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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系统地学习文言文?

 XIAOHAI1975 2021-05-31

「写古文,985中文系大教授也闹笑话,要学好其实只需2本书」

古文当然是不好学的。100年前先祖们的那些文章,汉风、唐韵、宋意、明清风流,都已经成了我们“熟悉的陌生人”。这就是令大家满面羞愧又痛心疾首的“文化断层”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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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写作,数千年来都是中国读书人必备的文化技能,是否高明另说,可论性质确实属于ABC级。可不妨沮丧地说,五四之后旧学式微,如今泱泱中国14.2亿人,真能写得一手文旨雅驯、不出洋相文言文的,都找不出几号人来,尤其是40岁以下年轻一代,近乎绝迹。去年清华开学典礼,迎新标语都能赫然写成“热列欢迎”,还能说什么呢?一群明星,都有输入法联想功能了,不还是在微博中把“国士无双”都能敲成“国土无双”?

就在前几日,网上媒体猛吹一位海南本科毕业生用“文言文”写的的论文致谢词如何出类拔萃,可稍微一看即知连字句都不通,读来只能令人尬到一身鸡皮疙瘩。如今大陆年青一代,我至今没见证过有一位,能将文言挥洒自如的。倒是对岸,个别“才俊”写得有板有眼,一些骈文的函电、古文的公告、文言的报章,彼地也是可以常常看到,令人生发“礼失求诸”之慨。不说普通人了,现今985大学文史系教授,又有几位能写得一手好文言呢?非妄自菲薄,而是惨况如此。

记得前些年,江浙某百年名校校庆,其文学院院长,也是鼎鼎有名的古典文学大腕了,亲自出马写了一篇贺文,可结果呢?短短1千多字,从用词到意旨算掉牙不说了,连出乖露丑处都比比皆是,一腔热情只会换来笑话。这荒芜状况,你说如何教出古文英才?当今学界前辈中,我所知道的,也就陈永正、龚鹏程、项楚、刘梦溪、徐晋如、段晓华、刘宁诸位先生,所写古文还是可以读的。

至于有实力入《续续古文观止》的精彩文章,至今应该一篇都没。近几十年,我们荣辱与共,我们同病相怜,全体交上鸭蛋。


至于说,我们这些穿牛仔裤、着短丝袜的现代人,为啥还要回头学习古文,疑问也必须得到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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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不是个复古主义者,对所谓“国学”及当下“国学家”们,一点好感都没有。但是,历来还是很主张,凡有中等文化程度的国人,都有必要去多了解文言文、尽可能多读点古书,甚至可以话都能试着写点古文。“日暮涂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这些词句写得多好啊,100个余光中200个余秋雨也写不出来啊,怎么忍心说不要就不要了呢?难道真得登黄鹤楼时只能一声“靠”才时髦才摩登么?

我想,系统学习文言,归纳起来,目的无非有二:一是读得懂古书,二是进而写得了古文。能读古书,理由很浅白,就是文化需要传承,不能彻底断根,不要最后落得跟韩国越南人一样,看自家祖先留的东西剩下一脸懵逼不知所措,这叫“数典而忘其祖”,甚至是“自退为野人”。也许是我个人偏见,假设末世来临,只能带走一两本书,我就绝对不会拿上什么《汪曾祺散文》或《洛丽塔》甚至《红楼梦》,而是会放上《庄子》《陶庵梦忆》之类古文。这又不是有意有所轩轾,而是出发点就很简单:无论任何门类国别的书籍,都不如中国经典古文一样,如此美好又如此耐读,出门半生还如初见。

至于为何要学古文,理由也很简单:对于任何中国写作者来说,古文的那份高贵、典雅、庄严与精炼,单单修辞术都是无可取代的。优秀的文言文,优雅精微,曲深隽永,那遣词造句,那声韵律调,是余韵不穷,又庄严妙曼,近乎美之极致,有些人读来不自觉都会摇头晃脑。古典文言,处理素材的思路,表达主旨的智慧,安排结构的技巧,精粹语言的功夫,言在此意在彼之策略,依然还是今人要写好白话文最好最深最厚的资源,联系白话文写作,从不同角度分析作家文心,完全可以借鉴并找到古人方法的门径,从此照亮灵思的暗区,让美好的文字汩汩而来。

近代以来,虽然白话文取代了文言,但是一流的现代作家,比如鲁迅周作人张爱玲汪曾祺沈从文乃至余光中张大春王鼎钧等等,无一不是具备深厚的古文功底。如今很多名作家,读书太少学养过欠,古典文学几乎就是文外汉,写写诗歌写写小说还好,但一操弄散文就马上露底,那些白开水般毫无韵味、拖拖拉拉似漏气的汉语,真是不堪卒读啊!文风,太单薄粗粝了!

当代负有盛名的中国作家,从路遥到莫言,从麦家到刘慈欣,坦白说论“文笔”就是很差,反正我是看不下去的,尤其是散文集。是他们才华不够吗?显然不是。而是作为中国作家,他们用中文写作,却对汉语的前世今生所知太少了,从遣词造句到语感意境都太断裂了,有时甚至像一个老外在鹦鹉学舌,如何不生涩?


合格的古文、高级的古文,如辜鸿铭所说,是“语言高雅、表达自由、字词简练、意义完满”,好妙到不可方物。这种有点不食烟火的好,有时容易让人望而却步,以为终身都学不好。我始终都觉得这是个误区。

当今学界,论文笔,论文言交融,我觉得龚鹏程是最好的

在中国所有旧学问中,古文其实是最好学的,何至于“一怕周树人,更怕文言文”?写古典诗词,至少需要点天赋,并非人人皆可为之;但是,若要写出合格的文言文,实际要求并不高,至少不会比练习书法难,不会比长跑辛苦,不会比高中数学考到60分难。文言文有啥好怕的呢?说穿了,只要智力水准不要太低,只要多诵读,多涵泳,自然水到渠成,没有学不会的。我的一位好友,在湖北襄阳某校教书,见班上一位学生喜欢阅读,遂指示他背了10几篇古文,半年后模仿写一篇文言作文,已经有鼻有眼了。古文难乎哉,别自己吓自己。

依我看,学古文的问题,最容易出现的一大障碍,在于不好教,容易被误导。从实际情况看,不说一般中学老师如何方法不当,直把人弄得见到古文就烦了——因为这些老师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可谓一代又一代循环“残害”。事实上,那些文章名家也容易带偏方向:

老作家王鼎钧,被认为“用一流的文言素养去写白话文章”

博学多才满腹经纶的学者,因为自己素日也不怎么写古文,看得多写得少,笔杆不免粗疏,太缺少创作体会,往往偏向文献学;那些成就非凡的作家,则每每讲得天马行空,旁逸斜出,难以进入学理的境地;而学养与创作均非比寻常的大手笔,又基本不屑于这样的工程。比如王蒙余秋雨可以写出几本《老子》著作,但讲不好古文写作课程,而林谷芳张大春那些才子又懒得“对牛弹琴”。如此,“名师”遍地都是,“明师”却一个难求。

更何况,搞文言的、学文言的、写文言的,也是内部掐架得很厉害,理念上始终存在分歧,也给如今的古文写作领域带来困扰,弄得一些人无所适从。这些人,大体说来,分两派:传统派与改良派。所谓传统派,主张完全学古人,如今多数聚集在“国学党”,是彻底的复古主义者。而改良派呢,则认为应该适应现代人习惯与时俱进,在不显得别扭前提下,可以尝试文言交融、言文合一,甚或进一步浅俗化、生活化、口语化,让一般人都能看得懂且觉得好。但两派的问题都很严重,传统派是食古不化,搞出一堆“之乎者也”的假古董,迂腐得很;而改良派,其做法实为调和白话文言,最怕的是高不成低不就,成了夹生饭。我个人,当然更赞赏后一种。只希望他们可以提高能力,比如写出刘永翔、龚鹏程诸位那种程度,典雅又不失新鲜,真是好文字。

学古文,当然不是回去摇头晃脑之乎者也

其实呀,真要学好古文,我这外行都觉得不用太向外攀缘,路径一直都是很简单的:1,趁着年轻多背点古文,越年轻越好,年纪大了也不用焦虑自卑,学一点是一点无非见效慢点而已;2,唯二步骤就是找到好选文,且不断仿作,这就是吴宓说的,“文章成于模仿”。事实也是如此,虽古今之大作者,都只能力效前人,节节规抚,先形似到神似,然后别出心裁,自成文章。


既然如此,那选什么书精读精背,进而精心模仿呢?理论上,所谓模仿,对象只要古代佳篇就行。说白了,只要是第一流之作,管他左马班扬还是韩柳苏欧还是汪中张惠言,都可以“拿来主义”做范本。

但是,这种选择也有最好的参考成例,那就是我们的古人事怎么学古文的。过去的时代,也就是解放前的旧社会,中国读书人学古文,大体离不开两本“启蒙范本书”垫底:一为《古文观止》,另一则是《昭明文选》这两部书。一时一古,一重散一重骈,双峰并峙,同途并驾,各臻其妙。这两部书,至少清以来,就是读书人家必备标配。

而且,似乎很有默契地,对于这两部文章选集,不同阶层的读书人,也会自觉地有所分类:普通人家子弟,目的无非想把文章写通顺,可不敢奢望做什么杜甫韩愈这等大文豪,也想着顺便能对科举考试也有点用,那就是把《古文观止》背熟了;还有一类人,出身好,要么是上流社会,要么是世家子弟,父师们给的“训练教材”基本都是《昭明文选》。得其益、承其统、尽其妙,于是皆顺理而成章,各得其风流。

为什么会有这差别,又为什么需要这种区分?只因为,《古文观止》专收无韵的“散文”,而且所收文章都属于常见且好读的,朗朗上口还没啥偏僻字,对于使用繁体字时代的人们来说,私塾上个一年两载就没有什么文字障碍了,硬背个二三十篇日常作文完全足以胜任。所以,自康熙三十四年(1695)印行以来,就风靡天下,乡下士绅子弟几乎人手一本,以至于到了现在,旧书贩还能很轻而易举又廉价地收一堆《康熙字典》与《古文观止》回家。

简单地说,《古文观止》这书,本就是康熙年间绍兴私塾先生吴楚材与吴调侯叔侄俩编写的,是落魄秀才自己弄得教材,目的是便于教课之余还想挣点稿酬外快,而预设读者就是乡下小孩或普通百姓,完全就是“秀才编给秀才看”,眼光不可能高、篇目不可能复杂,属于“大众款”;而《昭明文选》呢,乃梁朝太子萧统带了一群彼时顶尖文化精英所编,明显档次极高,所以所收“古文”不仅骈文居多,也几乎句句金玉,难字僻典等拦路虎触目皆是,这样的“古文启蒙书”非精英家庭不能办。但是,我们历史上的文化大家们,从李白杜甫到陈寅恪钱钟书,几乎都是把《文选》“读烂”读出来的。

今日古典文学教授之典型:他会讲解诗词,却再无能力作诗词

若要学好古文,这两部书绝对是绕不过的,而且可以根据目标看选哪一本。只是有模有样文从字顺,《古文观止》多背诵,也就差不多了;但若是要立志第一流,则完全可以踢开《古文观止》,直接上手《昭明文选》了。如今市面上,《古文观止》选本很多,也没什么差异,只要正版没错别字就不用多挑;《昭明文选》版本要求是专业多了,但幸运的是“吾生也晚”,整理本、点校本都适合一般读者看了,也不用太犯难。只是,依我看,最合适的大概还是上海古籍出版社的6册本,其余不免太专业了,留给中文系博士与教授们钻研好了。这是取法乎上,先难后易。《昭明文选》都能读通了,看啥都势如破竹小儿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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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体实践看,这两部书训练出来的子弟,效果大概是会有所区别的:比如近人中,胡适父亲早死,在安徽绩溪乡下可读到的无非几本《古文观止》,所以他文风清浅朴实,但也味同嚼蜡,水准不高;我乡前辈饶宗颐先生,潮州本地首富兼文坛大佬之子,人家5岁开始就熟读《文选》,日后文章自然古雅馥郁,一看就是高级士大夫文笔。大概怀着感念的心情,他从此自号“选堂”——此“选”,即《文选》是也。

至于到了当下,因为国人的文化素养,比之民国前人,那是滑铁卢式的大退步,所谓“速速则不达”,上大学之前的小孩子、或缺乏基础的普通人,若要学古文,我意《古文观止》依然是无可取代的最佳范本。书读得多一点,想要更上一层楼,则最好拿起《昭明文选》“硬啃”几遍。《昭明文选》的选文实在太好了,只要攻克其字词语法障碍、多思索其结构与义理,再勤加练笔将文章智慧转化为写作功力,有了这种最高品质的营养消化吸收,鲁迅周作人这种文章大师都可期,还怕区区几篇古文写不好?

我个人,对《昭明文选》的重要性早有所闻,但一直都不重视。最直接的触动,还是前些年还在上学那会听了一个学界大佬的讲话。那晚,在一间小教研室里,他意味深长地谈及读书心得:“我这几年啊,什么都没做,就是每天一个字一个字扣《文选》,后悔快60岁了才补课,悔之晚矣”......这位大佬,姓氏恰与作家刘震云一部小说的主角同名,当时已是中国中文专业最高研究机构的一把手了,那番话、那个神情,给了我很大的触动。

当然,不学懒惰如我,也是“哀之而不鉴之”,只能继续感叹“悔之晚矣”。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晓得了“文章大师”们是怎么炼成的,日后教小孩教家里子弟,得略窥门径一二:那就是熟读《昭明文选》,再不济《古文观止》也要出口成诵个一二十篇吧!我这无知无畏还话痨的外行,如是我闻我闻如是,就瞎说到这了。 

2021.5.25,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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