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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读|床前明月光

 年之计在于春天 2021-08-17
在公元726年(唐玄宗开元十四年)旧历九月十五日左右,李白时年26岁。离家两年多,他游历了成都、峨眉山、重庆之后来到扬州,下榻在扬州旅舍。恰逢月圆之日,皎洁的月光和圆圆的明月,勾起了李白的思乡之情,于是便有了这首《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一直被列入小学语文教材的诗,人人耳熟能详,读起来朗朗上口,想起来意境深远、乡情浓浓,无疑是大家最为熟悉的唐诗之一。当时大家都认为诗人是倚坐在睡床上赏月的。

然而,有人却对这首诗的“床”字提出了质疑:“如果李白睡在床上,那一定是在房间里,房间里怎么会结霜呢?”另外,“如果睡在床上,头是不好举起来的,如果还要再把头低下去,这个动作就更不好作了”。他进而从李白的诗《长干行》中找到了一个证据:“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出自这首诗)。他认为《静夜思》和《长干行》中的“床”一样,应该是“井床”,即井栏。诗人是坐在或是靠在井栏上,触景生情而吟成诗的。
这一点质疑像投入湖中的一块石头,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于是,许多人围绕“床”字的含义做起了文章,引起更广泛的探讨。如:有人认为“床”古也指“井台”,诗人是坐在井台上或站在井台边赏月吟诗的。

有人认为“床”古也指坐榻。诗人是靠坐在屋里的坐榻上对着屋门望月的。

有人认为“床”古时也指几案。诗人在床(几案)前,面窗而立,吟出了《静夜思》。

也有人认为“床”古通“窗”。诗人临窗而立,便也可以看到窗外的月光和月亮。

还有人认为“床”指“胡床”,亦称“交床”“交椅”“绳床”,即像现在称为“马扎”的凳子。诗人在屋外坐在“胡床”上,也就像坐在“床”(井台、井栏)上一样,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我觉得与其在“床”字上下功夫,还不如跳出圈外另辟蹊径。提出的质疑之一是屋里面不可能结霜,这不为错,但错在对“疑”字的解读。“疑”除怀疑、可疑之外,还有“好像”的意思,如“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庾肩吾),“山明疑有雪,岸白不关沙”(庾信)。再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诗作时间是旧历九月十五日左右,地点是江南扬州。我想诗人当时当地还不至于把地上的月光当成凝霜吧。“疑是地上霜”只是对月光洒在地上的一种诗意的描述,就像“月皎疑非夜”是说“一轮皎洁的明月当头照,好像觉得是在白天一样”。“山明疑有雪” 是说“(月光)洒在山上,山上像是覆盖了白雪一样明亮”。“疑是地上霜”是说月光像是给地面铺了一层洁净的白霜,也就像现在常形容“地上洒满银色的月光”一样。至于质疑之二“如果睡在床上,头是不好举起来的,如果还要再把头低下去,这个动作就更不好作了”,这就有点自己难为自己。诗人孤身一人住在客舍,不一定非得天一黑就躺下睡去。有可能还未及洗漱便倚靠在床头,或是扶坐在坐榻上,两眼蒙眬似睡非睡地歇息。过一阵儿醒来,睁眼看到地面上的月光(宋版句为“床前看月光”),像是洁白的凝霜一样,便又举首移目天上的一轮明月(也可以想象诗人这时起身披衣出门,或坐或站在外面举首望月),想到自己孤身在外,异乡为客,浓浓的思乡之情便油然而起,于是便吟出了脍炙人口的《静夜思》。

还有人认为古时的窗不像现在的平开窗,是上下推拉窗,而且窗上糊纸,月光难以透射到屋里,因此在屋里的床上不会看到月光。其实晴朗夜空里月亮是相当皎洁的,特别是在秋高气爽的季节。我小时曾住在纸窗瓦房里,依稀记得夜半起来,经常可以看到月亮透过窗户和门洒在床上、地下的明光,与周围的黑暗形成强烈的对比。也有人指出《静夜思》史上曾有多种版本,“举头望明月”是明代版,最早的宋版中是“举头望山月”。观赏“山月”“海月”,都需视野开阔才好,因此说诗人是在屋外看月也不无道理。

明末清初,名画家石涛有一幅著名的《李白诗意图》,只在右下方占全图三分之一处钩斫出高山峻岭的一角,杂木丛生,山坳里坐落着两间简朴的屋宇,并特意留出一大片空白,凸显秋高空旷、宁静致远。图中虽无秋月,但见清冷银光倾泻,大地白茫茫似霜铺一般。有细心者发现,第二间屋门已启开,门口有一人物在移动。似可认为这暗示李白睡眼乍醒,起身向外眺望,像要披衣出门赏月。画作中特别突出了《静夜思》中的“静”字,不失为一种对《静夜思》的另类解读。

江西卫视《挑战文化名人》首播节目中有一道关于“床前明月光”的题,问其中“床”指的是什么?A.李的睡床;B.放墨宝的书案;C.井台上的围栏。节目中公布对“床”的正确解释是“C.井台上的围栏”。这种一锤定音的做法颇值得商榷。

在一首景情并茂的好诗中,“景”是铺垫是伴奏,“情”是高潮是主旋律,重在触景而生情,二者水乳交融,末枝细节似乎不必过度解读。因为字数、对仗、韵脚等种种限制,古典诗词不能像纪实文学那样把一切都交待清楚,这反而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己的想象力去理解、阐释、发挥。过去我们总习惯于“统一”“一致”,特别是在教孩子学习时很强调这一点,唯怕弄错了会影响考试成绩,这也可以理解。但欣赏文艺作品,不能像解数学题一样非要追求一个标准的正确答案。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静夜思》短短四句二十个字,有人读出了孤独,有人读出了浪漫,也有人读出了静谧(mì。有人关注到“床”,有人关注到“霜”,更多人关注“月亮”、关注“故乡

达芬奇名作《蒙娜丽莎》问世四百多年来,关于蒙娜丽莎的微笑之谜,蒙娜丽莎的身世之谜等等说法各异,一直被人津津乐道。而且有人剑走偏锋,发现蒙娜丽莎竟没有眉毛,有人在蒙娜丽莎的眼里看到了隐约的两个字母LV有人研究蒙娜丽莎身后的背景寓意着某个地方,甚至还有人发现油画里隐藏着一系列动物头像,包括狮子、猿猴、水牛和蛇……不一而足。

鲁迅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就像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这才是文学艺术作品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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