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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鹏论:读《会饮篇》 探讨什么是爱(十五)

 坤鹏论 2021-06-22

做哲学最好的成就便是,既看到了人生的魅力,又看到那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无底深渊,最后还不会掉下去。

——坤鹏论

会饮篇》的学习已经分享了很多,马上就要到我们最伟大的主角苏格拉底的精彩出场了,在这期间坤鹏论也积极累了一些学习与思考的成果,在介绍苏格拉底的颂辞之前先抛砖引玉地将它们呈现给大家。
一、最初的爱智慧=爱神的智慧
在学习柏拉图的对话录中,我们不难发现,古希腊神话在其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就像我们现在言必科学、科学结论就是盖棺定论的绝对真理一般。
为什么?
这就要从哲学这个名词谈起,我们已经知道,哲学=爱智慧,而爱智慧之所以是爱智慧,正是以有神为前提的,它在人与神的关系中得到的界定。
坤鹏论曾在《为什么苏格拉底说美德是神授的?》简单讲过古希腊人对神的笃信,不管是个人私事还是国家大事,不管是城邦领袖、将军,还是普通平民,他们都不以自己的想法或意见去判定什么是对国家或家庭事务最好的,而是将决定权托庇于神,也就是要去神庙请教神的意见——神谕。
在所有古希腊人心目中,神是100%存在的,而神谕就像空气一样充斥着古希腊人的生活,他们在决策时是向外求索的,求神为他们作决定,“缺乏主观自由”。
因此,古希腊人自然而然地认为,神才是智慧的,人只是爱智慧而已。
第欧根尼·拉尔修在《名哲言行录》的序言中这样写道:“第一个使用哲学这个术语、并称自己为哲学家或智慧的爱好者的是毕达哥拉斯,因为,他在与西库翁或佛利俄斯的王子勒翁交流时指出,除了神之外,没有任何智慧之人”。“不久后,这类研究和这类人就分别被人们称为'智者’和'贤者’,所谓'贤者’,就是灵魂达到了完美的境地;至于那些从事这类研究的人(智者),则被称为智慧的爱好者,或者哲学家。”
贤,指的是德才并美,也就是既品德高尚,又才能高超,德艺双馨,古希腊有七位贤者,分别是:梭伦、泰勒斯、奇伦、毕阿斯、庇塔库斯、佩里安德、克莱俄布卢。
而毕达哥拉斯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本领,只是智慧的爱好者,哲学家罢了。
而赫拉克利特则认为,只有“一”这位唯一的神才是智慧的——““那'一’,那唯一的智慧,既愿意又不愿意接受宙斯这一称号”,而其他包括人在内的万事万物,都只是分有了“一”的逻各斯,也就分有了“一”的智慧,但是,却永远都只是一部分而已。
苏格拉底也讲过,“神灵为自己保留了那对于最为重要的东西的认识。”
这种被神保留下来没教给人类的、最为重要的认识就是智慧,就是对未来确定性的认识。
想想也是,智慧不就是对未来的选择能力吗!
智慧高的人,选择对的可能性大,智慧低的人,常常选择错误。
在那个时代,人们认为未来的确定性只有神知道,所以,“必须托庇占卜”,关乎未来,事事都要听从神谕的指示。
所以,在古希腊,爱智慧就是爱神的智慧。
那么,神的事迹便成为了论证所能使用的最高级论据,是神圣而不容置疑的。
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神在柏拉图的对话录中如此高频地出现,甚至不了解神话故事都难以理解其深刻含义。
苏格拉底也不例外,他终其一生践行着神谕,认为自己是神给城邦的礼物,认为“唯有神真有智慧”,他一生从事的是爱智慧,“神派我一生从事哲学活动”,“神迫使我做接生婆,但又禁止我生育”,他的本分就是去学习神明已经使他通过学习可以学会的事情。
即便在人生最后阶段,坦然服毒之前,与他人的哲学对话,苏格拉底也认为自己只是前往其他智慧善良的神灵那里。
这些都足以彰显苏格拉底作为爱智慧者对神的无比崇敬和对智慧的深切之爱。
恰恰也是这样的原因,使得苏格拉底、柏拉图的哲学很顺利地成为了后世宗教的坚实理论基础,也让我们更加容易地理解,为什么之后的经院哲学会说神学才是迫近真理的,而哲学只能排第二——“哲学是神学的婢女”。
坤鹏论甚至认为,从起源上讲,哲学其实一开始就将自己置于了神之下。
坚信神是存在的笛卡尔在其《第一哲学沉思集》中的总结非常精辟,他说:
“哲学这个名词的意思是研究智慧,所谓智慧指的是并不只是处事审慎,而是精通人能知道的一切事情,以处理生活、保持健康和发明各种技艺;这种知识要能够做到这样,必须是从一些根本原因推出来的。”这里的“根本原因”指的就是真理。
但是,“神是唯一完全智慧的,就是说,他对一切事物的真理性具有全部知识;可是我们可以说,人是有或多或少的智慧的,要视他们对那些最重要的真理具有或多或少的知识而定。”
不过,也正是苏格拉底,他提出了人人内心中都有神灵,这个神灵也可以做出神谕,帮助人们做预测和决定。
这个说法所暗藏的能量是颠覆性的,它意味着人自己可以知道什么是真理,自己内心中神灵可以代替外在的德尔斐的神,而这个神灵在现在人看就是意识。
黑格尔对此的评价是:“苏格拉底的原则造成了整个世界史的改变,这个改变的转折点便是:个人精神的证明代替了神谕,主体自己来从事决定。”
如果说苏格拉底内心的神灵还是神灵的话,到了亚里士多德那里,他直接将神灵从爱智慧中排斥了出去,他说:“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
他在《形而上学》中这样写道:“不论现在,还是最初,人都是由于好奇而开始哲学思考,开始是对身边所不懂的东西感到惊异,继而逐步前进,而对更重大的事情发生疑问,例如关于月相的变化,关于太阳和星辰的变化,以及关于万物的生成。一个感到疑难和好奇的人,便觉得自己无知(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一个爱智慧的人也就是爱奥秘的人,奥秘由惊奇构成),如若人们为了摆脱无知而进行哲学思考,那么,很显然他们是为了知而追求知识,并不以某种实用为目的。”
可见,亚里士多德排除了神,强调了追求知识是人的本性,人从己身出发追求万事万物生成与变化的知识,从而把握真理。
也是基于这个理念,他建立了涵盖形而上学、天文、物理、逻辑、教育、伦理学、政治学等完整的世界体系知识,为日后西方文明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但是,在中世纪的欧洲,那个宗教统领一切的时代,起初亚里士多德的学说是被禁止的。
后来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为了对抗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反过来运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方法证明了理性和信仰可以两立,从而成就了神学的哲学,被称为经院哲学。
证明神的存在,是经院哲学的根基之一,托马斯·阿奎那是这样证明的:
亚里士多德曾说,事物由原因与结果构成,那么,最初的原因是谁创造的?
只能是神!
因此,如果神不存在,则世界也无法存在。
而且,托马斯·阿奎那直接用亚里士多德的理性、四因素来论证上帝存在,并列出了五大理由。
在搞定了理性和信仰的问题后,也就确定这样的格局:
死后的世界、宇宙的外围等,是人类理性无法触及的,是神学管的范畴;
生物学或人类学等,人类理性可以触及的问题,是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哲学管的范畴。
人类再牛,也不可能进入到神管的区域,但可以在哲学管的地界任意驰骋。
泾渭分明,上下尊卑。
表示很满意的教会直接开了亚里士多德的禁,还做出规定,如果有人没阅读过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就不能获得硕士学位。
自此,亚里士多德被看作一切尘世智慧的、不可逾越的集大成者。
世俗事务中,他被看作基督的先驱,宗教事务中,他被与基督的先驱施洗者约翰相提并论。
亚里士多德哲学的统治地位被奠定了,一直持续到十六世纪。
从毕达哥拉斯等的爱神的智慧到亚里士多德爱求知的智慧,西方哲学悄悄地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向——神人之间的断裂,神性逐渐隐匿,人性得到突显,对人神共同的关注逐渐转为对人自身的关注,对外在事物现象的认识和真理把握逐渐成为主体的诉求,神逐渐被人所取代,爱神的智慧逐渐转向了爱真理的智慧。

二、人生无意义,哲学爱的智慧是活着的智慧
《会饮篇》讲的是爱情的问题,并将爱情分为了肉体的爱和精神的爱,且重扬精神的爱轻抑肉体的爱,其中的道理也不难理解,因为,柏拉图认为,在肉体的爱方面,人类与动物无异,只有精神的爱才是人类独有的。
当然,是不是独有也只是人类这样认为,就像《庄子·秋水》中所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还有坤鹏论在《玛丽的房间和哲学僵尸 心灵哲学二元论派的诘问》和《凭什么说,动物不会思考存在!》中提到的美国著名哲学家托马斯·内格尔的论文——《作为一只蝙蝠是什么样的》,他论证的是,无论物理学如何阐述蝙蝠的大脑或认识的结构,人们都难以经验蝙蝠的主观感受,也就是说,物理信息无法让我们知道身为一只蝙蝠的感觉是什么。
而肉体的爱和精神的爱背后藏着的大主题其实是人生的意义。
人生到底有没有意义,这是哲学的基本命题。
坤鹏论认为,它是要分主客观来看待的,对于主观小我来说,《人生没有意义》,对于客观人类整体来说,每一个个体的人生都是有意义的。
正如哲学家周国平所说:
“人生的内容:a+b+c+d+……
人生的结局:0
人生的意义:(a+b+c+d+……)×0=0
尽管如此,人仍然想无限地延长那个加法运算,不厌其长。这就是生命的魔力。”
这就是所谓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人终究一死。
所有在世时创造的一切意义,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有意义吗?
并没有!
对于主观小我来说,人生无意义,或者说,这意义不过是活下去,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走一遭,这就是人之最大的无奈。
当然,如果换到客观整个人类的角度,每个个体又是有意义的,而他们的人生意义无它,就是像动物一样传宗接代,为家庭、为国家、为全人类的繁衍进化贡献意义。
于是,不肯接受这个荒谬宿命的人开始思索人除了繁衍生息之外的意义,哲学家便是此中典范。
坤鹏论认为,面对这个残酷现实,如果要想让自己活得快乐,快乐的水准比动物高,那么基本上有两条选择:
一是选择相信宗教,相信灵魂永生,人生虽然只是轮回,但对于灵魂来说,是永远有意义的,柏拉图的理型论为宗教提供了最好的基础;
二是选择活在当下,向死而生,珍惜现在,让每时每刻的现在都尽量有意义。
“目的只是手段,过程才是目的。对过程不感兴趣的人,是不会有生存的乐趣的。”周国平如是说。
就像存在主义所主张的,作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有什么成就,而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主观的,有没有意义,要我们自己说了算,而不是靠别人的评判,“他人就是地狱”。
所以,不管是怀疑论的“继续研究”,还是黑格尔的“真理在路上”的过程哲学,亦或者存在主义哲学,它们本质都是:目标未知,活在当下,活成自己,我们是被抛到这个世界,所以“存在先于本质”,我们自己的本质是要靠自己活出来的,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对于人来说,爱纯粹思辨中的智慧有意义,但是更有意义的却是在实践生活中爱智慧,生活实践才是哲学智慧最好的落脚的地方。
实话说,哲学所提出的绝大多数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所以,智慧的极限就在于认清人生之迷的无解,然后满足于像美国作家门肯那样宣布:“我对人生的全部了解仅在于活着总是非常有趣的。”
偏偏“应该怎么生活”往往才是最难的,绝大多数有智慧的人都会在这个问题上支支吾吾,狼狈不堪,可能,这个问题只能像说“上帝是什么”一样用否定法来回答,也就是明白“不应该怎么生活”。
做哲学最好的成就便是,既看到了人生的魅力,又看到那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无底深渊,最后还不会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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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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