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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南往事(连载)

 萧然书香 2021-04-23
闽南往事(连载)



文/瑞玲


我的太奶奶有一个在我听来,很好听的名字:蔡蜜。

人如其名,太奶奶长的很甜,爱笑。

圆盘脸,黝黑的肤色,一双大眼睛忽闪,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梳着一条垂挂到腰间的麻花辫子,利索,也不失温婉。

有关于她的一切,我是听我父亲说的,而父亲是听奶奶说的。

父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排行第九,出生时,他的爷爷奶奶都过世了,等他四岁,他的父亲也因病去世。那个时代,和所有山村里的野孩子一样,他上山拾柴,放牛,摘野果,主食就是地瓜,可也捞不到吃饱,因为他不会干田里活,粮食是要给下地出力气的哥哥们吃的。

一到下雨天,父亲只能在家里玩,家里的方桌抽屉里,有好几颗大大小小,手指般长的石块。光滑,有着好看的纹理,平的一面刻着字和图案,父亲把它们当玩具玩,盖在湿泥巴上,印在被雨冲刷后的,软泥墙上。他不知道上面印出的是些什么,只知道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是他父亲的遗物。

家里的阁楼,年久失修,一次大雨之后,终于塌下一个边角,哥哥们爬上去加固,从阁楼里整下不少旧物件,有一只底下平整,边呈菱形的铜壶,从一堆破烂物件里滚了出来,奶奶说那是熨斗,是父亲的爷爷,当年从南洋带回来的。。。


  (一)伤离别

大约1885年正月,我的太爷爷陈降,成家了。
那一年他18岁,新娘就是临村的蔡蜜,那个这个爱笑的姑娘,17岁。

包办婚姻,在洞房的第一天,彼此才相见。然而命运却有心成全这对小夫妻。他们一见钟情,太爷爷长得就像个白净的书生,身材中等,眉清目秀,双眼中透着一丝倔劲。

岅头村,位于福建南安县的英都镇,从镇上到村里,当年基本靠双脚的情况下,要整整一天时间。村民们挑着重担的柴,猎物,到镇上变卖,换取生活的必需品,生活过的很艰辛。

太爷爷也自幼随父兄去山下镇上卖柴火,草鞋,等山货,自产自销,小小年纪也算是见过一些人世间的热闹场面。

太爷爷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哥哥,都己陆续成家,婚后,哥哥们便开始分家,本来就微薄的一份家产,分成了四份,三个哥哥先挑,轮到他是挑剩的最后一份,最偏远的田,最瘦的果树,和两间泥墙老屋,又离溪沟最远,忙死累活,都糊不了两张嘴。

太爷爷恨哥哥们的自私,却也无力改变分家的结果,年轻气盛的他,在祠堂里指天发誓:

“我,陈降,一定要出海,赚足十三担银元,让人给我挑回来,给你们看”。

家里的堂屋到道路有高高低低的十三个石阶。他有些孩子气,却也立下男人气概的誓言。

清末,福建一带陆续有去南洋做工的人,村坊里也是老乡带老乡出去,辛苦做工几年,回来衣锦还乡,造屋修祖坟,娶妻生子,安稳渡日。
他们是村民们交口羡慕的人物。

也有死在异乡,捎回的只是一坛骨灰的。

但每一个出去的人都不会相信自己会那么倒霉,更何况,在家穷死,饿死,不如去搏命一试,也许就是幸运儿其中的一个,人总是会有对自己不自量力的评估,尤其在年少时。

太爷爷没什么可收拾的行囊,揣上新婚妻子给他做的几只甘水粽,几双草鞋,用破布打了个卷,隔日,便辞别了父母,随同村的一个兄弟出发了。

农历两月份,天却格外的暖。

山路边的桃花,有些乍开了,像提早来送行的先知,一丛丛,一簇簇崭新的粉色的花瓣,印红了离别人儿的脸庞。

年轻的蔡蜜,依依不舍的送了一道弯,又是一道弯。

“回吧,太远了”
“记得带信回来啊”
“好的,你一定等着我,赚到十三担银元,就马上回来”
“没那么多也回来,我等着你”

陈降的背影越来越远,在山道的拐弯处,他转过身来,朝那个还在原地的妻子挥挥手,好像在喊着什么,又像是被风吹迷了眼,胡乱的擦拭着脸庞。

蔡蜜远远望着丈夫年轻的背影,单薄的如同一片树叶,终于吞没在大山的背后。想起两人相拥时那些贴心的话,似乎是昨夜的一场美梦。结婚才不过小半个月啊,亲热劲都仿佛都还是弩弓上的箭,那些滚烫的情话一遍遍的回味在心头。

她不知道,十三担银元,究竟有多少?是不是就能盖起描着彩色的四季花,屋檐翻着漂亮燕尾的闽南大厝。不知道,丈夫要多少年才能攒足这十三担的银元,甚至她莫名其妙的发愁,她的丈夫,如何把银元挑回岅头村,那得走烂多少双草鞋啊。

唯独她还没细想到,她该如何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去犁那远离水沟的田,一个人,去采摘果树上的果子....长长寂寥的山村岁月,这个爱笑的新媳妇,似乎忘了这些马上就要扑面而来的生活艰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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