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诗歌十九首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 ，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律师家庭。以幻想文学风靡西方，诗歌走极端主义，主张“远离传统以达到现代主义的纯粹”。

月亮——致玛丽亚·儿玉

一轮明镜悬心窟，照出金黄孤寂骨。
万古相思湿枕函，应怜昔月非今月。

 
雨

黄昏细雨明天地，却又心疑曾落未。
眼下飘飞心忆谁，玫瑰寂寞幻红翡。
亭台不复旧风情，洗去铅华暮色清。
架上葡萄将次熟，似闻先父漫哦声。

 
恩里克.邦契斯

谁道吾心不可名，吾心只共世间行。
任他苦痛月华里，何必佳人爱意生。
恍惚阴阳疲客路，一身伤口抵神京。
天宫顶上琉璃血，谁与诗书不朽旌。

 
岁杪

行程似游戏，欲了复开期。
终极如何觅，敲钟十二锤。
光阴无谜底，去路惹猜疑。
身是长河水，惟心不动移。

 
永恒

掌握少年刃，身航勇士船。
两般俱不永，永者太玄篇。

 
庭院

露台高欲接云街，天国光辉入小斋。
三两春情观已倦，吴歌一曲一驰怀。

 
等待

钟催一何促，门开一何迟。
镜花繁宇宙，瀚海点沙时。
影长影短不离物，步南步北寸心知。
噫！虎死爪洼岛，人亡婆罗湄。
胡僧方入梦，已觉铁锚窥。

 
物品

琐事耽身久，黯伤余日稀。
紫罗兰一朵，馨香此暮晖。
欲忘何曾忘，赤镜托晨曦。
存物悄无息，不知吾已离。

 
墓志铭——致我的祖父苏亚雷斯.以西多罗

长剑本无畏，勇超安第斯。
幸在胡宁野，血溅秘鲁旗。
军功不须写，荣耀我心知。

 
E.L.P

连宵钟摆梦，一旦别埃尘。
所有至亲者，皆成陌路人。

 
颂歌（节译）

今晨香不已，清冽水玫瑰。
复作黄金雨，前生入梦来。

 
新英格兰，1967

山墙邻故国，凋叶古铜色。
冬日斫茅柴，黄昏风恻恻。
看将飞雪临，午后微光逼。
漫步尔长街，不分南与北。

 
我是

谁与比空虚？闲来观镜子。
遍身罗绮人，肉体灵魂耳。
世间纵有神仙法，一入迷宫难出柙。
数尽机锋为哪般，回声乌有剑归匣。

 
醒来

忽化庄生蝶，梦醒俱不虚。
清晨即忘记，罗马大荒墟。

 
傍晚

融和昨日和明日，剔透水晶也孤寂。
傍晚永恒悄入时，珍藏镜子在隐秘。
鱼剑黎明蓄水池，谁人授我九章集？
须知万物有原型，天秤多倾大罗室。
我生仅是神一颦，到底光阴绕房疾。


南方

曾经庭院望星星，不惮无知学命名。
流水循环香隐秘，周遭宁静湿诗情。


谜

今天笑唱明天去，不知身向哪方伫。
落寞星球孤独旅，轻松踏上四维路。
允我不作预言语，太一阴阳神秘句。
不在天堂地狱住，水自无形亦无据。
待得敛收冒险翥，终生飘向死亡屿。
白光耀眼似新曙，此中复有迷宫虑。
遗忘已作晶莹雨，曾经拥有又焉如。


修道院（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高楼平地起，伪作异乡愁。
所爱皆虚像，金钱洒废丘。
修行原是梦，圣迹更迷眸。
橘树庭中绿，喷泉吟唱柔。
谁人判生死，月桂记仇雠。
初见美洲岸，雷夫已晕头。
万军方转腕，天地永恒流。


适用于所有人的墓志铭

名利与韶华，风光都任尔。
永生焉可期，水月镜花似。
不知忘却万般能，抓紧灯芯何肯释。
哪管庸人和圣人，无声都作残碑石。
残碑亦有粉碎日，且待开来继远征。
默化潜移生活里，他人即是我永生。

注释：

我一直认为古典和现代的界限是思想，而不是语言。或思想前卫，以文言所作之诗文难道就不是先锋文学？或思想陈旧，即使以现代语言所写的，也是守旧的东西。我老早就想以文言写一下新诗，虽然还未成行。这次用古诗的方式译一下博尔赫斯的诗，也算是聊以解馋。 　　博尔赫斯是我的精神导师，他追求“远离传统以达到现代主义的纯粹”。只不过这次我以如此中国传统的方式来译他的诗，不知他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