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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马的女马锅头嘎达娜,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昵称75512199 2021-05-28

咬牙当上马锅头

当村庄里的鸡开始啼叫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贡山,这个数万人口的小县被一场大雾笼罩着,周围的田园风光若隐若现,让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县城里,有一条旧得发黑的街道,叫做马帮路,当年,进入独龙江的马帮就是从这里出发,驮着盐、大米、衣服和鞋子出发的。嘎达娜牵着10岁的孙子小东走过来,穿一件半旧的深紫色外套,阳光薄薄照在她的脸上,给黝黑的皮肤抹了一层金黄,她拉了拉军绿色的帽子,远远地就绽放开笑容。

嘎达娜是藏族人,生在云南省贡山县迪麻洛村公所白汉洛村,她赶马30多年,是迄今为止中国唯一跑马帮的女人。马帮的头儿也叫“锅头”,不但要照顾整个马队,还要掌管全队的火食分配,所以叫“锅头”。嘎达娜成了马帮的“锅头”,自然也是全国唯一的“女锅头”。说起赶马的经历,嘎达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苦;说起干这一行的原因,她也用了一个字,穷。在嘎达娜的家乡,生活仅有7000多人的少数民族——独龙族,生活在大山深处,道路不通,物资贫乏。从上个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国家为了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最多时靠500多匹骡马,“性质”为国营的“国家马帮”,每年运送600吨左右的粮食和其它生产、生活物资进入独龙江流域,以救济独龙族兄弟。

这毕竟是一条很不容易的道路。三江并流地区的村村寨寨,由于山路遥远崎岖,凡是有能力的人家,都要养上一两匹骡马,农忙时帮着驮运粪肥到分散得很远的山地里,秋收再把庄稼驮回家里;到了农闲的时节,村寨里的青壮年又邀约在一块,将各自的骡马凑成马帮,选举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人作为“锅头”,活跃在条条山路上。他们遇山翻山,逢水过水,将各种货物运到汽车到不了的地方,满足偏远山民的生活需求,同时将山里的物产运送到外面,或到有集市的地方进行交易。能做这份工作的人需要非同寻常的勇敢和毅力。做马锅头的女人不多,在贡山这里,当时国营马帮中就只有一个女马锅头:嘎达娜。

当年嘎达娜是主动要求加入马帮,她跑的很好,近100百公里的路程,要翻4座大山。男人们一年跑14趟,她跑15趟。那一年“公路局”奖给她两头骡子,嘎达娜把这两匹骡子交给丈夫赶,自己在家生孩子、打奶子。那一年下来,丈夫只拿回来7块钱,村上人都笑了,于是嘎达娜的丈夫有了“七块”的外号。三江并流地区恶劣的气候为马帮运输增加了许多艰难困苦。那一带气候变化无常,雨雪说来就来,几乎无法作任何准确的预报,而且气候差异特别大,在河谷里酷热难当,而在高山上则可能寒风刺骨,这样的天气使人和骡马极难适应,很容易生病,甚至失去生命。如果碰上连日下雨,简易的人马驿道的许多路段就会坍塌,或为大水淹没,沿途的大小桥梁更是雨一大就给冲走了;下雨时高山垭口上的气候也会变得格外寒冷,这时再翻山的话,就十分危险。

有一次,嘎达娜的马走失了,她心痛着一路寻找,才终于在第二天早晨把马给找回来:“因为太苦了,马会逃走,它们一般会选择通向县城方向的道路,那里的道路更平坦一些。”艰苦的道路能让本性忠诚的马都“背叛”,人也一样会更软弱。有一年大雪封山,嘎达娜的丈夫半年多都没有消息,等雪融化河开后,“坏消息”也随着河水传来,嘎达娜赶到那个山里的小村子,“传言”被证实了,丈夫已经住在那里,娶起新妇。拿来离婚证书,财产分一半、孩子分一半。嘎达娜说,财产你随便,孩子一个也不给。为了养家糊口,嘎达娜又重新赶起马帮,因为这种工作虽然累,收入还是比较高的。那一年嘎达娜26岁,家里有3个儿子和1个女儿。

她至今仍记得惟一一次运输失败。那是在1997年9月,嘎达娜要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再送一批药品进独龙江医院。当时高黎贡山已下了第一场雪,虽然通常在第三场雪后骡马才可通行,但那仍然太过危险。最有经验的老头阿迪说:“你疯了吗?马会死掉的。”但嘎达娜执意要走,老搭档余正辉不放心这对母子,主动陪他们一起过山。靠近南磨王山垭口时,暴雪突降,眼前一片苍茫,路变得异常艰难,骡马困顿不堪,不时打滑跪在雪地上。耗尽力气也无法再让马移动半步,无奈下只好撤回。


驮上普洱去北京

2005年,嘎达娜接到了一生中路程最远的一个活儿——她要赶着马把茶叶从怒江峡谷,步行运到首都北京义卖为希望工程募款,全程4100多公里,一路山高路险谷深,天气异常多变,困难超乎常人的想象。嘎达娜是这支马帮里唯一的女人,出发以后,她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大家始终能听到她欢快的歌声和爽朗的笑声,生性自由奔放的她已经很久没过这样的日子了。

这支由120匹马,43个人组成的马帮是5月1日从云南普洱县城出发的,他们要经过大约5个月的步行,跨越云南、四川、陕西、山西、河北,到达北京。而此前有历史记载的,云南马帮最后一次驮茶进京是在1839年,所以嘎达娜和她的同伴们将是166年中唯一一批从云南运茶到北京的马帮。这次进京的马帮由6支马队组成,嘎达娜是其中贡山马队的马锅头,也是6位马锅头里唯一的女性。嘎达娜曾经为了要不要接下这趟遥远的旅程犹豫了很久,后来因为听说,这次卖茶叶的钱将在自己的家乡和沿途省份建立希望小学,她才最终答应走这一趟。嘎达娜的大儿媳马上要生孩子了,她想让自己的小孙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也想看看一直向往的首都北京。

俗话说,出门三里,不如家里,在长时间的行走之中,马和人都经受着地理和气候的考验。5月10日,嘎达娜他们进入地处哀牢山腹地的沅江河谷,这里有火炉之称,对于这支来自寒冷地区的马帮来说,面临的第一关就是炎热、疾病的考验。果然,进入沅江河谷没几天,一匹马生病了。兽医用现代的方法,没有医治得了马的病,不到3个小时,马死了,马是赶马人的命根子,嘎达娜和同伴们感到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嘎达娜开始为马帮里其它的骡马担心了。嘎达娜以前赶马为生的时候,家里最多有过7匹骡马,如今只剩下“花脚”和“虾脚”了,这两匹嘎达娜最心爱的骡马今年已经18岁了,这对于骡马来说是老年了,它们已经跟随嘎达娜15年,有一次赶马路上嘎达娜生病了,是“花脚”把她驮回了家里,救了她一命。对于嘎达娜来说,这两匹老骡马就像家人一样,恐怕它们出什么意外。

现代的道路改变着马帮的行走方式,但马和人的关系却依然和千百年来一样。如此长距离的跨越,马和人都要经受气候和地理变化的考验,嘎达娜的马也病了,她从身上拔出一棵针,拉出马的舌头,在舌头根部一刺,几滴污血流了出来。然后嘎达娜给马喂下一瓶几块钱的十滴水,再揉了揉马的脊背。不一会,马抖抖身子,病好了。这样的土方法,嘎达娜说不出原因,不知道来由,她只知道从来医马就是要这样的。

在四川沐川县先锋乡河,赶马人终于可以敞开在河里洗上一个澡凉快凉快了。但是一次灾难正向赶马人逼近。闪电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倾盆大雨使河水在十几分钟之内漫过了河堤。赶马人疯狂地催促着马帮快一点,否则水就越来越大了。100多匹马,40多个人,在黑夜和闪电之中突围着。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惊魂未定的马帮决定提前上路,赶快离开这危险地带。多半天后,马帮离开了河堤,才停下来休息。幸运的是,茶叶没有被淋湿。

虽然,一路上大家一再小心,可意外还是接二连三,在双流县附近的铁路边,马帮突然与火车相遇,以前只在高山险谷中行走的马帮从来没有遇见过火车,这一下人和马都措手不及,第一次听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所有的马匹都惊了。要在方圆几公里的平坝里,找到四处溃逃的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大家找马的时候,火车又来了,在这里火车通行的密度非常大,常常只间隔几分钟,就有一列火车开过,几次过后,嘎达娜就是有了防备火车的经验。

夏秋之交的日子,马帮进入了秦岭。过了秦岭,马帮就离北京越来越近了。这是上路以来赶马人最快活的日子,看到大山,看到森林,他们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为了尽快到达北京,8月26日,马帮冒雨行走在公路上,没想到一辆大客车,在陕西省黄陵县境内,因为雨天路滑,撞上了6位马锅头之一的杨自祥。杨自祥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了。死亡来得猝不及防,在四川的时候,杨自祥还在教嘎达娜认字、对赶马歌,可到了陕西他就死了,嘎达娜想不通,一个马帮的人,大家一起出来,怎么就到不了北京呢?

那一年10月14日,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首都北京。如果不是有这次机会,她们就是卖掉房子卖掉牲口也来不起北京。这些赶马人用脚步完成了166年来第一次从云南赶马运茶到北京的传奇旅途,沿途义卖茶叶募集资金400万元,用于在沿途所经过的省及马帮成员的家乡建立希望小学。

嘎达娜有个愿望

直到今天,嘎达娜还清楚地记得,90多岁的老母亲穿滚花边的蓝色藏袍,柱着拐杖,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望着自己的模样。老母亲也许永远都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总在接待一些穿着全套装备(冲锋衣、登山鞋等)、背着巨大背包的人?嘎达娜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自从运茶进京后,这位贡山县国营马帮惟一的女马锅头引起了人们的好奇,一些想领略三江地区风光的游客,直接找到她做高山导游。

如果说2005年的马帮进京对嘎达娜来说有什么重大收获,那么有一点很重要,她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大半辈子马帮生涯以后只能出现在梦里,现实真的不再需要了。168天,比这辈子任何一次赶马都要远。那也是大多数人第一次走出云南,更不用说到北京。尽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大多数赶马人认为,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他们更愿意回到家乡,因为那里让人更踏实。那一年,嘎达娜和一家普洱茶公司签下了一个形象代言的广告,报酬是每个月1000多元。

离开北京回到贡山,嘎达娜也再见不到大儿媳,她难产死了。而自从媳妇难产去世,大儿子阿古迪成天住在县城招待所,把孩子扔给嘎达娜,迷恋赌博,手气好时一下赢三万块,输得分文不剩也是常事。小县城的人们都是如此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女人们晚上聚在篮球场上绕着圆圈跳传统的舞蹈,男人们则爱在昏暗香艳的朗玛厅(藏式酒吧)喝酒,凌晨借着余兴再去赌一把。嘎达娜倒是很理解那种感受,人不是马,能永远埋着头,任劳任怨,从天明走到天黑,尤其在这个靠力气换生活的地方。她跑马帮时成天混在男人堆里,明白体力透支时一点短暂的刺激是多么必要,醉了她也爱豪赌,以致被年迈的老母亲追着打。只是她会心疼小东。他在奶奶背上长大,孩子始终不愿意叫嘎达娜奶奶,而是一直叫“妈妈”,因为他说,其他人有妈妈,而他为什么没有妈妈,因此他要像其他孩子一样有妈妈叫。

1999年,云南怒江的独龙江公路正式开通,从此以后,高黎贡山上那条记忆了无数代赶马人故事的马帮古道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在国营马帮解散以后,政府把马匹无偿分给了赶马人。但是他们却很难从中寻找到重新生活的道路,有的人开始做生意了,也有人开始酗酒,而那些跟着主人的马,有的被卖掉了,有的死了。对他们来说,新生活是一条比赶马还要痛苦的道路。赶马的收入毕竟能让他们支撑起一个大家庭的开销。

“最后的马帮”解散后,嘎达娜又找到了新的工作,为来这里步行旅游的当“向导”,走的还是老路。嘎达娜今年61岁了,村里同龄的女人都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只有她还在做着重复的工作。她已经适应了县城里的生活,现在她有了电时尚的手机,还有了自己的名片,一面有她的名字、住址、电话和博客网址,另一面是一幅简单的地图,嘎达娜居住的白汉洛村被鲜明的圈出来。最重要的是,她的3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也开始帮她分担生活的重负了。

“带人和带马哪个更赚钱?”嘎达娜又是爽朗的大笑:“我不知道要多少钱,每次我都对他们说,你们自己决定给多少。”坦率的她表示,游客给她的钱她总是满意的。城市里的金钱概念在嘎达娜这里既有作用,又没作用。这个在城市里也见了世面,在人民大会堂都吃过“宴席”的山村妇女依然保守着自己的生活标准:“要说生活条件,你们城市里好。可是我们这里的生活还是更好,空气就要好很多。所以,我还是会在自己家乡生活。”即使再不顺遂的日子,嘎达娜都能安然以待。她依然保留了赶马途中那种爽朗的笑声和歌声,保持了她敢爱敢恨的天性,保持了她一天也舍不得清闲的韧劲,靠着自己的双手和聪慧,她的日子过得充实而愉快。

【作者】王成,走遍56民族及吃遍56民族总策划,媒体撰稿人,乐途旅游网超级灵感旅行家。工农商学兵貌似占全,能朝九晚五,也有诗和远方。惟愿我们在行走中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本文图片和文字所有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署名,未经许可请勿用于商业用途。如有其他需求请与作者联系。(微信:18612630430)五十六个兄弟姐妹系头条号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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