得说:“你看,这些人不需要我的奖赏。我们这里也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只喜欢读书。”

这真是普通读者的荣光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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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的一个角落生长着一片桂树林,有一条很幽僻的小路穿过树林。我每次去公园散步的时候都会绕到这片树林里来。在一年的不定哪个季节,经过的时候,都会出其不意地被一缕幽香悄悄拉扯住衣襟,让你脚步踉跄一下,让你驻足,让你细细地搜寻那米粒一般的小花簇,让你轻轻地把脸凑上去,闭上眼,深深地呼吸,让你在一瞬间忘记身外这个凡俗喧嚷的世界。打开一本书,也是这样,在与好文字血脉相通的那一刻,书当快意,有此足够,哪还需要其他的奖赏呢?

张宗子的《书当快意》是他2007年出版的《书时光》的修订本,说是修订本,其实改动蛮大,更换了其中三分之一的文章,分为“在那风清月霁之宵”、“《水浒》及其他”、“苏东坡的世界”、“桃花万树红楼梦”,都是他许多年来读这些经典的感悟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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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读张宗子的文字,从《书时光》开始,一路读下来,竟然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宗子回忆编定《书时光》的情形,时在2005年,书的“后记”作于当年的5月,序作于7月,书中最早的文章作于2000年,最晚的作于或改定于2006年。十几年的时光,他说,从读书的角度看,一切都好像还是昨天,但在生活映照下的文字,似乎多了被风干的感觉。他的朋友评论说从他的第一本书到最新的书,感觉是从李白变成了杜甫,这种变化不是文学或者文字的好坏,而是精气神儿。其实时间之炉锻造的不仅是一位作者的文字,时间也改变了一个读者。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是,随着读者阅历和眼界的变化,对一本书的理解和着眼点也会产生变化。但是一个读者的好奇心永远都不会变,这种好奇心不管是像宗子说的,在读书几十年后,发现读书还是一次次初出茅庐的冒险,因此可以重新咀嚼先贤留下的每一个字,还是每每打开一本新书却发现有恍若故人重逢的喜悦,都是珍贵而美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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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拿到这本《书当快意》,虽然里面的每篇文章都读过,但重读依然有恍若初见的欣喜。

其实写读书随笔最能见出一位作者的识见和眼力,还有心性。读这类书,以前关注点在于有没有读出和作者有相同喜好的莫逆于心的相视一笑,比如对某一本书某一个人物或者某一个作家,有相同的看法,作者写出了你想说而不能说的,读到这样的地方恨不能和作者击掌。或者是籍着作者的读书视野替自己寻到一片还未曾踏足的读书领域。而现在则更想探究的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人和故事。譬如读《马二先生游西湖》,十多年前读的时候对这篇无甚印象,对马二也甚无好感,觉得他在庙里低着头乱撞的样子很讨厌。可是现如今重读此篇,却感慨万千。不仅觉得马二先生的可爱,也读出了宗子先生的细心如发和良善悲悯。马二先生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和传奇人物的高华亮丽相比确实不起眼,但就像宗子在文末说的那样:“唯凡人故事只是朴实平常,小人物一无神智,二无天佑,行动中或蛮憨蠢顽,或首鼠两端,捉襟见肘,漏洞百出,可笑复可叹,但内心的喜怒哀乐,或许才是更本质,更有普遍性因而才是更深刻的:我们无需任何努力,早已身在其中。”又譬如《绿野仙踪》里可笑复可叹的穷儒邹继苏,作者写他饱受嘲弄的一生,而宗子却读出了在邹老儿一杯半盆的可笑背后是汪洋大海的悲哀。这样读书才是读书,而读书的跌宕自喜,尽在其中。

(载《辽宁日报》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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