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杜市花园周家:叶落残经半夕阳

 丰城文旅 2021-07-15

冬日晨光熹微,田野一层薄雾朦朦。早起如一尾三文鱼沿着槎水南岸逆流而上,灰色马路纵横的平原上,屋宇渐渐显出崭新轮廓,眼前忽然生出强烈的陌生感,小时翻山越岭后,伫立在阡陌交通中的那些黛瓦旧房呢?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鳞次栉比小洋楼,巍然高耸齐刷刷以无比醒目姿态联袂而示乡村新貌。当然,你要是愿意慢下来,道旁的干艾依然挺着瘦枝卷着枯叶透出亲切。眼前仿佛浮现一幕童年场景,大伙围火而坐,捋一把干艾叶裹住鸡蛋埋进火笼里,鸡蛋煨熟了,艾草散发的清香也驱散了弥漫的寒气。呵,一进入乡村,到了腊月就倍添温馨,恍若迎接他乡游子,自然为你洗去经年风尘。你看茅草上凝结薄霜,禾蔸下萌动绿意,池塘里浮着一层冰皮,偶尔有人呵出一团热气,氤氲中红日从地平线上爬了起来,脚步加快,村庄也从缱绻的夜怀里醒来,有人在厨房摸索,炊烟袅袅飘散,烟火一天拉开了序幕。

这儿是杜市镇花园周家,从槎水南岸长宁村旺林山,经石滩桥到田溪转到这有六里左右。像每个江南小村一样,村头祠堂门前水塘四围平畴沃野一望开阔,池塘洗衣埠子细看还是由旗杆石横卧铺成,昔时身份地位象征的长石,现在接受时光的日日搓洗倒也坦然。牌坊三座,颇有喜剧意味的是中间自题“状元楼”的一座,上面用现代建筑材料仿古凿写“恩荣”,寄托村民最朴实的愿望。


幸存的是旁边两座,一为“进士第”一为“郎官第”,坊顶一平一凸恍如合体呼应。进士第下额双凤朝阳图,上额四幅小图因为风化,乃至表情模糊不清,人物峨冠俯案或相对而坐,造型生动丰富,中额两侧隐约间旌旗飞动,凭借想象,这些凹凸的形骸被时光赋予了灵魂,令人沉浸在久远的遐思中;郎官第更完整,下额为双龙戏珠图,上额龙归图,仪仗猎猎,风动四方,工匠们在戏文人物里倾注最向往的威势,不惧繁缛壮观夺目,即使两旁点缀的花饰,侧坊图案,屋宇楼阁松柏古树仍然精致。牌楼据说为乾嘉时期风格,大约二百多年,为追念远祖官街功德,矗立在村庄面前,奇丽中不难窥现张扬宗族的祈愿。耕读传家攻读入仕作为民间理想早已深入人心,世代延绵在血脉之中。虽说近年来古建偷盗破坏严重,但村人已经有了自觉守护意识,开始轮流守夜,绝对不任人觊觎。

 

村子不大,二三百人口,牌坊后的老屋已经很少了,属苦竹凤里周后裔。唐末五季之乱时,峰公始为饶州安仁人,兄弟避难析分后,顶风冒雪路途阻滞,居长宁凤里,为苦竹凤里周之始。峰生训,训生仁遇,四世仁遇在南唐保遇六十年间生有五子各为涓惠正密秀。长子涓公一支分居金坑,传十七世习公,迁此花园尔后生息繁衍。或迁于临川石嘴,或本邑城西、江上、南圳等。五代至宋周姓已蔚为大族,六世通真子周谔为丰邑教育名家,余风遗泽开创周氏文脉,读书为儒工诗习经,簪缨为继,所以门楼刻有“进士第”与“郎官第”勉励后辈。至于历朝历代仕宦人物俱载族谱家乘,具体落点反倒周氏一大家不得而知了,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花园周家也曾中举出进士,老辈人说中间原为木质门楼,匾额高悬,可惜无复得见无从论起,唯有旗杆石无字而厚重。

一个村庄的集体记忆就这样出现断层,先祖的历史语焉不详何以传承?忘记来路的人永远只是孩子。当八十八岁的周光明老人颤颤巍巍捧出两本蒙着厚厚灰尘,边缘破损的旧谱讲起来历时,心中由然而生敬意。老人生于1930年,在张巷瓘山立信中学念过初中,1948年毕业,班上一共十二人,可谓民国末代中学生。解放后他在农会做事,当过青年委员,宣传委员,做过会计记公分,在斗溪万家为秀市、淘沙、杜市三乡登记造土地证、田亩证。老伴四十多岁撇下他走了,儿女俱失,三兄弟中排行老大,便抚养了侄子周宝辉,大孙女周盼已经在读大学。“破四旧”时,他看到旧谱本本页页烧毁,倍觉痛心,于是偷偷留下天字号,随后又藏于私人烂屋。牌楼则是他与村小组长周云生用泥巴拌稻草蒙住,生怕被砸掉,十来年后日晒雨淋冲刷出庐山真面目。老人年事已高有些耳背,可是依然保持淳朴本性,时代风云中总有些东西无法毁灭。


此谱据说是丰邑周姓家乘剩下的最早文字,后重修皆以此为蓝本。扉页熊式辉题字,而熊式辉任江西省政府主席,与蒋介石之子蒋经国交好。抗战期间主持赣政长达10年之久,乃民国期间江西省出的五大名人之一。在政期间,对全省公路建设、南昌市政建筑、创办江西第一所大学以及修地方志都做过有益事情,此为一斑也。主修为火盆港周姓后裔周贯虹,时任江西省建设厅厅长,督修为周贯日。从先世遗事到艺文类,从家训到各支分脉流传,有修谱序等等虽不见一一传记,仍为文献资料,时谱局设在火盆港,修于民国戊寅年(1938),刻字刊印比后修谱古雅。

谱中载有花园四景,七律《楼冈精舍》曰:

风雨曾开旧草堂,丹铅蠹蠹蛀缣箱。

芸锁楮帐空秋露,叶落残经半夕阳。

涧逼铜龙分刻漏,檐悬铁马奏笙簧。

何当更遇知音者,肯为翩翩赋绿杨。

写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腊月,当是瓘山熊祺为花园周友人作,诗中皓首穷经以期春风十里鱼龙际变之愿景跃然纸上。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