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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莱经典诗歌《致云雀》原文及赏析

 山间溪流阅览室 2021-07-02


致云雀


(英)雪莱——江枫译


   你好呵,欢乐的精灵!

  你似乎从不是飞禽,

  从天堂或天堂的邻近,

  以酣畅淋漓的乐音,

  不事雕琢的艺术,倾吐你的衷心。

   向上,再向高处飞翔,

  从地面你一跃而上,

  像一片烈火的青云,

  掠过蔚蓝的天心,

  永远歌唱着飞翔,飞翔着歌唱。

   地平线下的太阳,

  放射出金色的电光,

  晴空里霞蔚云蒸,

  你沐浴着明光飞行,

  似不具形体的喜悦刚开始迅疾的远征。

   淡淡的绛紫色黄昏,

  在你的航程周围消融,

  像昼空的一颗星星,

  虽然,看不见形影,

  却可以听得清你那欢乐的强音——

   那犀利明快的乐音,

  似银色星光的利剑,

  它那强烈的明灯,

  在晨曦中逐渐暗淡,

  直到难以分辨,却能感觉到就在空间。

   整个大地和大气,

  响彻你婉转的歌喉,

  仿佛在荒凉的黑夜,

  从一片孤云背后,

  明月射出光芒,清辉洋溢宇宙。

   我们不知你是什么

  什么和你最为相似?

  从霓虹似的彩霞,

  也难降这样美的雨,

  能和随你出现降下的乐曲甘霖相比。

   像一位诗人,

  隐身在思想的明辉之中。

  吟诵着即兴的诗韵,

  直到普天下的同情,

  都被未曾留意过的希望和忧虑唤醒。

   像一位高贵的少女,

  居住在深宫的楼台,

  在寂寞难言的时刻,

  排遣为爱所苦的情怀,

  甜美有如爱情的歌曲溢出闺阁之外。

   像一只金色的萤火虫,

  在凝露的深山幽谷,

  不显露出行止影踪,

  把晶莹的流光传播,

  在遮断我们视线的鲜花芳草丛中。

   像被她自己的绿叶

  荫蔽着的一朵玫瑰,

  遭受到热风的摧残,

  直到它的馥郁芳菲

  以过浓的香甜使鲁莽的飞贼沉醉。

   晶莹闪烁的草地,

  春霖洒落时的声息,

  雨后苏醒了的花蕾,

  称得上明朗、欢悦,

  清新的一切,都及不上你的音乐。

   飞禽或是精灵,

  有什么甜美的思绪在你心头?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爱情或是醇酒的颂歌,

  能够迸涌出这样神圣的极乐音流。

   是《》赞婚的合唱也罢,

  是凯旋的欢歌也罢,

  和你的乐声相比,

  不过是空洞的浮夸,

  人们可以觉察到,其中总有着贫乏。

   什么样的物象或事件,

  是你那欢歌的源泉?

  田野、波涛或山峦?

  空中、陆上的形态?

  是对同类的爱,还是对痛苦的绝缘?

   有你明澈强烈的欢快,

  使倦怠永不会出现,

  烦恼的阴影从来

  接近不得你的身边,

  你爱,却从不知晓过分充满爱的悲哀。

   是醒来或是睡去,

  你对死亡的理解一定比

  我们凡人梦到的

  更加深刻真切,否则

  你的乐曲音流,怎么像液态的水晶涌泻?

   我们瞻前顾后,为了

  不存在的事物自忧,

  我们最真挚的笑,

  也交织着某种苦恼,

  我们最美的音乐,是最能倾诉哀思的曲调。

   可是,即使我们能摈弃

  憎恨、傲慢和恐惧,

  即使我们生来不会

  抛洒一滴眼泪,

  我们也不知,怎样才能接近于你的欢愉。

   比一切欢乐的音律,

  更加甜蜜美妙,

  比一切书中的宝库,

  更加丰盛富饶,

  这就是鄙弃尘土的你啊你的艺术技巧。

   教给我一半你的心

  必定是熟知的欢欣,

  和谐、炽热的激情

  就会流出我的双唇,

  全世界就会像此刻的我——侧耳倾听。


诗歌赏析


 《致云雀》是雪莱抒情诗不朽杰作之一。他以独特的艺术构思生动地描绘云雀的同时,也以饱满的激情写出了他自己的精神境界、美学理想和艺术抱负。


   诗中,诗人运用浪漫主义的手法,热情地赞颂了云雀。在诗人的笔下,云雀是欢乐、光明、美丽的象征。诗人运用比喻、类比、设问的方式,对云雀加以描绘。他把云雀比作诗人,比作深闺中的少女,比作萤火虫,使云雀美丽的形象生动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诗人把云雀的歌声同春雨、婚礼上的合唱、胜利的歌声相比,突出云雀歌声所具有的巨大力量。诗歌节奏短促、轻快、流畅、激昂,节与节之间,环环相扣,层层推进,极具艺术感染力。


   雪莱诗中这一云雀形象,并不纯然是自然界中的云雀,而是诗人的理想自我形象或诗人理想的形象载体。诗人和云雀在许多方面都很相似:都追求光明,蔑视地面,都向往理想的世界。所不同的只是诗人痛苦地感到了理想与现实间的巨大差距,而这个差距对云雀是不存在的。从诗的整个调子中可以看出,雪莱虽感到理想遥远的痛苦,仍以不断飞升的积极情调去超越感伤。诗歌在艺术表现上很见功力,文字洗练,节奏感强,风格清丽明快,而且文章有种雄浑磅礴、大开大阖而又圆融内敛的气势。诗歌充满活力和锐气,有一种前进的力量。 


   雪莱十分重视艺术的社会意义,认为艺术的创造是根据正义和美的原则来促进生活的改造。诗人渲染高尚的情操,是为了引起读者普遍的激动,抒写对于美德的渴望,是为了唤醒人们对于卑劣欲念不能相容的强烈感情。他说:“一首伟大的诗,是永远泛溢着智慧与快感之流的不竭源泉。”《致云雀》几乎体现和容纳了雪莱诗论的全部要点。


   全诗二十一节。从赞美开始,以感叹告终。层次分明,结构严谨。大体可分六、七个小段落。


   据雪莱夫人回忆,这首诗是1820年夏季一个黄昏,雪莱在莱杭郊野散步时听到云雀呜叫有感而作。第一节写的似乎就是诗人当时的强烈感受和最初反应,其余各节全都是由此生发出来的。他首先对云雀及其歌声作出总的评价和赞美:称云雀是“欢乐的精灵”,以来自“天堂或天堂的邻近”,暗示欢乐歌声的神圣,几乎等于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以“不事雕琢的艺术,倾吐你的衷心”表达了诗人的美学观点,他认为,好的诗歌应该是直接从心灵深处涌现的思想激情和形象。


   第二节是全诗写得最美的一节,是一切想象的依据。写出了云雀从地面一跃而起的典型运动态势和边飞边唱的典型习性。第三、四节则在描写云雀升上晴空迎接朝阳和以一系列欢快明朗的形象感染读者的同时又把读者的思绪引回云雀的歌声。


   第五、六、七节,诗人以星光的利箭、明月的清辉、霓虹彩霞降下的美雨之类视觉形象描绘听觉上的优美感受。


   第八节,直接把云雀比作诗人,说云雀“像一位诗人,隐身在思想的明辉之中,吟诵着即兴的诗韵,直到普天下的同情都被从未留意过的希望和忧虑唤醒”,他以“即兴”再次强调好的艺术品应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又以“思想的明辉”突出思想在艺术创作中的地位。最后两行则宣扬了诗人的神圣使命,也就是雪莱一再论及的“唤醒同情”。而以人们“从未留意过的……”一句则表明诗人比一般人敏感,是“感受性最细致,想象力最博大的人”,“立法者和先知”,应该有能力有责任,揭示出常人未曾留意的真理。


   第九节,他把云雀鸣声比作怀春少女为了“排遣她为爱所苦的情怀”而唱出的“甜美如爱的歌曲”。这正是诗人的自况。接着,他又比之为飞萤与晶莹的流光、玫瑰与醉人的芳香,都像隐居深闺的少女一样,不露形影。体现了雪莱所说,诗人写诗,并非自求闻达。第十二节又以晶莹闪烁的草地、春霖洒落的声息、雨后苏醒的花蕾这三个密集的形象带出三个概括性强而准确的形容词:明朗、清新、欢悦,在更高二个层次,对云雀歌声的优美品质作出判断。


   第四小段,从第十三节到第十五节,探讨美的根源。“飞禽或是精灵”,呼应第一节的“欢乐的精灵,你似乎从不是飞禽”。然后以设问的方式给予答案。


   雪莱认为,没有高尚的思想、情操便无从创造美的艺术作品。“赞婚的合唱”和“凯旋的欢歌”之所以必定贫乏,是因为在他看来,传统的婚姻制度不过是人压迫人的秩序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带来“凯旋”的战争和暴力本身则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第十五节提出了艺术与生活和自然的关系。雪莱认为,艺术是生活的((J准妙惟肖的再现”。雪莱也非常重视想象,“诗可以解作想象的表现”。不过,他所推崇的想象也来源于生活。他在谈到自然风光、山川姿色、人间暴政、战争场景和人类各种文明成就时说:“我就是从这些源泉中吸取了我的诗歌形象的养料。”绮丽的浪漫主义之花,也深深植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


   第十六节、第十六节说,云雀歌声之所以甜美欢快,是因为云雀“爱,却从不知晓过分充满爱的悲哀”。第十七节谈到了死亡。人总认为一切生灵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生命。而雪莱认为,在参透了生死真谛之后,便可达到无所畏惧、无所挂碍的坦荡境地。雪莱认为有理性的人应该造福人类,这是生命的价值。而高尚的灵魂永生不死,只会回归到他所来自的本源而和“宇宙精神”合一,那时,死去的将是死亡。这种理解,也正是雪莱虽时刻预感死亡临近而始终乐观豁达的重要原因。


云雀,是理想化了的诗人。


   以下三节,体现了浪漫主义诗歌的共同特征:歌颂自然,以反衬人类社会的丑恶和人的不幸,但也揭示了某种真理:“我们瞻前顾后,为了不存在的事物自扰,我们最真挚的笑,也交织着某种苦恼,我们最美的音乐是最能倾诉哀思的曲调。”读到此处,现实生活中的人们,能不产生共鸣?


   第二十节对云雀歌声的美妙进一步概括,同时表明,艺术作品之所以美妙而富饶,是因为作者具有不凡的品质,高超的艺术技巧只能为“鄙弃尘土”的艺术大师所用。


 “鄙弃尘土”,既指云雀“从地面一跃而上”,也指摆脱陈腐、庸俗的思想感情的拘束。雪莱说:“诗人的言语总是隐喻的”,全诗在使用大量的明喻和:暗喻描绘云雀及其歌声的同时,塑造了一个象征,一个理想艺术大师的形i象。这里的隐喻以双关的形式又一次呼应第一节的暗示:此曲只应天上有。


   最后,诗人以感叹的口吻表达了他的愿望和抱负。云雀所熟知的欢欣,就是和美好的理想、高尚的情操、对于同类真挚强烈的爱联系在一起的欢欣。


 《致云雀》全诗无一处不写云雀,同时,无一处不有雪莱的自我,是诗人理想化的自我写照。如布朗兑斯所说,雪莱的自我大到足以拥抱全宇宙。


   雪莱说:“一切崇高的诗都是无限的,它好像第一颗橡实,潜藏着所有橡树。我们固然可以拉开一层层的罩纱,可是潜藏在意义深处的赤裸的美却从不曾完全被揭露过。”《致云雀》正是这样一首崇高的诗,理解《致云雀》可以成为理解雪莱其人其诗的一把金钥匙。


 《致云雀》的二十一节,每节都由四个扬抑格三音步诗行和一个抑扬格六音步诗行构成,韵式是ababb。这种四短一长的设计,是模拟云雀:每阵呜叫,总是在短促的几声之后拖带一长声尾音。'尽管雪莱说:“诗是一扁闪着电光的剑,永远没有剑鞘,因为电光会把藏剑的鞘焚毁。”但是,《致云雀》的剑与鞘似乎正好匹配。


 《致云雀》作为内容与形式完美统一的典范,称得上清新俊逸,不同凡响,以至比雪莱年长22岁,同样写过云雀的前辈大诗人威廉·华兹华斯读后也不能不自叹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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