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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棉袄、大棉裤、大棉鞋、大棉帽子——故乡纪事090》

 王阔海作品 2021-07-21

就这几十年看,地球的平均气温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的确是在升高之中。

现在的冬天,就跟现在的大多数概念性产品一样,如果不是往极地行进,那只是徒有其表了。

可是在四十多年前,每个冬天都是“嘎嘎的”,寒冬腊月人们从外边一进屋,准是不停地跳着脚、搓着手和耳朵说:

“这耳朵冻得,跟猫挠的一样。”

这样说的多是大姑娘小媳妇儿,她们外出的时候只戴着一种厚厚的方巾。她们把方巾对折一下,成为三角形,然后蒙住后脑,方巾的两个角就扮演了系带功能,系在脖子下。

剩下的一角,帘子似的耷拉在脑后。

这种装扮怎么着也不如狗皮帽子抗风,而狗皮帽子是冬天外出装备的开始。这种帽子狗毛向内,外边是布面,中间有厚厚的棉。带着这种帽子出去,再把帽子耳朵放下来系上,人的脸就藏在帽子里,眼睛透过毛乎乎的狗毛辨认路径。

呼气中的水汽从嘴里刚一出来,就在狗毛上结成了霜。

所以,寒冬腊月带着狗皮帽子外出,不管狗原来是黑的、黄的、花的,走出一里路之后都成了白色的。

狗皮帽子实际上有一截已经套在高起的棉袄领子上了。

大棉袄最大的特点是长襟长袖。

长袖子好理解,穿出去之后,手能缩进袖子里,以免被冻伤。那时候经常见在外边走的人弓着背、抄着手,实际上是把两只手交叠伸进对方的袖子里。

袖子互相挤压,挡住身体散发的那点热量的外溢,手和胳膊就暖和了。

棉袄的长襟一会儿和棉裤一起说。

做这种棉袄要先用报纸剪个“样儿“,按照这个“样儿”先把例外两层布面剪成,像大海龟或者大燕子的标本。那会儿多用传统的青布或时尚的蓝布,在黑魆魆的灯光下,更像一片云,落在炕上。

接着,把这个样儿铺在炕席上,有的还会在样儿上面再铺上一层纱布,大多人家没那么奢侈。

接下来开始絮棉花。

棉花如果不是新的,在秋收后会在弹棉花人那里弹一弹,这样才松软、保暖。也有来不及弹棉花,那就只好辛苦了做棉袄的母亲或姐姐,点灯熬油的,把穿得板结的棉絮一丝一丝用手撕松软,再絮上去。

棉花絮成半个棉袄形状后,下一个动作叫“行”,读“hang”音。

这是关键的环节,在棉花的上面蒙上一层报纸,或者纱布,依然铺在炕上,然后用手从底下托起一角,用一根缝衣针带上长长的线,大针码缝一遍。

针码多大呢?有的有一寸宽,不过,其实针码小一些为好,但又不能太小。

这取决于“行”的目的和棉衣的保暖原理。

“行”能使得被松软后的棉絮保持着当前状态,不至于进了棉布之后,被穿的人穿成棉疙瘩,都落到衣服的下摆去了。

然而又不能“行”的太密,那样好不容易松软的棉絮会被人为地板结起来,不抗风、易散热。

所以,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做衣服的女人在“行”的时候马虎大意呢。

在那个时候,棉袄胸前多是两排蒜扣,我们叫“蒜么疙瘩”,对称排列,像母猪的两排小乳房。

蒜扣一面是布疙瘩,一般在右侧,另一边是一个小布套。穿的时候,把疙瘩努力按进小布套里,像是被套住一样勒住疙瘩的“脖子”,加上手上汗湿的影响,摩擦力很大的涩布面不易脱落。

蒜扣没有固定数量,做的多一些暖和,但是脱衣服很麻烦,一般情况下至少七、八排这样。

大棉袄下摆长而宽,略呈喇叭形,其目的是个下面的缅裆裤留有余地。

在寒冷的冬天外出,最怕冷风的是脖子、腰和脚踝部,所以棉裤要相当讲究,不然人还没到四十岁,就成了大虾一样的弓背老头了。

做棉裤絮棉花与棉袄一样。

缅裆裤最奇特的是腰部这一块,它严格上是一点五倍以上到两倍的实际裤腰宽度,而且裤腰也特高。

穿上这样的棉裤,双手拉着裤腰形成一个锥形桶,里面能装得下两个小孩子。

当然缅裆裤不是为了装东西。

穿这样的裤子时要动作夸张,很像大将军出征前的准备。

只见这个人岔开双腿,将裤子提到胸口位置,然后从左肋压紧棉裤向腹部用左手推。推到肚脐位置时按住棉裤,再用右手从右肋往肚脐方向推。

交合之后在肚脐所在的腹部就有了三层棉裤。

于是,一只手按住这三层棉裤不动,另一只手抄起一条绑腿布一样的腰带沿着棉裤腰缠上两圈,之后在前面打一个活结,才开始穿棉袄。

这样的棉裤一穿上,裤裆下垂,走起路来晃晃荡荡,不甚雅观,可是由于松紧恰到好处,非常保暖。

走路晃荡还与棉鞋有关。

那时候冬天要是不下几场封门的大雪就好像不对劲儿。大雪过后,除了自家房门到院门这段会清理出来,公共道路和原野就要耐心等待太阳的北归了。

所以说,一整个冬天外出,就可以看成是在雪上或冰上的旅程,鞋子直接与地接触,一半的时间一半的脚都在冰雪上,不能不注意保暖。

大棉鞋是最常见的保暖鞋。

与夏天的鞋比,除了鞋帮是棉的外,鞋底子也厚,一般67层。现在广告爱说千层底,那是扯淡,十层底都快成官靴了。

大棉鞋鞋帮很高,叫高腰鞋,这样把裤管套在高腰上,就能给脚踝多一道保护。

如果是走远路,还可以把裤脚用布带系上。

那时候,有一种非常方便又保暖的“鞋垫”,就是玉米皮子。

秋收时,玉米和它的母体一起被拉回来,人们剥开玉米皮,从里面掰出玉米穗,玉米皮就敞着口吃秋风冬风了。

到了变成柴火的时候,在送进灶坑之前,人们随手把玉米皮中靠近里面柔软的部分撕下来放在一边。

每天早上穿鞋前,把那些柔软的玉米皮撕成手指宽的条状,絮进鞋底里,也可以不撕,看外边的冷得严重程度。

这一天中,两只脚在暖和的玉米皮里得到保护,甚至还满脚是汗。到了晚上回来,从鞋壳里掏出来一扔,又变回柴火了。

这种玉米皮也被手巧的姑娘编织成坐垫、杯垫什么的,看起来很精致,特别是进了城市,就成了有调调的产品了。

大棉鞋不能解决所有场景的抗冻。

比如车老板子,由于他一整天坐在车辕上赶车,两只脚吊着,一般棉鞋还不行,最好的是毡疙瘩,也叫靰鞡。

这种东西穿起来追求宽大,也就是说首先鞋子里空间要足够大,然后絮进去羊毛保暖才行。而且毡疙瘩有一个大靴子的腰身,把裤脚塞进靴子里,无形中暖上加暖。

现在看来,除了袖子里抄手这一个办法之外,没有照顾到手。马上,手闷子来了。

这是一个依照手的形状缝制的保暖手套,不过不是给每个手指分配一个指桶,而是大拇指一个,其余四个手指归一个大的部分解决。

这样看来,手闷子绝不是为干活准备的,仅仅是为了外出御寒而用。

两个手闷子用一根带子连上,挂在脖子处,这样一挎,还让手轻松起来。

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起来之后,一个人的重量比净重会增加将近一半。茫茫无垠的白色雪地上,一个披挂好的人从远处走来,一身的青黑,分不清是人还是一只饿醒的熊。

不过这景象现在几乎绝迹了。

20201019,呼和浩特)

(摄影:翟瑛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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