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避帝王名讳之习俗由来已久，由于谐音之故，“黄”逐渐演变成一种神圣的颜色，专为皇室所垄断，所有的臣民一旦擅自使用黄色，便会有性命之忧。那么“黄色”被皇室垄断，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今天我们就从几件黄釉瓷器的故事中找找真相。
北京的文化活动再次鸣鼓开锣。我在北京和朋友们又见面了。
6月3日，国内知名收藏团体“佳趣雅集＂召开理事会，一致推举我担任首届会长。
各位理事都是收藏界的精英，名闻遐迩，我是晚辈，可能是我年轻一些，他们提携后学。我万般推辞不掉，只好勉为其难，接过重任，感谢大家的信任！著名收藏家、荣誉会长王刚老师还亲自颁聘书给我，以资鼓励。
北京佳趣雅集与中贸圣佳联合举办的大展《东瀛遗珠：山中商会及日本旧藏工艺精品》，也于6月3日下午在圣佳艺术空间开幕。在今天的专题讲座上，著名专家学者金立言、左远波、戴岱、梁晓新4位专家分别有精彩演讲。我也和朋友们分享了御窑黄釉瓷器的起源与艺术魅力。明代《明英宗实录》卷一六一：“禁江西饶州府私造黄、紫、红、绿、青、蓝、白地青花瓷……首犯凌迟处死，籍其家资，丁男充军边卫，知而不以告者，连坐。”明代，黄釉是禁瓷之首，皇家专用釉色，真正的釉中贵族，违禁者处以极刑，民间没人敢擅用。到了清代，也只有皇帝、皇后、皇太后能用全黄釉器。由此可见，明清两代，黄釉瓷器是最高等级的单色釉瓷器。
▲冯玮瑜收藏的黄釉瓷器组合图
不过对于御窑黄釉瓷器究竟何时生产，专家学者有不同的意见，有人说始于洪武，也就是朱元璋时期就开始了，也有人说是永乐年间才烧制了御窑黄釉。断定明代御用黄釉瓷器的起源，除了文献资料，还要有实物佐证。说黄釉御瓷是起于永乐的，是有实物证明的：在大英博物馆的大维德旧藏里面，藏有两只永乐黄釉盘。在今年装修后重开的香港艺术馆“聚道传承——敏求精舍六十周年”展览上，也展出了一件由香港清响楼（收藏家严颖先生）收藏的明永乐黄釉盘。▲冯玮瑜在“聚道传承——敏求精舍六十周年”展览现场欣赏永乐黄釉盘由于有永乐黄釉盘的实物传世，而当时没有发现有洪武黄釉瓷器的实物，所以专家往往把永乐时期作为御用黄釉瓷器的源头。但根据史料记载，早在洪武皇帝朱元璋时期，已设立了一套朝廷制度，对于什么地方用黄釉瓷器是有文献记载的。根据《大明会典》记载：“'洪武九年定，四郊各陵瓷器，圜丘青色，方丘黄色，日坛赤色，月坛白色。行江西饶州府，如式烧造解。”
方丘指的是地坛，也就是说在地坛祭祀要用黄釉瓷器。那么，当时就应该有黄釉瓷器。
文献记载与专家的观点不一致，最大的原因是洪武黄釉瓷器未见传世品，或未能确认是洪武御制的黄釉瓷器。但近年来，随着景德镇御窑厂考古发掘及其附近的基建出土，洪武黄釉瓷器逐渐浮出了水面。最早发现洪武黄釉瓷器的是景德镇陶瓷大学文博学院的曹建文教授。1997年3月，他在景德镇御窑厂对面的新跃广场大楼基建工地上，采集到多片带有洪武特点的低温黄釉瓷残片。其中就包括这只黄釉盘残片：内里施白釉，外壁施黄釉，色泽较深，见有细微开片，近足处一圈积釉呈深黄色，外底无釉，火石红较重。内壁印云龙纹，内底刻三朵云纹排成“品”字状，装饰风格同洪武青花、矾红彩云龙纹盘一致。▲小图：1997年御窑厂对面出土的洪武黄釉盘；右图：曹建文教授与冯玮瑜在考察景德镇御窑厂遗址。这只黄釉盘实物的发现，是洪武时期黄釉瓷器的有力证据。故宫博物院器物部吕成龙主任在其论文中，也采用这只黄釉盘作为论据。不过，吕成龙老师所用的证据照片只剩下半只了。为什么只有半只盘底呢? 因为这只洪武黄釉盘有半只盘底在我这里了，所以现在人们去景德镇曹教授那里看瓷片，只能看到半只底了。这只黄釉盘在内壁模印龙纹，我仔细对比过，它与近期市场上上拍的洪武瓷器的模印龙纹是一致的。
这片明洪武黄釉龙纹瓦当，制作精良，成型规整，模印清晰，正面浮雕一条黄龙，身躯健壮，威武矫健，给人一种凶猛威武、气势冲天之感。黄龙浑身上下充满着振奋张力，尽显洪武时期雄姿勃发、肇纪立极的开国风范。低温黄釉瓷的发展就如同陶瓷是由陶器发展而来一样，是在时代的各种环境与因素的影响之下，一步步发展成了后期颜色娇美、变化丰富的黄釉。自明洪武至万历朝， 景德镇的黄釉瓷生产从未间断， 其中，以明弘治时期的“娇黄”、“浇黄”或“鸡油黄”为烧制的最高水平。
在景德镇考古研究所，收藏有多件洪武官窑黄釉瓷建筑构件，上面有明确的洪武年生产字样。
▲2017年景德镇御窑厂遗址考古出土的洪武风格黄釉瓷筒瓦（发掘时照片）景德镇考古研究所江建新所长，在其著作《明洪武官窑研究》一书中提到：1990年9月，在景德镇明御窑厂遗址东北部龙珠阁，在离地面深约五米地层出土了洪武遗物，包括涩胎堆塑云纹构件及瓷瓦等一些建筑材料。瓷瓦左上角用褐色铁料书写“监工浮梁县丞赵万初”的字样。赵万初，正是洪武二年的浮梁县丞。
▲景德镇考古研究所所长江建新在考古所“品陶斋＂与冯玮瑜合影这片瓷瓦我是上过手的，因为上面有工匠、甲首、监造、监工等多人姓名，洪武时期规定如果质量不好就要罚罪，并且要连坐，瓷瓦上有名有姓谁也跑不掉——烧造管理如此苛严。所以上手时印象很深刻。这是另一块在2012年河西枫树山窑址出土的带铭文黄釉洪武瓷板瓦：另外，我在2019年也通过保利拍卖在市场上收藏了一件洪武黄釉瓦当。根据这片黄釉瓦背而的标签，它来自于台湾的“听雨堂”。
这只洪武黄釉瓦当现正在2021年5月9日开幕的天津美术馆举办“光华永驻——传承经典艺术年展”里展出，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去那里看。▲天津美术馆“光华永驻——传承经典艺术年展”上的洪武黄釉瓦当首都博物馆于2020年1月17日的展览“1420：从南京到北京”，就明确把这些瓦当定为黄釉、绿釉。这些建筑构件，说明烧制黄釉的技术在洪武初年已经成熟，这为黄釉瓷器的烧造打下了基础。
有天民楼这只洪武碗做参照物，我和葛师科先生一起把两只碗放在一起做比较，一致确认这确是洪武的黄釉碗，而且是洪武早期的御窑产品。大家对天民楼一定非常熟悉了。在2021年的春节期间，我两次到香港浅水湾的天民楼拜访葛师科老先生。去年葛先生花了数千万购入一件宣德青花大器，非常漂亮难得，我们一起欣赏良久。在天民楼，我们还共赏了一只我收藏的明洪武模印龙纹黄釉碗，这只碗内壁模印五爪双龙纹，内心刻刻折带云纹，外壁近足处刻莲瓣纹一周，黄釉直接施釉于涩胎上。大家知道，天民楼收藏的瓷器以元青花和明初青花最为精美，天民楼收藏的明洪武青花瓷器也是藏界闻名，它有一只洪武青花龙纹大碗，是葛先生亲自去到鲁荒王陵墓博物馆，上手陵墓出土瓷器从而确认的，现在也是公认的洪武青花碗。
▲冯玮瑜在2021年春节在天民楼欣赏洪武青花龙纹碗因为有天民楼这只洪武碗做参照物，我和葛先生一起把两只碗放在一起做比较，一致确认这确是洪武的黄釉碗，而且是洪武早期的御窑产品。▲葛师科收藏的洪武青花碗与冯玮瑜藏明洪武模印龙纹黄釉碗作对比这只黄釉碗也成为明洪武时期就有御窑黄釉瓷器的实证。葛先生对香港艺术馆“聚道传承——敏求精舍六十周年”展览的一只清响楼藏明洪武白釉碗也很熟悉，我们都认为，无论是碗内壁的模印五爪龙纹、碗内底的折带纹、还是外壁近底部的刻莲纹，风格都是一致的。
▲“聚道传承——敏求精舍六十周年”展览里洪武白釉碗
此罐唇口，短颈，圆鼓腹，至底部收敛，底足涩胎，露胎处可以发现它的胎土是棕褐色，釉色较深，局部有深褐色斑块，有细小裂纹，肩部一侧堆雕有“内府供用”铭。2020年北京保利出版了《保利拍卖十五周年精品集》，入选的器物都是十五年来曾在保利上拍过的精品，一只明洪武“内府供用”铭黄釉罐入选在《精品集》里。此罐是在 2019年12月4 日，我通过北京保利2019年秋季拍卖会的“禹贡Ⅰ——大明·格古”专场入藏的。目前已知存世的“内府供用”款识罐共有三例，其一为大维德爵士旧藏，现存大英博物馆的孔雀蓝釉罐；其二为山东博物馆藏，“内府供用”款识白釉罐；第三例就是这只存世所知唯一一例的黄釉“内府供用”罐。
▲大维德基金会出版的《IMPERIAL ASTE》一书中就把明初蓝釉罐作为书本封面，可见其珍贵。
▲大英博物馆展览现场的孔雀蓝釉罐
这只明初孔雀蓝釉罐如此名贵，那么黄釉罐更是罕见，所以保利拍卖把它列入了十五年的精品录，实际上它还揭开了明代黄釉御瓷的烧造史。大维德认为是明初，那么到底是洪武? 永乐? 还是宣德呢? 他没有考证说明。“内府供用库”为内府十三子库之一。根据《明史》记载，此罐当是用来盛装皇宫内膳食品的盛器之一。
▲日本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藏一对“内府”铭的梅瓶
有一种观点认为：该罐胎质略显粗松，不够精美，与景德镇坚致细密的永乐御窑胎质有所不同，所以，这只“内府供用”罐不是在景德镇御窑厂烧制的，而是像元朝一样就近在北方的磁州窑烧制。因为景德镇虽然瓷质优良，路途远运输不便易损坏，因此朝廷利用北方民窑之优势，就近烧造更为合算。其实，明朝定都北京是永乐年间的事，在洪武时期，明朝的首都是在南京，与景德镇并不遥远。由于这只黄釉罐质地比较粗松，黄釉也是直接施釉于涩胎上，与前述所说的洪武黄釉碗一样。“有！”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所长江建新回复我和疑问时，这样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是景德镇的胎土，它就是景德镇烧制的！我们考古所天天都搞这个还不清楚吗！”江所长肯定地说。
▲景德镇考古研究所所长江建新与冯玮瑜鉴赏洪武黄釉罐江所认为，这些年随着御窑厂遗址的考古发掘，出土了大批洪武瓷器的残件，我们对洪武的胎土、器形、风格已经很熟悉了，现在经过御窑厂遗址发掘出洪武黄釉瓷器的瓷瓦片，虽然数量屈指可数，但足以说明御窑黄釉瓷器在洪武时期就有生产了。这只黄釉罐，从多个方面特征综合来看，肯定是洪武的，而且是洪武早期的。如果是永乐的，则胎土会更密致，釉色会更漂亮一些，洪武毕竟是明朝最初创立的时候，洪武早期还在战争还没结束，所以御窑产品如此粗犷，没有永乐的精细。因为这只洪武黄釉罐非常珍罕，江建新所长还专门写了一篇考证的文章《明洪武“内府供用”铭黄釉罐小考》。
▲景德镇考古研究所所长江建新与冯玮瑜鉴赏洪武黄釉罐
因为自从洪武皇帝朱元璋创立御窑制度后，一直没有见到有洪武款识的御窑黄釉瓷器实物存世，洪武朝黄釉瓷器曾经是古陶瓷界认识中的一个空白。现在，通过从文献的记载到实物的例证，终于可以证明，黄釉御用瓷器的烧造始于明代的洪武年间。
▲冯玮瑜藏明洪武黄釉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