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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熙亭文存之一百十六篇:大宋山河之继位风波 (二 ) 治平不平

 国学守望者 2021-04-26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十六篇: 

大宋山河

第三章 继位风波


治平不平
 

英宗形体稍安,翰林学士王珪上表请皇太后乞罢权且听政,群臣上表请新君临朝。五月英宗皇帝始于便殿听政,六月又发病不出,至七月始御紫辰殿,与二府大臣议事。诏下:尊仁宗皇后曹氏为皇太后,立京兆郡主高氏为皇后。加封长子仲针为颖王,改名顼;次子仲纠为祁国公,改名颢;三子仲恪为鄂国公,改名。封三个女儿为公主。王陶为皇子伴读,邵亢为侍讲, 韩维为颖王府记室参军。对二府大臣俱有封赠,宰相韩琦进封魏国公。


司马光旁观多时,甚觉无趣。若论拥立之功,首推范镇,拖延数年一 言而决者自己也。奈何先帝已去,新君不知名,大臣不知荐,只有靠自己。身为谏官,名正而言顺,乃上书曰:“圣体渐平,初临大政,举措言行,不 可不审。为政之要在于用人,赏善罚恶而已……”表上,却被留中不报,又上二表三表,至八月再上表曰:“人君之职,有三而已:量才而授官,一 也;度功而加赏,二也;审罪而刑罚,三也……”又被留中不报。司马光疑惑起来,问询王陶和邵亢,原来新君之疾一直未痊愈,每因举措失常,乃至两宫成隙。此时讲什么“为政之要”,自然不被采纳。既知内情,便好下笔,司马光生怕母子失和,引起混乱,连拟三表:《上两宫疏》、《再上两宫疏》、《上两宫第三疏》,皆被留中不报。司马光心急起来,拟了奏稿, 直上便殿奏道:“陛下即位将近一年,而朝临政事,除拜赏罚,一切委之大臣,从未访事之本末,察其是非,有所予夺,臣恐上下之人,习以为常。威福之柄,漫有所移,则虽有四海之业,将何以自固?”英宗见司马光郑重其事,愈说愈切,以致声泪俱下,甚为感动,乃离座下位道:“卿且住,非朕不听忠谏,实皆不急之务。”司马光垂泪道:“事关政柄,何谓不急!臣为谏官,言不为用,恳求外补。”英宗道:“卿为谏官,要朕言听计从,不从就走?如此欺谩君上,大胆!”司马光顿时吓得匍匐在地,叩头流血。英宗笑道:“朕相戏耳。”再把司马光扶了起来,细语道:“朕心中气闷者,内侍任守忠耳,为君除间,当务之急也。”司马光顿开茅塞,复又躬身奏道:“臣为谏官,事无不可言,但请陛下多提示耳。”他平生最恨宦官,其不学 无术,专以言诬谗陷忠直,构造事端。回到署衙便拟了弹劾内都知任守忠十 罪的奏章,递交英宗。

这日英宗临朝,殿值官传宣知谏院司马光上殿。谏官例在两厢站立,司马光应召出列,仆伏跪倒。英宗道:“你所论任守忠十罪,朕皆亲见。还有吕诲,谁是吕诲?”吕诲闻召,出列跪倒应道:“臣在。”英宗道:“卿居何官?”吕诲道:“殿中侍御史。”英宗道:“御史要敢言,敢言就好。任守忠十恶不赦,丞相命他宣遗诏他不肯,该当何罪?”司马光奏道:“任守忠恶行甚多,十罪之外,还有欺谩为奸,恣横不法,谗害忠贤,不可胜言。伏望陛下尽发其罪,明示四方,斩于都市,以惩奸匿。”英宗笑道:“不可,斩于都市不可。朕何曾不想斩他?斩不得。祖宗家法,不杀文臣,朕不能破此例。罢了他,发配边远就是了。”

于是,任守忠罢宣政使、内都知,为保信军节度副使,蕲州安置。这一班站下来,朝臣们面面相觑,新君这般行事,如何是好?枢密使富弼,回府后即上表告病,从此不朝,连上十数章请补外。而英宗退朝之后, 得意洋洋对高皇后说:“今日方知做皇帝之快意也。”高后以为他又说疯话,问道:“有何快意事?”英宗道:“罢了狗奴才,任守忠。”高后道:“可曾问过太后,发议中书?”英宗道:“朕是皇帝,连个宦官也不能处置?”高后道:“皇帝也要遵循法度。”英宗道:“法度?朕就是法度。” 又嗔着高后道:“你才是有病,专打人兴头。”高后怕他疯癫起来,好言抚慰一番,说道:“陛下方临朝,不可过激过劳,按时服药要紧。”英宗道:“服药,服药,朕为什么要服药?药给病人服,朕无病,服什么药?”高后无奈,命宫女进来服侍,自己躲到一厢去了。

英宗在延和殿阅奏章,甚觉无聊,想起邵亢和王陶,命内侍传唤。邵亢、王陶正在庆宁宫伴皇子仲针做窗课,闻召踌躇多时,仲针道:“父皇召唤,二卿请速行。”邵亢道:“臣等为皇子家臣,陛下不时宣召,多有不便。”仲针道:“二卿先去,容作后议。”

邵亢、王陶来到延和殿,英宗道:“朕看这些奏章,如念经卷,十分乏味,尔等替朕处置。”二人跪地不起,不敢受命。英宗道:“那就起来,念给朕听。”

王陶接过一匣奏章,拆开一件,递给邵亢,邵亢念道:“《陈三德上殿札子》: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英宗道:“唠叨,谁的奏章?”邵亢道:“司马光。”英宗道:“搁置一旁,再念。”邵亢念 道:“《论御臣札子》:臣闻致治之道有三:一曰任官,二曰信赏,三曰必罚……”英宗生起气来,摆手示意停住,说道:“又是司马光?吃了俸禄,不做些事,弄这经卷作甚?”王陶道:“谏官职分所关。”英宗道:“罢了他,耳根清净。不妥,他忠谏立朕,一言而决。升他,对,升他个学士,给朕讲经。”王陶又取过一件,邵亢念道:“《乞内藏钱五十万助山陵札子》:臣三司使蔡襄,奉命修永昭陵,共用钱粮五十万,乞从内藏库支付。”英宗道:“蔡襄,何许人也?”王陶道:“文人,翰林学士。”英宗道:“拥立朕表章上百件,未见其名。”王陶道:“蔡襄自恃人物尊贵,庆历老臣,不与此种事。”英宗变色道:“不与此种事?那就是不拥戴朕。拿过来。”邵亢把蔡襄奏章呈上。英宗道:“尔等退下。”邵亢、王陶迟疑不动。英宗道:“还有何事?”邵、王道:“臣等为皇子家臣,越次入对,多有不便。如被大臣疑忌,臣等无葬身之地也。”英宗道:“朕是皇帝,怕谁来。”

翌日临朝,英宗传宣蔡襄上殿。问道:“卿将营造山陵情形奏来。” 蔡襄道:“大行皇帝山陵,一用永定陵制度。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人计用钱粮五十万贯石。目今国库空虚,乞从内藏钱内支付。”英宗道:“先帝遗诏, 山陵务从俭约,为何费用巨大?”蔡襄道:“臣等谨遵遗诏,皇堂、上宫除明器之外,金玉珍宝,一切摒去。”英宗道:“国用空乏,财赋不给,后宫用度窘甚,五十万不准,至多付三十万。”蔡襄见这新君有意刁难,激发了文人的骨鲠之气,复奏道:“营造山陵一用定陵制度,是二府大臣四月初二在寝殿东楹计议,陛下首肯,臣奉旨行事。今昭陵覆土,实际用度为此。”

英宗变色道:“首肯,朕何曾首肯五十万?朕说三十万就是三十万,你要怎样?”蔡襄见这新君不知事务,待要辩解,徒劳无益,就此下殿,孰不可忍。正愁思间,韩琦出班奏道:“臣为山陵使,三司使为副使,一切失误, 咎由臣负。暂拨付三十万,容当日后调处。”英宗道:“就依丞相。”

英宗退居延和殿,仍愤愤不已。忽有殿值官递进蔡襄表章:辞官请退, 告老还乡。英宗即刻宣召韩琦欧阳修进殿,呼叫道:“朕方察问山陵费用,蔡襄即刻就请退,简直是目无君上。”欧阳修道:“君谟家有八十高龄老母,在翰林院时曾多次请告奉亲,非关此次察问山陵事也。”英宗道:“三司事务繁多,蔡襄十日之中,在假四五,怎能胜任?”韩琦道:“君谟文学行义素著,多年事君并无缺失,可委东南一郡,以安其心。”英宗气方平息。

翌日诏下:蔡襄罢三司使,以端明殿学士、礼部侍郎知杭州。以知开封府吕公弼为三司使。英宗召公弼至延和殿,温言道:“卿前朝吕相之子, 当力助朕。”公弼无言。又道:“三司掌天下钱谷事,朕知卿之能,故选用也。”公弼默然半晌,方说道:“臣不知钱谷事,恐难胜任。”英宗无奈, 只得以好言抚慰,令其下殿。

蔡襄受命,即携家南行。其子蔡卞在国子监读书,蔡襄问他志向,蔡卞道:“儿要和爹娘厮守。”蔡襄道:“一家厮守甚好,只怕误了儿的学业。如今安石在江宁守孝,起复无期,儿去江宁投安石就学如何?”蔡卞道:“王年伯文章、经义,当世无双,儿甘愿拜在门下。”当下蔡襄给安石修书,打点蔡卞从水路先行。自己在三司办理移交,等待杭州来接。

西夏王谅祚,桀骜不驯,近日上表竟改原赐赵姓为李姓,多次以小股兵力扰边,犯秦凤、泾原,杀掠边境人畜。韩琦奏称:“谅祚猖狂,渐违誓约,边事应预做准备。为减少冗兵冗费,可籍民为兵,三丁选一,以刺义勇,河北可得十五万,河东八万。陕西十五万,兵贵先声,请以三四十万民兵震撼谅祚。”英宗从之。

翌日司马光奏道:“陕西正军甚多,刺义勇事有害无益。西事以来,陕西民力减耗三分之二,再发义勇之诏,必大惊扰。所谓兵贵先声,只可期于一日之间,义勇民兵,实不可用,西人何惧之有。”英宗信用韩琦,不听司马光之言。司马光执拗,连上六疏。英宗气恼,诏司马光为天章阁待制充侍讲,并面谕道:“卿立朕有功,朕愿随时聆教。赐卿金紫章服,今后可专心经筵,不要再做谏官之事。”司马光天生的忠君敬主,以充任帝王师为莫大荣幸,换上金紫章服,深感天恩浩荡,因自忖道:人言圣上举止失常,其实英明果决。君子立朝,当受知于人主;既受知于人主,当忠心不二。圣上日理万机,无暇遍读史籍, 乃依左氏春秋体例,博采群史,编成战国八卷,题名曰《历代君臣事迹》, 这日在迩英殿侍讲,他便深入而浅出讲了一卷。英宗听得津津有味,就命他继续编写。司马光奏道:“臣自幼以来,略涉群史,深知欲治天下非以史为鉴不可;而人君万机无暇,乃拟编一通志,上自战国,下至五代,正史之外,旁探他出,一卷之在手,尽知前朝得失,此专为陛下修撰者也。只是工程浩大,上下贯通千余载,非愚臣所能独修。”英宗道:“朝中许多闲官, 坐衙无事,让其助卿编书。”司马光道:“翻检史籍,删除繁冗,并非人人可做。”英宗道:“任卿选择,荐举数人就是了。”司马光道:“翁源县令刘恕,匠作监主簿赵君锡,皆以史学称著,而且与臣史观略同,乞差此二人 与臣同修。”英宗道:“准了。”

治平二年四月,文彦博起复为枢密使,与韩琦同在延和殿奏事毕,英宗 道:“前次执政言,朕生父濮安懿王典礼事,拖延至今,应发下详议。”韩琦示意彦博,彦博故作罔闻。韩琦奏道:“太常礼院以为,此事《仪礼》有成则:'圣人制礼,尊无二上,为人后者为人子,不敢复顾私亲。’中书尚未详定。”英宗变色道:“朕为皇帝,生父不得尊,何苦来!”韩琦目视彦 博,彦博二目微合,似睡非睡。韩琦道:“可诏礼官及'待制’以上详议以闻。”英宗道:“详议后,由丞相检详酌定。”韩琦应诺。二人退出,回至南衙,韩琦道:“公何无一言?”彦博道:“圣上带病临朝,喜怒无常,只能顺,不能逆。皇帝君临天下,欲尊崇生父,也是人之常情,我有何言?”

谁知这班“待制”以上官员平时闲得难受,既有此机会,便要表示一 番,把那历代典礼制度翻检百遍,纷纷准备上言。司马光首先奋笔立议,直把手稿交给翰林学士王珪和范镇,二人加以考定,奏道:“臣等窃谓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准先朝故事,享以高官大国,极其尊崇。濮王于仁宗为兄, 于皇帝宜称皇伯而不名。太夫人改称大国太夫人。”英宗一见大怒,呼叫道:“做了皇帝,连生父都不可称,须称伯,要这个皇帝作甚?”把奏仪掷于地下。

韩琦与欧阳修计议多时,以为文彦博的一番话,不无道理,欧阳修道:“这有何难,《仪礼·丧服记》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称皇考就是了,两头皆称皇考。”韩琦犹豫不决,说道:“此事或可引起廷争,亦未可知。”欧阳修道:“过继于人,称生父为伯,情理难容。目今富弼出守扬 州,彦博同议,待制皆为晚生,略无大事。”于是,中书上奏道:“按《仪 礼》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又据令文和《五服年月敕》,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父母皆称父母。汉宣帝、光武帝,皆称其父为皇考。今王珪等议称皇伯,于典礼未见明据。请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详议。”英宗立即批复。

智者千虑,也有一失。韩琦、欧阳修,忽略了仁宗皇帝在朝士心中之位置,和四十余年养成的谏诤风气,以为中书之议,朝士自会迎合。谁知朝臣崇敬仁宗甚于生前,明诏一发,礼官和台谏官员,相率而动,皆以司马光、 王珪等所议为是,以中书奏议为非,寻章摘句、各引故事,纷纷上章言事。波及朝野上下,议论汹汹,政潮陡起。

司马光以为韩琦、欧阳修谄事新君、背叛仁宗,接连上章,猛烈抨击:“中书曲解《仪礼》,令文、《五服年月敕》,此乃欺罔天下之人。国无二君,家无二尊,若尊濮王为皇考,则置仁宗何地乎?”八月,汴京大雨成灾,地涌水溢,房倒屋塌,淹死人畜无数,宫中积水,侍班房屋摧没。众人又得口实,以天灾示警,罪归中书。司马光上章道:“天降非常之灾,皆因大臣专权,甚于先朝,率意差除,无所顾忌。朝廷政事,皆大臣裁定实行, 台谏或有异议,陛下复付大臣,独取拒谏之名,大臣坐得专权之利。”侍御史吕诲上言道:“濮议一事,礼失中而孝不足,招致天灾。陛下当翼翼循思,追救其失。”监察御史吕大防上言:“雨水为患,此阴乘阳之沴。陛下当审慎八事:“曰主恩不立、臣权太盛、邪议干正、私恩害公、边寇连谋、盗贼恣行、群情失职、刑罚失平。”

英宗见到这些奏章,狂怒叫骂旧病复发,韩琦、欧阳修有苦难言。众口纷纭,欲罢不能,濮议一年而毫无结果,韩琦等束手无策。

到了治平三年,濮议越议越凶,台谏弹锋,转向执政。侍御史吕诲、范纯仁,监察御史吕大防,三人合奏道:“参知政事欧阳修,首开邪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将陷陛下于过举之讥。”言词激烈,连篇累牍。英宗见奏章大怒道:“诏议濮王典礼,妄称邪议,大逆不道。杀勿赦。”眼看局势不可收拾,非曹太后出面平息不可了。然而,宋宫规制甚严,太后既已还政,深居后宫,外臣无法与太后见面。韩琦、欧阳修无可奈何。这时,枢密使文彦博,下朝绕到庆宁宫,得便把颖王府记室参军韩维召至班屋,说道:“持国知外厢濮议之事否?”韩维道:“未知其详。”彦博道:“要出大事啦。”便把始末原由详告韩维,再示意道:“圣上随时发病,丞相陷入阵中,非请皇太后尊驾不可。然而,太后深居后宫,难得一见,当此千钧一发之时也,老夫出此下策,请持国在意。”韩维道:“太尉但放宽心,持国明白。”

韩维回到颖王府,见赵顼愁眉不展,在一旁发闷,近前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爽?”赵顼摇摇头道:“正为濮议愁苦耳。”韩维道:“殿下以为如何?”赵顼道:“当初本不该发此议,奈父皇执意难回。如今迁延一年有余,如何是了?”韩维道:“适才文太尉言道,濮议牵动政潮,台府势不两立,韩公难以自拔,圣上复发故病,万一此时有人为奸,后果不可设想。” 赵顼道:“文太尉有何良策?”韩维道:“太尉命臣禀告殿下,正千钧一发之时,非皇太后出面不可。”赵顼顿足道:“显然之理,偏就没有想到。” 当即更衣,入后宫问安。

皇太后在慈寿宫和宫女弈棋,见赵顼来了,很是高兴,命宫人拿来果 子,亲自剥去外皮,给他食用。赵顼道:“孙儿愁肠百结,食不甘味。”太后道:“小小年纪,有什么可愁的,快来和我弈棋。”赵顼道:“父皇病势,有增无减,又不肯用药,呼号怒骂,孙儿不敢近前。”太后道:“中书大臣做什么去了,为何不管?”赵顼道:“丞相被御史纠缠,难以理事。” 太后道:“报应,这都是报应,谁让他们无事生非,倡此邪议?”赵顼双膝跪地,垂泪道:“前年父皇打翻药盏,污染丞相袍服,祖母勉谕道:'相公内外操劳,实为不易。’此言孙儿记得清新,祖母倒忘怀了?”一句话触动了皇太后,老人家长叹一声,抱起孙儿,赵顼随势伏在膝上。相对垂泪多时,太后道:“没事了,看你娘去吧。”赵顼退出,到宝寿宫去向母后问安。

翌日,皇太后以手诏敕中书:“濮议一年有余,事理已明。这样一件事体有何可争?濮安懿王及三位太夫人,可令皇帝称亲。尊濮安懿王为濮安懿 皇,三位太夫人称后。”

英宗和宰臣如遇救星,连忙发手诏曰:“朕方承大统,继德不胜,称亲之礼,谨尊慈训。追崇之典,则不敢当!且欲以茔为园,即园立庙。彼王子孙,主奉祠事。” 百官见了太后手诏,乃不再言。英宗得知太后手诏来源于颖王入宫问安,从而对赵顼倍加垂爱,遣中官为赵顼择配,而且要“务选京华之美”。赵顼闻知急谓韩维道:“苟取华美,难免刁顽。望转告文太师着意此事。” 韩维即过府以告彦博。彦博会同中官,选中故宰相向敏中之孙女为颖王妇。择日完婚,封安国夫人。

濮议虽罢,吕诲、范纯仁、吕大防三御史不肯干休。他们不服诏令,接连上章至九状。指责对濮王称亲为非,诬罔宰相“结交中官,上惑母后”, 侮骂执政是“豺狼当道,奸邪在朝,乞行诛戮”。并以所言不用,辞职罢朝,居家待罪。这便把英宗和大臣都激怒了。

此时,太常博士八品官蒋之奇相机而动,他因试制科被黜。投在欧阳修门下学诗文。开濮议以来体察事态,断定御史必败,便以“濮王在英宗过继前辞世”为据,越职言事,称“宰臣尊崇濮王,上合礼制,下顺人情,太后手诏至理,皇帝谦恭有道。天子明令再三,停止议论,吕诲等累抗圣命,诬 陷大臣,非御史所当为”。

蒋之奇这一把火点个正着,韩琦、欧阳修上奏道:“御史与臣等势不并立,陛下若以臣等为有罪,即当留御史;若以臣等无罪,即当罢御史。”

英宗亦怒曰:“彼等辞职罢朝,要挟君上,不听诏命,没完没了。置皇太后和朕于何地?”乃降旨:吕诲罢侍御史知杂事,以工部员外郎知蕲州;范纯仁以侍御史通判安州;吕大防落监察御史,以太常博士知休宁县。由宰臣推荐,任命三御史,其中有太常博士蒋之奇为监察御史。

濮议政潮至此,以罢黜三御史而告终,但余波仍未尽息。朝臣中仍有两人上疏为三御史鸣不平。一个是司马光,他在仁宗朝知谏院,亦台谏旧臣, 并自以为受知于英宗,从而敢冒风险,乃上章为三御史辩解,乞收回成命, 追还吕诲等人。另一个是吕公著,他以“天子师父”自居,但他比司马光蛮缠,言称“不追还三个御史不上朝”,居家待罪百余日,不听劝谕,不受诏命。于是诏罢吕公著侍讲,以龙图阁直学士知蔡州。再一点余波就是新任的三御史,有二人拒不受命,只有蒋之奇一人到职。英宗召蒋之奇谕曰:“卿除御史,初为欧阳修力荐,朕所亲择也,勿负朕望。”

这时,苏轼签书凤翔府任满,考官称恃才傲物,与知州不协,吏部拟以殿中丞判登闻鼓院。英宗与韩丞相议,说道:“朕在王府时即闻其名,所谓苏文熟、吃羊肉者,判鼓院才不之用。使做知制诰或谏官,如何?”韩琦道:“苏轼有文名,为官只一任幕职,迁知制诰四品官,向无此例,做台谏官亦不适合。可命其试馆职,以备将来之用。”是以得除以殿中丞直史馆之职。

台谏官员与二府大臣,矛盾重重,争斗已久,谓之“台府之争”。御 史台下设三院:台院、殿院、察院。掌纠察官邪、肃正纪纲。谏院本与御史台不相干,其职责是对皇帝进行“规谏讽喻”,只因统辖于御史中丞,被称作台谏。久而久之,谏官渐渐改变了自己的职事,而和御史同去“纠察官 邪”。至仁宗改由皇帝亲自任命,并准予“风闻弹人”,失实无罪。所以宋代御史之横,为历代所未有。一有风吹草动,便从台谏起政潮。这一次罢黜吕诲等,台府结怨益深,实则埋下隐患。

英宗带病临朝,台府大臣内斗,早有细作报给夏主谅祚。濮议之事刚 了,边报西夏入寇大顺城,英宗急召二府大臣集议。文彦博道:“陛下勿忧,兵来将挡,只是可用之将难求。”英宗道:“卿等可荐举知边事者委任之。”彦博道:“蔡挺便是一员干将,可使守边,足以拒敌;三司使吕公弼不知钱谷事,知成都韩绛,可入为三司使。”韩琦道:“谅祚不过一狂童, 不比元昊,可停其岁银、以示责罚。”彦博道:“如此,将引起边战。”韩琦道:“无妨,今边备强于以往,即有争战何惧。”英宗准奏,起蔡挺知庆州,兼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翰林学士知成都韩绛为三司使。

蔡挺因当年督役六塔河失误,停官至今,既委重任,入内谢恩。英宗道:“卿待罪数年,大臣举荐,朕所亲择,到陕西后莫负朕望。”蔡挺道:“只要钱粮不缺,臣必不使夏人猖獗也。”

蔡挺至庆州,修葺寨栅,训练义勇,民兵与大军相配合,遣将分屯要害,命副使张玉以重兵守柔远城。会谅祚提骑兵数万骤至,蔡挺下令坚守不出,登城观察敌阵。见谅祚银甲毡帽,耀武扬威,在城外督战。蔡挺选强弩八列,排阵于壕外,集矢下射,流矢射中谅祚。张玉带三千勇士,猛攻敌阵,谅祚兵溃败退。

捷报到京,颖王赵顼正在英宗身旁侍药。英宗道:“蔡挺果然会打仗, 再有一二个蔡挺西夏则不足惧矣。”赵顼见捷报附有陕西转运薛向《上边事疏》,就在榻前翻阅。其言守边“五要”,一曰选将,二曰战术,三曰省兵,四曰弊敌,五曰惜费。不觉读之入神。英宗见而喜之,说道:“儿喜兵事,朕无忧矣。” 英宗带病临朝将近四年,外患内忧。为濮议之事,伤神过度,旧疾之外,又添杂症。至治平三年十月,日甚一日,至十二月,口不能言,大臣问事,但以手划字。眼看已是不起,乃迁至福宁殿,韩琦等请颖王赵顼入寝殿陪侍。颖王至孝,衣不解带,日夜守候。

宰相韩琦、曾公亮,参知政事欧阳修,枢密使文彦博,三司使韩绛,户部侍郎陈升之,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上表请皇太后御内东门小殿柔仪殿决 事。毋庸讳言,当务之大事,无过于立储,这件事做臣子的心急而不敢言。太后贤敏,不问自明,当下说道:“皇帝现有三名皇子,顼、颢。顼儿居长,十六岁进宫,天性仁孝,动止有常,这是最要紧的一层,将来你们君臣一体,我也少操一份心了。立嫡以长,本无可说,只是要在皇帝清醒的时候,让他亲自决断。”韩琦、文彦博道:“现如今官家不能视朝,中外惶惶不安,只要太子的名分一定,天下自然归心。”

翌日,二府大臣、三司使韩绛、户部侍郎陈升之、翰林学士承旨张方 平,一起入福宁殿问起居。韩琦、文彦博从容启奏,请立储君,以安内外。英宗颔首,用手指在韩琦掌中划了几个字,似是“立大王为太子”。韩琦俯身问道:“必是颖王也?”英宗颔首。即召张方平至榻前禀命,即刻草制, 中间空出一格,进笔请英宗填写了“颖王顼”三字。就在寝殿宣诏:立皇长子颖王顼为皇太子。英宗面视辅臣,泫然泪下。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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