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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内蒙古|段红梅: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阿拉善文学 2021-07-28

原创作者:段红梅|内蒙古阿拉善盟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从18岁初登讲台到今年,我做老师已经整整34年。想想有点不敢相信,34年来一直战斗在三尺讲台不离不弃,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当年报考师范决定当老师,其实也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牧民的孩子想早点找到工作替父母分担责任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受了我的一位老师的影响。
我的小学是在头道湖一个叫乌兰泉吉的嘎查(过去叫九队)上完的。给我们代课的都是本队里的人,只要上过学读过书有点文化的人就可能被挑出来当上老师。据说当年如果不是我父亲一心一意非要上矿挣钱去,他也有可能成为一名民办教师的。当年是蒙汉合校,全校统共也就五六个老师,每个班多的有七八个学生,少的就只有三两个。记得当时我在的班人数最多,开始的时候有八个同学,上到五年级毕业时还有六人。

我们上着复式班,二年级的和五年级的坐一个教室。老师常常是先给二年级的我们教完了生字让先写着,再去给旁边五年级的几位哥哥姐姐教算术。我小时候机灵得很,又好显摆,三下两下写完了生字就凑过去听人家的算术,还一听就会。彼时五年级正学着分数的加减法,老师出一道题我蹭蹭就算出来答案,立即将小手举得高高。一般情况下是没人不理会我的,偶尔遇到老师那天心情好,他也越会过五年级学生将目光投向我。等不得老师叫,我早就蹭地站起来,大声喊出了正确答案。小时候的我常常这么勇敢地爱表现,坐在长板凳另一端的同桌就常常跟着遭殃,被突然失了平衡的凳子给撂倒在地上,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老师也忍不住笑了,教室里一派快活气氛。后来这一幕成了常态,人们也就见怪不怪,被撂倒的同桌也不生气,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坐好了继续上课。
课便一直这么轻松地上着,老师们也便一直这么操着一口的民勤方言给我们教着。

上到五年级的时候来了新老师,姓闫,名新福,刚刚高中毕业,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一个队里的人大多都沾亲带故的,我认出他是我姑爹的弟弟,是长辈一级的人物。站在破旧昏暗教室里的一堆小不点面前,他显得很高,皮肤比我们队里的人都略白些,一头乌黑干练的短发稍带点自来卷,目光不似先前老师的慈祥和善意,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凛冽。这让我们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给我们上的第一节课是方志敏的《清贫》,教完生字开始朗读课文。“哼!我确实一个铜板都没有存,想从我这里发洋财,你们是想错了!”居然是我们在收音机里才听过的普通话,和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声音是一样样的,配合轻蔑的表情,还加上了动作。我那时不知道朗读是要声情并茂的,只听得头皮发麻,难为情地低下头红了脸。偷眼一瞥,其他几个同学也跟我一样涨红着脸低了头。这节语文课我们上得面红心跳的,却一辈子都没有忘记。 闫老师成了学校里唯一一个用普通话讲课的老师。
那时候的老师是全才,闫老师不光教四五年级的语文,还教我们唱歌和打篮球。我们的篮球打得毫无章法,上了场只管抱了球在土场子上横冲直撞,哪个篮框离得近我们就投哪个。没有裁判,没有犯规之说,队员们只管卖力地抢球呀投篮呀,根本不管老师反复强调的规则。经常是闫老师领着我们两个女生对付那几个男生。一场球打下来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脸上几道汗印子,不管输赢,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
唱歌课相对来说上得有模有样。闫老师来后我们才发现学校里有架手风琴,这样的新式武器我们之前连见都没见过。红色的手风琴闪着迷人的光芒,更神奇的是它能发出那么动听的美妙声音!经常是闫老师拉手风琴陶醉地唱,我们自然而然地围在他身边一句一句情绪激动地鹦鹉学舌。唱歌地点有时候在教室,有时候老师也会喊了我们到办公室里唱。闫老师的经典曲目是《牡丹之歌》,一唱起这首歌他便顾不上教我们,只管自己投入地唱,一遍又一遍。他的嗓音极好,在我听来跟收音机里的原唱不相上下,甚至更好些。下了课,其他同学都自动散开去,只有我还深深地沉醉,久久不愿离开。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热爱歌唱热爱音乐的种子就被深埋在心底了吧。

这样的老师,我们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听他的话?怎么会不想时时和他在一起呢?放了学我们迟迟不回家,非要等上老师一起走。有一个阶段闫老师在四年级教室辅导的时间有点长,我们班同学集体吃醋,纷纷猜测原因:是不是因为隔壁班的冯玲长得比我们更好看?还是因为马玉霞学习比我们更用心?那段时间我们好失落,放了学也不等他,早早就回家,故意冷落他孤立他。背地里也不叫他老师了,而是狠狠地叫他“阎老西”。直到他意识到“错误”,重新偏爱我们,我们才罢了休。
欢乐的时光总是太匆匆,转眼间我们就小学毕业要去头道湖考初中了。队上离公社有三十多里地,怎么到头道湖成了我们最大的难题。同学当中没有人去过公社,不认识路,也没有个拖拉机之类的送我们,一时间我们几个都急哭了,好像从此就上不了学一样的悲哀!这时候闫老师不知从谁家借了一辆自行车来,决定用自行车把我们驼到头道湖去。
自行车是有大梁的那种,很结实。但再结实的自行车也一次最多只能驼两个孩子呀,难题摆在了面前。可是,不用怕,闫老师是我们队里最有办法的人,所有的问题到了他跟前那就不是个事。他马上决定分批运送我们。六人分成三组,先把一组运到半路指给路先步行,他返回去接二组,和一组汇合后四人一起步行,他再返回去接三组。闫老师很聪明,这样分组我们始终都有两个同学在一起,不孤单,不寂寞,也不害怕。这样循环个两三次我们就都能够安全抵达头道湖了。
正是七月天,炎炎烈日下,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出发了。我分在第一组,前梁上放的是男同学,女同学待遇高,坐后座。开始的时候很轻松,我们师生吹着凉风有说有笑,飞快地向着那个叫头道湖的神秘地方奔去。

等到第二个循环上来后,道路逐渐成了上坡路,在湖里行走,坑坑洼洼的小路粘乎乎,自行车蹬起来很费劲了。我坐在后座,看闫老师卖力地蹬车,气喘吁吁,身体大幅度地左右摇晃。遇到难走的路段,得两只脚踩到脚踏上蹚水一般用力,屁股基本落不到车座上。汗水湿透了衣背,他头上脖子里全是汗,本来自带卷的头发更卷了,一绺绺弯曲着贴在了脑门上,一摇一晃又都洒在了地上!大家都好心疼,几次请求下来自己走,可是他坚决不答应。等把我们都送到头道湖,他累得说不出一句话,脸色煞白地摆摆手让我们赶紧走,他还要赶回去给四年级上课。我们只好抹着眼泪依依惜别,目送他走远。
多少年过去,那个酷暑里用力蹬车运送学生的身影总是在我的记忆深处晃呀晃呀,永远定格。每当回想起与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翻腾着藏也藏不住的羡慕和感激。后来自己决定当老师,大部分原因是小学时候遇到闫老师的缘故,我想我也能成为闫老师那样多才多艺受孩子喜欢的人。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感觉这句歌词就像是专门为我写的一样。

段红梅,阿左旗九中语文老师。热爱朗诵,热爱唱歌,热爱生活。没有来得及认真地年轻过,就让我认真地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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