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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政良‖浓浓的乡愁——年味

 陕南野山菌文集 2021-06-28

小时候,期末考试一结束,就急切的盼望放寒假,因为放寒假了就快过年了,于是扳起指头,数着过年的日子。

终于,腊月二十三,领了通知书,也不管成绩好坏,飞也似的跑回家,这个时候,母亲会利用一年中少有的闲暇,把屋里上上下下旮旮旯旯全部打扫一遍,农村人叫做“扫栖灰”,意思就是扫去家里的“晦气”,迎接新年的“福气。”当然屋外和院子就由我们弟兄三个承包了,就这样,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到村里的“合作社”揭几张白纸红纸,抠净去年窗子上糊的旧纸,糊上新纸。母亲是不会剪窗花的,于是拿上红纸去央求巧手的“嫲嫲”(伯母)剪几个窗花,不论是喜鹊还是梅花,或是其他生肖图案,都是非常精美的,欢欢喜喜一阵风跑回家,贴在糊好的窗户上。

两个哥哥早已在母亲的吩咐下,从萝卜窖里掏了些入冬前窖藏的萝卜,我们一起刮去毛根,洗净,一大半用“镲子”镲成丝,一小半被母亲切成小块,这可是过年的必备之物。萝卜丝是包包子的,萝卜块是和肉一起炖。

一般腊月二十五左右,农家人开始蒸“年馍”了。自家“小婆”、邻家“八婆”都会来帮母亲“起面”、“擦豆沙”,把一块豆腐切成相当碎,和萝卜丝混在一起,还有泡好切碎的粉条,一切就绪,就等热炕头被棉被捂着的那几盆面“发”了。

“老三,赶紧叫你嫲嫲跟你小婆去,面起了!”

于是,屋里屋外都开始忙活了。二哥揭去炕上的褥子,放上借来的小案桌,大哥也在厨房用硬柴搭好“风底”。负责面的软硬以及加入“碱面”的轻重一定是嫲嫲了,她是县城西关的大家闺秀,“女红”相当了得,能用面捏出各种各样的动物和花,每逢谁家给老人做寿,孩子过满月过岁做“花馍”,都是必请之人。

第一锅馍出笼了,先挑几个品相好的,用盘子盛了,供奉在中堂的八仙桌上,叫先人品尝这一年少有的白面馍,再是我们一起品尝。慢慢的,盛馍的“蒲兰”里的馍山堆积起来,花样也多了,粉条包子,地软包子,豆沙包子,红糖包子。最后收尾就是嫲嫲的拿手好戏了,活灵活现的金鱼,惟妙惟肖的莲花,还有那“福禄神”。

最后剩半盆面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前来帮忙蒸馍的人都相继回家了,母亲一个人再给盆里拌些面粉,擀成一分厚,切成十分见方,面上对角用刀划成十字,这就是“馃子”。趁着蒸馍的炕热,把那些“馃子”放在炕席上铺的干净的白布上“泛”。

掌油锅的永远是父亲,大哥搭火。等我没远没近的“野”够回家,妹妹已经开始吃上了,“干炸炸”、“麻躺”、还有那用萝卜丝和面糊一起炸的“毛丸子”,那香味,几十年了,只有在梦里重现过。

父亲放假回来一定会买我们喜爱的年画,有戏曲四扇屏,带日历的花鸟,记得曾有一年父亲回来,自行车后面用绳子捆了粉条和年画,到家里绳子磨断,东西全丢了,我们不心疼粉条,却一味追究那些年画,无奈,父亲又重新买了一些。

那时候的春联都是人写的,没有卖的,父亲会早早的把他对新年的愿望编进春联里,用他最拿手的隶书写出来,唯一的感觉就是他的隶书永远写不大。

最叫人向往和不能忘记的就是猪肉了。

准备好的萝卜块和父亲买回来那几斤少见的肉,一起炖了,哪怕是半夜三更,我们弟兄三个也不会瞌睡,也许是父亲故意逗惹我们,一会儿掀开锅盖,用肉钩子在肉上钩一下,一会儿钩一下,扑鼻的香味越发让三个小子毫无睡意,一个个饿狼一般,瞪着圆溜溜的大眼,口水直流。

终于,肉煮熟了,把骨头从肉里择出,当然,父亲会故意在骨头上多留些肉,施舍给三个“狼”。

等待母亲收拾完灶房,父亲就把一些零碎的“择骨肉”切了,拌上蒜苗,味精酱油,和我们几个啃骨头余兴未尽的肉狼一起打牙祭,一盘子肉,没等母亲动几筷子,便被我们哄抢而空,惹来父亲带笑的责骂。

三十晚上,一到十二点,孩子们都跑回去放鞭炮,放完鞭炮一个个都拿上手电筒去村子里捡没有响的鞭炮,口袋里装满便凯旋而归,第二天剥开,取其中的火药,装在特制的“手枪”里,那种得意,那种满足,简直是说不出的带劲。

记得曾有一年,我们放鞭炮时,为了不让别捡我家的炮,索性关住自家的院门,小伙伴们千呼万喊的,我们弟兄三个捡完了才开门,直被伙伴们一阵数落。但也不会计较,又一起出去捡炮了。

捡炮也会有危险发生的,有一次我的手被炮炸了,手疼得就像要裂开一样,所幸没有伤,哭了大半天。

二哥就没有我幸运,二哥把捡来的炮中有“眼子”(引线)的挑出来,塞进墙缝里用火柴一个一个的点着,二哥得意的神色让我羡慕不已,有一个没有响,二哥摇晃着细高的身子上去,用嘴去吹,半天还是不见动静,伙伴们一阵起哄。二哥着急了,于是凑近看是什么原因。就在那一刻,“噗嗤”一股青烟喷向二哥的眼睛,接着就听二哥“啊呀”一声,随着我们的“哈哈”大笑,二哥哭着用手捂着眼睛,回到家中,母亲掰开二哥的手,只见他的一只眼睛变成了熊猫眼。

大哥,我还有小伙伴们都笑了起来,但笑后,屁股都少不了母亲“扫帚把”的招呼,父亲掏出一块钱,在二哥的那只熊猫眼前晃动,“你看这是什么?”“钱!”父亲笑了。“没事,没事,都能认得钱!”整个过年的那几天,二哥都在哼哼中度过,从那时起,大人坚决不让我们捡炮了。

“吃饺子了,赶紧起床!”随着母亲的喊声,我们睁开眼睛,新衣服就放在炕头,说是新衣服,其实就是旧衣服的翻新改装,大哥的衣服是什么样子记不清了,二哥的就是大哥穿过的,我的自然是二哥穿过的退役品。最叫人嫉妒就是妹妹的新衣服,花衣服。

饺子早已端上桌子,我们几个轮流喊着父亲起床,待父亲起床一起吃完饺子,都不离去,一个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父亲,父亲当然知道我们的意思,有意逗我们。“咋啦?我脸没洗净?都看我?”虽然我们都害怕父亲,但此时的我却是特别“勇敢”。“大啊,是不是该发钱了?”大家都笑了。父亲从家里那个永远锁着的立柜里拿出那好像永远取不完的钞票。一角的,两角的,还有伍角的,崭新的,就连钱上的码号都没有乱。

“要压岁钱是要磕头的!谁先来?”“我!”当然是我了,也不怕弄脏衣服,爬在地上连磕三个。父亲却说不算数,不但磕头,嘴里还要喊“妈哎,大哎,你娃给你磕头了!”听了父亲这番话,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兄妹四个,你看我,我看他,都不动了,僵持之下,父亲也没了兴致,于是,依次每人伍角。各自拿上新票子给小伙伴显摆或是买“洋糖”去了。

午饭时候,不管大场上“踢国”的,还是跑“风车”的,还是“藏毛虎”,都按时回来,父亲变戏法的在那个用黄包车轮子做的圆桌上,摆满各种美味,白生生的炸虾片,黄灿灿的鸡蛋卷,红烧带鱼块,肉沫豆腐盒,午餐肉片,肉冻条,还有来自浙江的江米年糕,父亲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瓶“五星啤酒”,叫我们尝新鲜玩意儿,我们一个个小咪一口,竟然满嘴的苦涩,直接唾了,直喊啤酒比马尿都难喝,父亲哈哈大笑,他一个人便自斟自饮了

最令人兴奋的就是拜年了,大哥二哥比较腼腆,只有我脸皮厚,领着不懂事的妹妹去姑家舅家拜年,不是我想其中哪位亲人了,而是想他们的压岁钱!

姨家和我一个村,几十米远,也不拿礼品,径直跑过去,进门就喊“姨夫,要钱哩!”姨夫也是爱开玩笑的人,少不了逗惹我一番,最终绝对会叫我心满意足的。

初二,不等吃饭,早早和妹妹提着满满的礼品去了外婆家,那时的礼品简单,就是一包红糖,馃子,馍,外婆家特意加了一包蛋糕。五个舅家跑完,就去和外婆同在一个村的四姑家,当然,压岁钱早已装进我们的口袋。

四姑最爱和我开玩笑了,吃过糖水泡馃子后,一再留我们吃饭,我们也一再说吃过了,要赶紧回去,再去别的亲戚家,但就是不走。四姑笑着再三催我们快走,几个老表都笑着看我的洋相劲。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老是叫我赶紧走,赶紧走,都没给我们压岁钱,叫我们咋走!”一大家子顷刻哄堂大笑“哎呀,好娃哩,姑可怜今年没有钱给我娃,明年你们来了一起给。”“那不行,压岁钱不欠账,再说了,你们家缝纫机呀什么的,咋能没钱,不想给吧?”又是引来一阵笑声。

最后,四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给了我们,我们坐在村口,数着积攒的压岁钱,那滋味,真是比现在中五千万彩票都美。

如今,窗户早已装上玻璃,再也不用糊白纸了,剪窗花捏莲花金鱼的巧手嫲嫲,小瘦麻利的小婆,快人快语的八婆,慈祥疼我的外婆早已作古几十年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不给我们发压岁钱的父亲也过世将近三年了,爱说笑的姑姑们仅剩一人,而且年老多病,就是提上沉重的礼品走亲戚,永远找不到当年的乐趣了。

儿时的小伙伴也都各奔东西几年几年也不见面,村里过年也是格外的冷清,当年,少年不知愁滋味我叫这个爷爷,那个婶婶,如今,这个叫我叔叔,伯伯,那个叫我爷爷。大鱼大肉依然是摆在那个黄包车轮子做的圆桌,一个个都在玩着手机,就连吃饭的命令也是通过微信发送,饭菜再也没有儿时的味道了,满满的都是无聊和失落。虽然那个年代的人穷,但却是那么的令人回味,令人思念。

作者简介:冀政良,71年出生于永丰冀寨,供销社下岗后一直从事装修工作。酷爱文学,尤其是古体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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