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中州作家】乐悠悠:阙子与袼褙

 中州作家文刊 2021-06-10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97】





阙子与袼褙





河南南阳      乐悠悠

“阙子”(què zǐ)与“袼褙”( gē bei)均为老家方言。它们属同一个家族,是好兄弟,好搭档,时刻不离,配合默契。

在戴天履地间,它们级别最低,是“脚踏实地”的最“底层”,每天都被人们毫不吝惜的踩在脚下,做着“忍辱负重”的奉献。它们虽名不见经传,但离开它们,我们就无法“足履实地,砥砺前行。”

咋一听,解释得有点糊涂,特别是这名字起得古怪、别嘴。是的,我也这样认为,但这是老祖宗起的名子,很传统了。说明白点,它们都是做“土布鞋”鞋底的必须材料。

“阙子”与“袼褙”,你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我想,生活在70年代以前的农村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作为曾经的农村娃,总有忆不完的农村往事,说不完的农家故事。我想,把这些陈毛烂死气的事说出来,写出来,说不上是传承,但至少让这些非物质文化的名词消失得慢一点。

我查了百度百科,有幸也不幸,有幸的是找到了“袼褙”的解释,没有“阙子”解释。但“袼褙”的解释,恰恰与老家生产的“阙子”相同。在我的理解中,所谓百度中的“袼褙”,实际是家人“每早儿”生产的“阙子”。

我想告诉百度:它们虽是同属、近族,但制作材料、工艺、用途是有所不同的。“阙子”用旧铺衬糊成,“袼褙”用细麻丝儿糊成;“阙子”做鞋底、鞋帮儿都能用,“袼褙”仅能制做鞋底用。
 


在农耕年代,人们身上的穿戴,基本都是手工制成。妇女们最辛苦,在《花木兰》豫剧选段中唱道:“谁说女子不如男,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咱们的鞋和祙,还有衣和衫,千针万线都是她们连哪。”唐诗《游子吟》(孟郊)中的名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小时候,从头上的帽子,到脚上的鞋,以及棉袄、棉裤、棉衫、棉袜、棉垫、棉扣,甚至连裤腰带等,身上的千针万线,都是母亲一针针密密地缝缀而成。

话题偏远了。阙子与袼褙的制作工艺大同小异,都很简单,没啥科技含量,仅是制作时用材不同。走乡随俗,我就按其经历及实际工艺流程,一一赘述。

先说阙子。用大片的破铺衬﹑旧布片一层一层地粘贴、裱糊而成的厚片,类似于现今常见的薄纸板(纸壳子)。它是过去农村妇女,用以制作布鞋鞋底和鞋帮儿的必备材料。一般选在春夏季节,农闲时的晴天制作,晒干,挂在墙上备用。

想当年,农户家里都储藏有烂铺衬,那些边边角角、条条缕缕,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东西。平时将那些穿破的旧布衫、烂裤子、碎布片,用包袱包起来,当大人、孩子们把衣服穿破了,就从铺衬堆里挑挑拣拣,选出对色、合适的旧铺衬来缝补丁。打阙子时,这些烂铺衬们,就派上了最大的用场。家里缝缝连连剩下的赶紧拾掇在一起,预备着打袼褙。
 


母亲是个勤劳、要强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不管是地里活,家里活,都认认真真,一丝不苟。针线活最拿手,做出来的手工衣服、布鞋都很精致美观。她是村里糊阙子、袼褙的高手,制作出来最上乘。

在制作过程中,我常常帮助母亲供下作儿,从原料到制成品各项工序我都很熟悉。也学会了“打阙子”的好手艺。每每想起,母亲为之劳作的情景,我仍记忆犹新,常常在眼前清晰浮现。

我记得很清楚,制阙子时,母亲常常提前将家中穿过、用过的旧衣物、破单子、破铺衬,找出来,先用剪刀一块块、一剪剪剪去毛茬,再洗净、晒干、分类,备用。那个勤奋、认真、负责劲,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我是最好的家教,让我在后来的工作中效仿,其终身受益。

制作时,一般选择晴天,找一块表面平光的木版,多以吃饭的小方桌或旧衣柜盖板代之。再准备一盆糨糊,多以高粱面、红薯面为主,因那时好面很主贵,人们舍不得。糨糊不宜太稀,也不宜太稀稠;糨糊多少,以准备粘贴阙子多少而定,不可浪费。

粘贴时,先在平板儿上铺满一层报纸,注意仅粘报纸与平板的四周,以免晒干后揭不下来。然后在报纸上用手均匀地抹上糨糊,再将一块块旧铺衬严丝合缝、仔细粘贴上去。母亲说:“边角要粘牢,边缝要衔接,不能重叠,这样粘出来的阙子才能平平整整,结实耐用。”第一层粘贴满以后,再将其上面刷上一层糨糊,要抹匀、抹平。按同样的方法粘贴第二层、第三层,一般可粘贴三至四层。最后一层要用稍大些的布块做封面,上面再薄薄地刷一层糨糊,尽量粘贴牢实,贴好后将其放到室外晾晒,待干后从板面上揭下来,就成了阙子。

整个制作过程,老家叫“打阙子”也叫“抹阙子”,这是铺衬的物尽其用,也意味着旧铺衬的最终奉献。生活中的勤与俭,被母亲做到了极致。
 


再说袼褙。袼褙的制作工序与制作阙子基本相同,仅是用材不同。制作袼褙的材料是“麻”,老家叫青麻,学名叫苘(qǐng)麻。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株高2—3米,开黄花,结麻蒴,小孩们都爱吃幼嫩的麻蒴。那时生产队和农户家都种麻,一些荒地还自然生长着很多野麻。那时生产队有种活路叫杀麻、沤麻、剥麻,劳作过程充满了艰辛。麻的用处很大,在水中沤好后,剥下来的麻皮洗净、晒干,纤维可以制做粗、细麻绳,是捻经子、打稿苫、钠鞋底、串拍子、串篓子、糊袼褙必用材料,家家户户一年四季都离不开。麻还是一种经济作物,用不完时,拿到街上去交易,可换回油盐酱醋。麻杆是盖房子的好材料。

制作袼褙的方法,叫“抹袼褙”或“糊袼褙”。是以沤制好的干麻为材料,将“麻劈子”(麻纤维)先用梳子或者锯齿状的工具,来回扯拉或梳成细纤维状,像一堆蓬松的头发。然后,顺着纤维,拉扯成把,一把一把摆放好,备用。

打袼褙,一般要用门板,从门框上摘下来的门板用两个凳子支平整,然后在门板上轻轻地、薄薄地、均匀地撒一层小米糠,从一头开始,将梳成把的麻纤维,一手按紧在门板上,一手慢慢地往下拽,头尾搭接,铺平、铺匀,厚薄一致,铺满门板后,倒上糨糊,一手按着麻纤维,一手推抹糨糊,这时就叫“抹袼褙”。

糨糊不宜太稠,稠了抹不开,反之稀了,麻纤维粘接不牢。推抹好第一层糨糊后,再按同样的方法粘第二层麻纤维,一般可粘三至四层。当晒至七八成干时,用一个比较光滑的重物,在上边来回推磨压实,这样做出来的鞋底更结实,更耐用。晒干后从门板上揭下来,即成了袼褙。
   
现在想来,祖先们这发明创造,简单、实用、便利,世代传承,与人们的生活、生存密不可分。这传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恩泽了一代又一代家乡人。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一晃大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一张张阙子与袼褙,自然成为史话。留给我的,是一页页永远也读不完的母爱,抹不去的深情与记忆。这,不应该“过时”,而应该属于永恒。同时,它记录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记录着乡亲们的辛劳与淳朴;记录着我难以言表的酸楚和缠绵缱倦的乡愁。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