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暑假后的一个礼拜天,我在县城儿子家吃午饭,见孙子王景灝把碗里剩下的饭团倒进了垃圾桶。我说:“你父母说过你几次了,不要浪费粮食,怎么就记不住呢?”我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全社会都在呼吁“光盘行动”,反对浪费!你知道吗?你浪费一个饭团,他浪费半碗面条,中国每年在餐桌上浪费的粮食价值2000亿元,被倒掉的食物相当于2亿多人一年的口粮!我说,也就是说你一日三餐起码浪费了三两粮食!按现在米价每斤2.5元计算,算算你一年浪费了多少粮食?多少钱?儿子王德超立马说,扣你下半季的伙食费,把274元节省出来支援武汉疫区吧!我讲了“纣为象箸箕子怖”的典故,用“象牙筷定律”说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王景灝认错了,饭后让我领着去了邮局,填写了一张汇款单。路上,景灝听我讲了我们家一个饭团与三条人命的故事。1958年,农村吃大食堂,爸爸带着两个姐姐去安庆逃荒了。食堂樊会计每天只给我们母子三碗粥,说是甘为你家大贵子(我的乳名)这棵“独苗”(我家一个男孩)的,再不叫泰友(我父亲名)回家劳动,连一碗粥都没有!妈妈为了保住我的小命,把粥全给我吃,她全吃野菜、啃树皮。1962年,大水淹没了陆家沟,父亲和两个姐姐逃荒还没回家。记得深秋的一天,爹爹(祖父)、我们母子、三娘及其女儿,一行五人撑船去“北集”(阜宁、益宁、东沟一带)刨二交(收获后剩下的)山芋糊口。哑巴三爷追到南坝头爬上了船,要跟去北集。由于船快要足载了,爹爹硬把三爷推到坝头上。可怜的三爷双手抓住船帮,坚持要上船。三娘扒开三爷的手,将木船撑走。又冻又饿的三爷,船上船下的折腾,加之后来又下起了大雨,当天死在了坝头上。住在靠近坝头的“锅大爹爹”发现三爷后,立马跑到庄上告诉我二爷。二爷来收尸时,见三爷双手紧紧握着我妈扔给他的那个饭团,还把个大母指翘得高高的。懂哑语的二爷含泪说,三爷宁死也要把饭团留给瞎妈妈吃。二爷忍着饥饿,也舍不得吃三爷用生命留下的那个饭团,硬是坚持把三叔的尸体一步一晃地背回了家。二爷由于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本来就十分虚弱的身体,加上又背三爷跑了一里多路,放下二爷后眼前一片漆黑,顿时瘫倒地上。二爷这一瘫再也没有站起来,当天就饿死了。那天,陆家沟庄上的人相传口信:河南高墩子上的王三爹爹家双棺材朝外抬!说是棺材,其实就是在我家门前“大十三”(田块名)田里张鱼的渔民支持的两张蒲席。二娘经不住悲哀,加之又害褥疮,也舍不得吃三爷留给瞎奶奶的饭团,三天后也饿死在床上。我们家七天不到饿死了三个人,二娘留下了三个孤儿,王香、王田和怀娣子。我的瞎奶奶将那个饭团熬成了几碗米汤,和三个孤儿喝了几天后,拄着拐杖,带着三个孤儿要走上了讨饭路。一年后,我们从北集回家了,三娘母女俩流落到了益宁东沟一带,也不知饿死了,还是在当地安家度命了。此后,爹爹奶奶、我们母子和三个孤儿一大家子七口人,靠挖野菜、啃树皮谋生。记得有一天,爹爹不知从那里抓住了一条水蛇,把蛇钉在枯树上剥皮,下面放个碗等蛇血。爹爹把蛇肉烧熟了,蛇血倒锅里又小火慢慢烧了一会。爹爹什么也没吃,我们吃的有滋有味,蛇肉全让我们兄弟俩吃了。爹爹刷锅倒水,王田极忙说,爹爹不倒,洗锅水也鲜呢!小二子又喝了两碗洗锅水,美美地睡去了。我到家门口“大十三”田里挖杀狼爪子和瘪荠(音,野生植物)吃。“大十三”一年四季不长庄稼。夏秋季淹在大水里,渔民驾船在里面网鱼,敲船板赶鱼上网“咯咚!咯咚”的声音,如今仿佛还在耳边不停的响。爹爹到田里张鳅鱼,给我们改善伙食。“大十三”春寒天也荒在那里,正好让我们割野菜,挖野果充饥。我8岁那年,应该是1965年,中央颁布的农村“六十条”三年后才在我们陆家沟落实。我家开始有了四十个方的自留地,每年都能收三四百斤稻子。我妈她们天天喝粥,为我做个灰驴子(粥锅里蒸饭的小口袋),每天蒸饭给我吃。“怪不得你小名叫“大贵子”!原来是个惯宝宝啊!“孙子调侃我。我还说,你们尊祖父母解放前去江南做生意,一小盆咸菜煮鱼吃一个来回的故事,景灝说,知道了,我看过你写的《家风》,知道我们家“勤俭节约”的家风。爹爹一任羽绒服穿了二十多年,爸爸不赌钱不抽烟,妈妈不跳舞不打牌,从节约一粒粮食做起,勤俭持家办起了“品灏食品厂”。第二天礼拜一的晚上,我收到了孙子王景灝的微信。微信是他给同学们的倡议书。倡议书开头:同学们,让我们开始“光盘行动”,珍爱粮食,不浪费食品,节约一粒米一分钱,支援武汉疫区和西部地区缺衣少食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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