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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昭凤:怀念娘的淋咸饭

 深浅视频 2021-06-08

父亲母亲

初冬时日,牙齿治疗后,遵医嘱要吃流食。突然地,就深度怀念起了娘做的淋咸饭。

淋咸饭,其味道神似鲁西南地区的胡辣汤。是一种百度上搜索不到的居家饮食。想必,那是,困苦年代里娘的独创吧。可是,却滋养我成长岁月里长长的冬季。
时至今日,娘淋咸饭的整个过程,依然如一副唯美动感的影像,储存在我的记忆深处,时不时地就会在脑海中滚动播放一番,每次忆起,都是口水和泪水相伴。

母亲(左二)和她的闺蜜们

我不知道,其它人家是否吃过淋咸饭。我只知道,娘的淋咸饭,是一种颇具美感的神操作——
低矮的灶间,娘先用少许咸腊肉炼出油汁,继而用葱花姜末爆锅,再把的备好的胡萝卜丝、野山菌丝、白菜丝等一大盆什锦素菜,放到锅里煸炒几下,然后,加入半锅水,待用干树枝把锅里的汤水沸腾出色彩斑斓的水花儿时,娘才开始像画家泼墨一般,在锅灶前正式演练开来。
这时,娘会嘱咐我用软火,所谓的软火,就是用从甸子里搂回的茅草填灶,而不能用树枝和柴火棒来烧锅。否则,就会影响咸饭淋片儿的品质。随着娘的一声“添火”,我会迅速用火钳夹住一把茅草填进灶坑。随着锅底一团红绸子般舞动的火苗燃起,娘便适时用长把大勺,盛出一勺早已经调配好的生粉浆水,沿着锅边完美地淋上一圈,锅边立刻现出一层薄薄的白膜,娘绵长地喊一声“闺女,再来一把火……”我便如士兵接到首长命令般,迅速往锅灶里再添一把茅草,娘则是用饭勺不停地从锅里舀出汤汁,往锅边结出的白膜上泼洒淋浇,那层白膜在受到汤汁的浸润之后,锅边由下往上会陆续鼓冒起一层晶莹剔透的粉皮出来。娘会适时地把透明鼓起的部分用锅铲铲入锅中,由着粉皮在锅中随着汤汁翻滚。
就这样,娘周而复始泼洒着,不停地浸润,不停地铲入……直至把一盆生粉浆水全部泼洒完。眼看着一盆白白的浆水,经过娘错落有致的一阵忙碌后,仅仅一刻钟的光景,就能演变为一层层晶莹剔透、大小均匀的粉片,那粉片掺杂在本就斑斓的汤锅里,堪称为是一抹锦上添花的妙笔亮色!

母亲和她的孩子们

要起锅装碗时,娘会再天女撒花般,在咸饭上撒上香菜沫和葱花儿,于是,一锅粘稠滚烫的淋咸饭,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兄弟姐妹们急不可待地各盛一大碗,无需上桌,便在娘“慢一点儿,别烫着!”的叮嘱声中喝下肚去了,那感觉,真真是由口腔暖到了胃,继而散发到全身的每个汗毛孔。而颊齿间留存的余香,会延续到当夜的梦里,直至多年以后……我都固执地坚信,娘就是在淋咸饭的操作中,把生活的美好,在一淋一泼中,了无痕迹地泼洒到了我的童心里,灿烂着我的童年,令我一直伴着和煦的阳光成长!
娘淋咸饭的过程,最初看的我如痴如醉,瞠目结舌。看的多了,自认为掌握了动作要领,于是,便嚷嚷着要亲自演练锅上“淋”的功夫。可妈妈一直不准许,她说在锅上操作有危险,小孩子不小心会被烫到。经不住我甜甜糯糯地央求不止,终于有一次,娘答应蹲下烧锅,让我充分领略了一下在锅上掌大勺的神圣。

母亲与家人(左一为作者)

谁承想,看似很简单的“淋水式泼洒”,到了我实际操作时,却是状况百出,一勺粉浆,娘能游刃有余地绕锅一周,形成了蝉翼般的薄膜,而我,饭勺刚接触到锅边,粉浆就全部“哧溜”一下倾泻而出,锅底瞬间便结出一团粘糊糊的粉疙瘩,就在我手足无措时,娘手疾眼快地用锅铲及时铲起粉坨坨,否则,粉坨坨一沾锅糊掉,一锅咸饭可就白瞎了,吓得我再也不敢尝试了。直至结婚离开家,我也不曾成功做过一回淋咸饭。
娘说,这种淋咸饭,只有在农村的大锅土灶才适合做,功夫全在“淋”和烧锅者火候的掌控上。
远嫁南国营院的日子里,注定只能远离了娘的淋咸饭,那些年,每次回乡探亲,都会撒娇央求娘再做一锅淋咸饭解馋,而且,必须由我自己烧锅,我要的是母女合作的那种默契。娘一边淋着咸饭,会一边嗔怪着说:“淋咸饭,是当年娘在寒冬腊月为了省粮,又能让你们兄弟姐妹吃出有滋味的饭菜,无奈之下做出的一锅糊弄肚子的菜糊涂。你现在都过上好日子了,咋还有这念想?”我在灶间扬起脸应答:“就是娘当年的淋咸饭,让我知道了生活的美好色彩,让我有了追求幸福的源动力啊!”

母亲和作者一家在广州游园

与其说,我是为了吃,倒不如说是为了重温过去旧时光里,母爱的温暖更确切。如今,娘已经远行去了天国,娘的老宅里,虽然锅灶依旧,茅草垛依然,却永远没了娘的淋咸饭。
越吃不到的东西,就会越想,想念极甚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那已经不单是味觉和胃的思念,而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怀念,怀念故乡的情,怀念娘在艰难困苦岁月里,苦中作乐的坚忍不拔。
娘的淋咸饭。那是刻入我骨髓中记忆!

作者在写好此文后做的淋咸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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