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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对自己的山水画自负到极点，看图1就知道。  图1.齐白石《乘风破浪》 北京保利2019年秋拍 题诗：有色青松无恙风，自罗山水在胸中。鬼神所使非人力，他日阿谁识此翁。 齐白石认为自己的山水画好到“鬼神所使非人力”的程度了。说这话时是1954年，齐白石九十岁（三年后去世），所以，这严重的自我点赞，可视为他对自己山水画的定论。 显然，并没那么好，读者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好玩的是，与齐白石的自夸相反，正统派一直将他的山水画讥为“粗鄙”，哈，“粗鄙”，就是说不入流嘛。无情的讥讽，令齐白石倍感孤独（故而说“他日阿谁识此翁”），也很恼火，图2就宣泄了他老人家的情绪。  图2.齐白石《人骂我 我也骂人》 北京画院藏 但，正统派其实是有一定道理滴，只是用了太不好听的词儿，“粗鄙”，好听点儿叫“世俗”吧，再好听点儿，那就叫“俗世”了，呵。 是的，齐白石的山水画具有很强的俗世性。  图3.齐白石《江上千帆》 中国美术馆藏 这是1922年陈师曾拿到东京参加中日联合画展的作品，曾受到日本画界的高度赞赏。东洋人的赞赏让默默无闻的齐白石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卖画生意大有起色，应该说这幅画在齐白石的绘画生涯中具有重要意义。 这幅画采用了经典的“一江两岸”图式。“一江两岸”图式由元代绘画大师倪瓒确立，效法者如过江之鲫，通常用以表现空寂荒寒的意境，寄托文人的出世情怀（参图4、图5）。  图4.倪瓒（元）《容膝斋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5.查士标（清）《草亭竹树图》 安徽博物院藏 古贤那空阔渺远的江面上漂浮的是萧条寥落，而齐白石的江面却满满的尽是乘风快意的船帆，与近景的林间人家、远景的瑰丽山色一起构成热闹又温馨的画面，把空寂荒寒一扫而光。齐白石所画，与文人的出世入世无关，与平民的俗世生活有关，当然有民间乐见的“顺风满帆”、“一帆风顺”寓意，观之令人心生欢喜。这样一来，齐白石用俗世生活和吉祥寓意颠覆了文人高士的“一江两岸”图式，怪不得正统派骂他“粗鄙”。 然而，正统派只看出了齐白石山水画的俗世性，却品不出或看不上其中的情味（例如这幅《江上千帆》的热闹又温馨以及吉祥寓意），如果品得出且看得上，就不会用“粗鄙”这么难听的词儿了，就该像我一样说是“俗世情味”了。骂其“粗鄙”，透露了正统派审美的局限性。 与图3《江上千帆》一样，相似的图1《乘风破浪》画的是相同的俗世情味。 齐白石山水画的俗世情味是一以贯之的。  图6.齐白石《石门二十四景图》之松山竹马 辽宁博物馆藏 题诗：堕马扬鞭各把持，也曾嬉戏少年时。如今赢得人夸誉，沦落长安老画师。 乡间儿童游戏，土得掉渣，也被齐白石画进了文人视为风雅的山水画，正统派看了，不说“粗鄙”才怪。但，这俗世生活场景，在齐白石笔下带着温馨的童年回忆，带着岁月蹉跎的叹惋，犹如一张老照片，黄旧、遥远，令人怀恋复感慨，这就是情味了，有何“粗鄙”？ 此图作于1910年，齐白石四十六岁。从这一年算起，到图1的1954年，经四十多年之久，齐白石山水画的俗世情味丝毫不减，是吧？  图7.齐白石《豆棚人家》 北京匡时2016年春拍 题友人诗：霜叶如花缀晚霞，豆棚藤架野人家，朝朝垂着疏帘幕，时听书声出户哗。  图8.齐白石《春声》 荣宝斋藏 图7、图8画农家小景，恬淡、宁静、温馨、祥和，俗世情味大有情味。 北漂半生的齐白石爱画自己的理想居所（参图9—图11）。  图9.齐白石《万竹山居》 北京画院藏  图10.齐白石《芭蕉书屋》 北京匡时2016年秋拍  图11.齐白石《竹圃晴岚》 上海天衡2010年秋拍 他梦中的家可以有竹也可以有芭蕉，但竹子也好芭蕉也好，都仅仅是用来构成宜居环境的，并没有人格象征的意思，所以，齐白石的家之梦，萦绕的只是清静安闲的俗世情味而已。 与古贤所画比较一下，更方便理解（参图12、图13）。 图12.吴历（清）《枯木茅屋图》 瀚海2005年夏拍 图中枯木的人格象征意义极其鲜明。 图13.高凤翰（清）《草堂艺菊图》 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图中篱间菊花自然是用陶渊明的采菊典故，乃为情怀所系，而环绕草堂的松竹梅简直就是画家人格的全面展示了。 齐白石笔下的理想居所与图12、图13判然有别，他不要标榜什么，他只要一个俗世凡人的清净之地，尽管有点诗化。 看吴历、高凤翰的家，你觉得主人可敬可佩；看齐白石梦里的家，你觉得老人家可亲可爱，是吧？如果是这样滴，那就证明齐白石的山水画俗世得可亲、情味得可爱哈。 其实，齐白石最具俗世情味的山水画还不是以上各例。 图14.齐白石《溪水小桥》 中国美术馆藏 画乡村小景，木桥上边走着一头大肥猪，后面跟着一群小胖猪，简直土俗得要命，但却是农人的欢喜。 自古以来，山水画中走在桥上的都是高士哇，“过桥”是隐逸山林的经典图式（参图15、图16），齐白石竟然用猪换下了高士，硬把经典图式糟蹋掉，这这这，也太俗世情味了吧！ 图15.黄公望（元）《丹崖玉树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右下角画高士过桥进入山林。 图16.石涛（清）《细雨虬松图》 上海博物馆藏 左边画高士过桥进入山林。 （关于“过桥”图式，请参看拙文《唐伯虎的桥：透露中国山水画一个小秘密》，见头条账号《中国画说》。） 还有呢。 图17.齐白石《福寿双余》 香港佳士得2011年秋拍 画东海状其福，画南山比其寿，还觉得不够味，干脆再画两条大鱼悬在空中，谓之“（福寿）双余”，齐白石的俗世情味太满了，满得溢出了山水画的边界，搞不清这是山水画还是花鸟画了，那就叫创新型山水画吧哈哈。 当然，图14《溪水小桥》和图17《福寿双余》在艺术上是相当粗糙的，特别是《溪水小桥》对经典图式的唐突颇为不类，但其横溢的俗世情味却最能代表齐白石山水画的取向。 如此这般，齐白石的山水画太有意思辣。 必须说，齐白石表现俗世情味的山水画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其意义就是——把风雅高标的中国画狠劲拉入了近现代的文化俗世化潮流。齐白石的花鸟画这么干了（参图14、图15），山水画为什么不能干呢？ 图18.齐白石《荷花鸳鸯》 中国嘉德2020年春拍 艳俗鸳鸯的俗世情味与大写意的文人意趣混搭同框。 图19.齐白石《喜上眉梢》 北京画院藏 吉庆喜鹊的俗世情味完全解构了红梅的人格象征。 齐白石的山水画与他的花鸟画是殊途同归滴，分别从两个领域让他的绘画艺术具有了同一种价值：俗世情味——文化俗世化。 齐白石山水画的俗世情味浅说如上。 （本文著作权归头条号《中国画说》，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否则必究法律责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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