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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章灿 | 从谢夫人“意大不说”看东晋王谢二族之关系

 Kath2633 2021-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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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章灿:《世族与六朝文学》,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

六朝世家大族,无论是侨姓世族与吴姓世族,还是侨姓世族与侨姓世族或吴姓世族与吴姓世族,彼此之间,一方面既有着婚姻血缘上的、政治利益上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另一方面也有着不可避免的各种矛盾和冲突。其中有一些矛盾冲突是公开的、表面化的,例如陆机与卢氏之间的冲突发展成了后来的生死矛盾,而更多的一些矛盾和冲突,则潜藏在文献史料的字里行间,有待我们披卷检视。本章即以谢夫人与其夫君王凝之之关系为切入点,对东晋时期王谢二族之关系做一点考察。
 
一、谢夫人缘何“意大不说”?
 
《世说新语·贤媛》云: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晋书》卷九十六《列女·王凝之妻谢氏传》也记载了这件事,大概就是以此为蓝本的,只是文字小有异同罢了。
 
众所周知,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同是当时侨姓中的一等高门望族,王凝之与谢道韫的婚事应当说是门当户对的。这门婚姻究竟由谁倡议主持,史籍没有记载。但根据种种迹象推测,谢安很有可能在这件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世说新语·雅量》“谢太傅盘桓东山时”条注引《中兴书》云:
 
安先居会稽,与支道林、王羲之、许询共游处。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谈说属文,未尝有处世意也。
 
谢安是谢道韫的叔父,与王凝之的父亲王羲之常共游处,关系密切。《世说新语·贤媛》云: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注:二谢:安、万)。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余嘉锡《笺疏》:“此王家乃指其夫右军。”王羲之对谢安兄弟非同寻常的热情招待,甚至引起了郗夫人的嫉妒。既然王羲之、谢安二人时相过往,情趣投合,那么,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方提起男婚女嫁的事来都是十分自然的。虽然文献无征,我们现在无法确知究竟哪一方是主动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双方都乐于缔结这一姻缘,才促成这门亲事。作为父亲,羲之有足够的权力为自己的儿子做主。谢道韫虽然是谢安兄谢奕之女,但据《晋书》卷七十九《谢安传》附《谢奕传》推算,谢安至少比谢奕小十几岁。这时候谢奕即使在世,也年事已高。谢氏一门的事务实际上由谢安主持。
而读过《世说新语》的人都知道,谢安与谢氏子弟的关系是很融洽的。他十分关心他们的成长,不仅利用家族聚会的机会,与他们“讲论文义”(《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寒雪日内集”条),培养他们在文学创作、评论和玄言清谈方面的本领,而且“居家常以仪范训子弟”(《晋书》卷七十九《谢安传》),通过言传身教,使谢氏子弟耳濡目染,“式瞻仪形”,“亲承音旨”,造就谢氏独特的门风和家学。可以说,谢安既是当时士林的领袖人物,也是谢氏家族的顶梁柱和主心骨,更是谢家子弟们的生活导师和人生榜样。他对这门亲事的意见对于其成败显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从他安慰谢道韫的话中,我们不难听出他对王凝之的正面评价。无疑,他对这门婚姻自始至终是赞成的,即使谢夫人还家时“意大不说”,他仍然没有后悔。由此看来,他很有可能就是这次王、谢缔婚的倡议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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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章灿:《旧时燕》,南京大学出版社,2021年。

当然,谢安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或对不起自己侄女的事,因此,他也犯不上做违心之论。换句话说,王凝之“人材亦不恶”,反映的正是他一贯的看法。现在要追问的是,谢安的话是否靠得住?也就是说,王凝之是否真的“人材亦不恶”?
 
在当时,琅琊王氏的政治地位相当高,经济条件和文化环境也十分优越。王羲之曾被王敦称为“吾家佳子弟”,又与王承、王悦一起被当时的名士陈留阮裕目为“王氏三少”(并见《晋书》卷八十《王羲之传》)。王凝之可以说是生当名父之家。
 
羲之有七子,知名者五人,依次为玄之、凝之、徽之、操之、献之。凝之排行第二,但其声誉和才干都不见得特别突出。《晋书》本传除了说他“亦工草隶”,并叙其简要仕历以外,只记载了一件事:在孙恩攻打会稽时,笃信天师道的凝之不以设防戒备为务,却躲在靖室里祈祷,祈请天师降下鬼兵相助,终致城破人亡,传为笑谈。看来,这是一个虔诚的天师道的信徒。此外,他的一生乏善可陈。
 
相反,在这场战乱中,谢夫人从容镇定、坚忍刚毅的性格和临危处变的本领却意外地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引人注目,与王凝之形成了显著的对照:
 
及遭孙恩之难,举厝自若,既闻夫及诸子已为贼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刃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自尔嫠居会楷,家中莫不严肃。(《晋书》卷九十六《列女·王凝之妻谢氏传》)
 
即此一事来看,谢夫人先前的“不说”和抱怨不是没有根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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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房玄龄等撰:《晋书》,中华书局,1996年。

凝之弟徽之以“卓荦不羁”“雅性放诞”“傲达”(《晋书)本传)见称于史,他雪夜访戴兴尽而返的轶事早已成为脍炙人口的典故。但无论从风度容止还是书法造诣上看,凝之、徽之似乎都不能超过羲之的幼子献之。王献之与谢安关系很好,也最受谢安器重。《晋书》卷八十《王羲之传》附《王献之传》载:
 
尝与兄徽之、操之俱诣谢安,二兄多言俗事,献之寒温而已。既出,客问安王氏兄弟优劣,安曰:“小者佳。”客问其故,安曰:“吉人之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谢安甚钦爱之,请为长史。安进号卫将军,复为长史。
 
他很推崇谢安的人生态度,曾当面称道谢安“萧(潇)洒”(《世说新语·赏誉》“王子敬语谢公”条)。献之受谢安的影响是很自然的。谢安为什么不做主将谢道韫嫁给王献之?可能是因为王献之年龄过小吧。
 
王献之在玄言清谈方面颇有造诣,他的喜欢清谈也与谢安相同,而与认为“虚谈废务,浮文妨要”(详下文)的王羲之有所不同。《世说新语·言语》载有王献之的两段名言,其中“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一节,最为后人称诵。但实际上,王献之辩议的本领并未臻一流胜境,以至于有一次甚至不得不劳驾亲嫂子出来解围:
 
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布鄣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晋书》卷九十六《列女·王凝之妻谢氏传》)
 
到了晚年,谢夫人在清谈辨议方面的兴趣不仅没有消褪,而且技术更加成熟:
 
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连,徐酬问旨,词理无滞。柳退而叹曰:“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同上)
 
所谓“风韵高迈,叙致清雅”不止是刘柳一个人的观感和评价。《世说新语·贤媛》记: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所谓林下风气,即是指谢夫人虽为巾帼,却有如此散朗的神情和高超的谈议本领,堪称女中名士,不但张玄之妹明显逊色,连她的夫君、小郎都相形见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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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宋)刘义庆撰,余嘉锡笺疏:
《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2016年。

在本书第三章《陈郡谢氏:侨姓文学世族之个案研究》一文中,我曾提出:谢家子弟普遍擅长清言谈议,玄风佛学是谢氏门风家学最主要的内涵。在这一方面,琅琊王氏中的王羲之、凝之一支,与谢氏则颇异其趣。众所周知,“王氏世事张氏五斗米道,凝之弥笃”(《晋书》卷八十《王羲之传》附《王凝之传》),而谢氏则与佛教结下了甚深的因缘。王、谢二氏对清谈玄言的不同态度,从下面这一段对话中不难看出来: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世说新语·言语》)
 
很难说王羲之对清言的态度始终都这么深恶痛绝,但这至少表明他看到了清言虚谈之消极的一面。这必然要影响他对清谈的热情,也是可以肯定的。在家庭教育的内容和方式上,他显然也不会像谢家那样崇尚清言,重视玄风。羲之诸子不善谈议,家庭文化背景也许是个重要的原因。王献之似乎显得有些例外,大概就是因为他受到了谢安的影响吧。可以想象,门风和家学背景不同的谢道韫嫁到王凝之家中,多少总会有一些文化语言上的隔膜感,进而滋生心灵上的寂寞感。
 
确实,当谢道韫待字闺中时,是不会感觉寂寞的。毕竟这是她自幼生长起来的家庭,是从小就熟悉的环境。良好的文化素养,和睦的亲族关系,使这家庭成为人才培养和成长的优秀苗圃。正如谢夫人自己说的:“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既有传道授业解惑的导师,也不乏商榷赏析辩难的伙伴。少长之间平等的不拘形迹的讲论文义,渗透着亲族集聚其乐融融的温馨气氛。谢道韫的身影也频繁地出于这类聚会场合,展现了她卓异的资质和不凡的文学才华: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世说新语·言语》)
 
叔父(谢)安尝问:“《毛诗》何句最佳?”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安谓有雅人深致。(《晋书》卷九十六《列女·王凝之妻谢氏传》)
 
由此看来,谢道韫不仅学识渊博,有文才,而且敢持论,有主见。这与《晋书》本传中所描写的她处事沉稳果决的性格是相一致的,都是在谢氏家族的文化背景下培育出来的。
 
谢氏文才繁盛,江左罕有其匹,这一点我在《陈郡谢氏:侨姓文学世族之个案研究》第一节《序论》中已做了详细的论述。谢道韫这段话中提到的六个人中,除了(谢渊)传记阙略难以究诘外,其他五人,阿大(谢尚)、中郎(谢万)、封(谢韶)、胡(谢朗)、遏(《晋书》卷七十九《谢安传》附《谢万传》作“羯”,即谢玄)和谢道韫本人都曾有文集行于世。而凝之家族中,父羲之,弟肃之、徽之、献之,四人并有集。如果将“一门叔父”和“群从兄弟”计算在内,数目当更多一些。换句话说,从家族比较的角度看,琅琊王氏文才之盛跟陈郡谢氏至少是旗鼓相当的。谢夫人“不说”的真正原因恐怕还是王凝之本人文才平平,其才华性情与谢夫人的期望有较大的差距。
 
在封建社会中,妇女们在婚后随着身份、地位及生活环境等的改变,其人生往往也发生剧烈的变化,即使高门望族之间门当户对的婚姻也不例外。对于谢道韫来说,一人王氏之门,便完全失去了与“一门叔父,群从兄弟”朝夕相处的机会,昔日那种论文义的乐趣也不复存在了。作为王氏家族的一名新成员,她理所当然地要扮演起媳妇、妻子、嫂子还有母亲等多重角色,承担着由这些角色所规定的多重职责。她不会再有婚前那样多的自由和随意,文义赏会、昌言无忌等言行举止都因为不适合她今天的身份而不得不稍稍收敛。与公婆、小郎及其他王氏亲族相处时,自然也不能像昔日在谢家时那么言笑自若,随随便便。男女大防即使在那个崇尚放诞傲达已形成风气的社会里,也依然没有完全撤毁。她不能随便与小郎子侄辈闲谈,更不用说辩析文义了。王家组织的对其他世族开放的社会性或文艺性的聚会,恐怕也不会轻易让她抛头露面。当她禁不住技痒,要出面为王献之解围时,还得先派婢女向王献之传话,再“施青绫布鄣自蔽”,最后才出场。她在王家能寻找到的知音只能是自己的夫君王凝之,她也确实希望夫君不仅是自己生活上的伴侣,更是言语交流和思想沟通的伙伴。这无疑是古代才女们的共同理想,如果她们不愿意自己的思想才华和生命青春一起就这样被永远禁锢、埋没掉。
 
遗憾的是,谢道韫最后失望了。王凝之在清谈玄言、讲论文义方面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或者说,他的情趣多半不在这些方面。现实距离她的理想太远了,怎么能不使她“意大不说”呢?只有回到谢家,她才能尽情表露自己的真实感受。在王家发泄自己的不满,既不明智,显然也不合时宜——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她还不想使家庭随婚姻一同破裂。她最终忍了下来,至少还替王凝之生育了二男一女。
 
二、东晋王谢二族关系之一例
 
谢道韫的谨慎和忍耐不是没有缘故的。东晋南朝,“王谢嫁娶事在史籍上可考者凡八人,就中以东晋占其五,宋二,梁一。”但是,王、谢二族在东晋就曾经有过两次婚姻破裂的经历。《晋书》的王、谢二族传记中都提到了这件事,就中也可以看出此事影响重大:
 
先是,王珣娶万女,珣弟珉娶安女,并不终,由是与谢氏有隙。(《晋书》卷七十九《谢安传》附《谢琰传》)
 
珣兄弟皆谢氏婿,以猜嫌致隙。太傅安既与珣绝婚,又离珉妻,由是二族遂成仇衅。时希安旨,乃出珣为豫章太守,不之官。除散骑常侍,不拜。迁秘书监。安卒后,迁侍中,孝武深杖之。(《晋书》卷六十五《王导传》附《王珣传》)
 
究竟王、谢二族因何事而“猜嫌致隙”,我们不得而知,如果要做推测,也许不能完全排除家族背景和文化传统的差异。因猜导致夫妻离婚,亲家成仇,不利于王、谢相互扶持,共同繁盛,这种痛苦的结局对两族都是不幸的,应该尽可能弭平怨隙,避免发生这一类的悲剧。因此,当谢夫人显得“意大不说”时,谢安只能温婉地安慰她,开导她,他不愿意看到王、谢二家由婚种姻缔结起来的联盟轻易受到损害。可想而知,谢安所做的“慰释”的努力显然也不止《世说新语·贤媛》中记载的寥寥数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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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王珣、王珉兄弟是东晋名相王导的孙子,王羲之则是王导的从子,因此,王珣、王珉与凝之、献之实为同一高祖的同族兄弟,亲缘关系还不算太疏远。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王献之与王珣、王珉兄弟的关系素来很好,但谢家与王珣兄弟的仇隙似乎并未影响它与王凝之、献之兄弟的关系。谢安卒时,王珣想去吊丧,献之极力支持:
 
王东亭(珣)与谢公交恶。王在东闻谢丧,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所望于法护。”(刘注:“法护,珣小字。”)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刘注:“末婢,谢琰小字。琰字瑗度,安少子。”)手而退。(《世说新语·伤逝》)?
 
王珣主动这样做,是为了表示他心胸旷达,不计前嫌的名士风度呢,还是要说明他自觉到在这件事中有些理亏,欲借此机会了结宿怨、重修旧好,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呢?我们不敢臆断,或许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在谢安死后,消释前怨就更加困难了。王珣去给谢安哭丧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遗憾的是,双方当事人都没有把握时机,冰释前嫌,致使怨隙又蔓延到下一代。《晋书》卷七十九《谢安传》附《谢琰传》:
 
又遭母忧,朝廷疑其葬礼。时议者云:“潘岳为贾充妇《宜城宣君诔》云:'昔在武侯,丧礼殊伦。伉俪一体,朝仪则均。’谓宜资给葬礼,悉依太傅故事。”……珣时为仆射,犹以前憾缓其事。琰闻耻之,遂自造辒辌车以葬,议者讥之。
 
王族利用担任仆射的职权之便,在谢安之妻刘氏的葬礼资给问题上故意留难谢安之子谢琰,即是衔怨未解的一个证明。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大家族之内,往往又按血缘支脉而分为若干个小家族。宗族之间既有向心的凝聚性,又有离心的独立性,既密切联系,又严格区分。例如王凝之、献之兄弟和王珣、王珉兄弟虽然同出琅琊王氏,未出五服,实际上两个小家庭各自都具有相当独立完足的意味。这对于认识六朝世族高门的宗亲结构的具体性和复杂性或许不无助益。另一方面,世族高门之间一旦有了猜疑、积怨或倾轧,有时相当难以消解,酿成的后果往往持久而苦涩。
 
谢夫人“大薄凝之”,“意大不说”,原因有个性才干、清谈文采以及家族文化背景等方面。谢安看出了这中间潜伏着感情距离和婚姻危机,所以极力加以疏解,避免了王、谢之间一场可能的婚变。无论谢安的机敏慰释,还是谢夫人的顾全大局,都说明六朝世族之间的关系并不总是表面上的那套风流儒雅,文质彬彬,有时也剑拔弩张,危机四伏,这就不仅需要敏捷的反应,清雅的谈吐,更需要温婉的言辞,巧妙的疏导。

本文原载《世族与六朝文学》,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120-132页。微信版省略注释,引用请据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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