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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才、德两面一定要兼备才完整

 有而无限 2021-05-18

与尔同行,是我们一生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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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汉人不了解儒家理想的一面,以后由魏晋、南北朝直到隋唐都是如此,因此在这长时期中,不能了解孟、荀等先秦儒家所说的“人人皆可以成圣”,因而也不重视这方面,而重视“气”。

圣人是个德性人格,如同西方斯多噶学派(Stoics)重视德行,圣人的最高理想是圣,(此圣不必同于斯多噶学派所说的圣),但必须从进德修业作起。先秦儒家早有这个观念,孟子、荀子都直接而明白地有这种话语。荀子所谓“涂之人可以为禹”就是“人皆可以为尧舜”,都表示人人皆可成圣人。不过仔细分辨起来,孟子和荀子的说法仍有不同。孟子所谓的“可以”的根据强,不只有逻辑的可能性(logical possiblity),而且有真实的可能性(real possibility)。荀子的说法就只有逻辑上的可能性,因为他主张性恶。性恶与“涂之人可以为禹”虽并不冲突,但作为根据的可能性就弱了,因此说只有逻辑上的可能性。

从两汉直到隋唐都不了解也不重视理想这面,而重视气这面。宋儒出来复兴儒家,才真正了解“理”的观念,而且是自觉而亲切地了解。伊川谓“大贤以上不论才”,“大贤以上”即指圣贤,此语表示圣贤不以才论。这并不是说圣人不需要才,而是成圣贤的主要关键在德而不在才。一般人当然并非不需要作道德实践的工夫,但其理想性或说精神的强度并不集中于此,而是落在现实生活中的谋生或突出某种事业,因此就需要“才”。人物志》主要就是说明才性,目的在衡量人的才性看其适合于作何种事。

人物志》中也有圣人的标准,即所谓“中和之才”。“中和”是借用《中庸》的词语,但并不是《中庸》的本义。《中庸》所谓之中和是由理上说,而《人物志》讲中和是就气而论,属于才性。圣人不是没有才,而是成圣本质的关键在德性、智能,而不是知识、技术、才能等。科学技术同样不能使人有智慧,因此专家与圣贤也是两回事。“大贤以上不论才”是自觉地通过先秦儒家的理想而说出的话。两汉魏晋人的道德意识不修,因此总不能了解儒家理想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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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才”与“德”是两个不同的观念。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不在他有哪方面的才能,而是在他的“德”。但再进一步细想,为什么圣人将“德”表现得如此之好,而普通人都不行呢?这就又牵涉到圣人有所以能够完善地表现“德”的“才”。一般人这种“才”不够,因而此处就有限制,这是由“材质”、“气”方面讲;从理上而言,就不如此,人人皆可成圣成佛;再长远些说,今生不能成圣成佛还可期望来生,如此问题就转至更深远。

讲道理一定要理与气两面兼备才完整,才不会出毛病。否则只注重气,就一定会演成“强凌弱,众暴寡”的结果。例如,尼采的思想就有此种弊病。尼采特重生命,主张超人,而不能正视德性的观念。尼采以为生命强的人道德智慧一定也高。若从最高的圆融境界来说,道德高的人生命必强,例如孔子、耶稣都是如此。但这时的“生命强”已不是平常所说的自然生命强,更不是所谓身强体健的强。平常所谓的强完全由生命、由气来规定,由此分析不出“德”的观念,因此二者意义不同 ,因此不能只重视一面。 柏拉图所主张的哲人王(philosopher-king)是属于金质的,若从这一面说,哲王也是先天的,奴隶也是先天的,这便不行。对此儒家就比较通达(reasonable), 成圣成贤是就道德而言,不就政冶而言。尽管现实上尧、舜、禹、汤、文、武都是圣王,但自孔子以后二者就分开了。按照儒家的基本原理,二者是要分开,政治是政治,道德是道德,二者应在社会文化上相合,而不是集中于一人身上。若集中于一人,就会导至集权专制,儒家的基本精神并不是如此。

如是,才、德两面一定要兼备才完整,儒家便是如此。由德、由理的方面就一定肯定性善,这是义理之性,天下人都相同,这只有普遍性。但只有这一面又不能说明限制、说明差别,因此也一定有才性、气的一面。“气”有二个作用,一方面是消极的限制原则,另方面也有积极的作用,即它是实现理的工具。汉朝以来的人只重视气,因此嵇康的养生论中主张神仙不是人人可做到的。这虽不合儒释道三家的基本精神,但仍可算是中国自两汉以来的老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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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本文作者:牟宗三,选摘自:《中国哲学十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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