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饶应良 老家堂屋墙角下有大大小小一溜儿土陶的酸菜坛,那都是母亲的宝贝。记事以来,这些坛子就摆在家里,虽然历经几次搬家,基本都保护得很完整,偶有一两个边沿有少许破损,母亲都用水泥粘好,继续使用。这些高高低低的酸菜坛都带着储水的边沿,如同身着铠甲的将军腆着大肚一排排立在那,内里装的是母亲的手艺,装的是母爱的味道,更是久久萦怀的记忆! 母亲的好手艺源于外婆的言传身教,特别是腌酱菜泡菜那是出了名的好,还花样繁多,有豆腐乳、芥菜、萝卜、包菜叶、白菜帮,更有少见的藠头、红薯叶、芋苗,乃至芝麻叶这样奇奇怪怪的腌菜。 记忆中,最为美味的还数母亲腌制的芥菜。色泽金黄的芥菜简单烹炒后,浓浓醇香中透着微微的酸味,佐以一碗普通的热腾腾手擀面,氤氲的水汽带着面粉的清香,裹挟着芥菜特有的醇香扑鼻而来,仿佛要将这种特有的香味渗进你的每一个毛孔。尝一口,甜甜酸酸的滋味就留在舌尖,不断刺激着味蕾,感觉这就是世间最美的佳肴!读初中时住校,每次回家,母亲都会做芥菜手擀面,而我则会大快朵颐,因此常被村里的老人打趣道“脱单衣吃面的六猫儿”(我在家里排行老六,所以小名是六猫子)。 我之于芥菜的深刻记忆不单单是它的美味,更是多次参与了腌制过程。芥菜是越冬的蔬菜,头年种下,到第二年清明前后,原本细嫩的秧苗已长成重达三四斤的芥菜蓬。此时正是采收之时,母亲摘下洗净后拿到太阳底下暴晒,一般要晒两天以上,直到翠绿的嫩叶卷曲起来,粗壮的菜梗变得柔软,并且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下一步就是最关键的切段切细的过程,这项工作一般在夜间完成,母亲说,蔬菜上坛必须等它们凉下来,散去白天吸收的太阳味。切菜时,都是父母亲自操刀,年岁大些的哥哥姐姐在旁打下手,我们几个小的则趴在方桌上就着油灯看书做作业,一家人的身影被昏黄的油灯投照到斑驳的墙上,忙碌、有序、温暖。 切好的芥菜码在簸箕里堆成了一座小山,这时,因为菜梗已经切断,芥菜香逐渐散发弥漫在堂屋里。母亲说,这是不能久放的,不然会生霉菌容易坏,得迅速上坛。母亲搬出她的酸菜坛,坛子之前已经洗净并晾干,但她仍不放心,又拿一方干净的毛巾细细抹了一遍。她将切碎的芥菜铲一些到木盆里,摊开,均匀撒上食盐,这个量的把控就是技术和经验了,过少芥菜容易变酸变坏,过多则会抑制芥菜转酸就没有了味道。撒上食盐后,再将它们不断翻动,搅拌均匀。拌好的芥菜因为沾了盐分,已经变得微微湿润,芥菜的清香愈发浓烈。这时母亲就会抓一把凑到我们鼻子边,戏谑道:“馋猫,想吃不?”其实我们知道这些尚不能吃,笑着约定下星期回来吃芥菜拌面。母亲将拌好的芥菜装进坛子,每装一层,都用擀面杖捣紧捣实,她说这样可以排出空气,腌制的芥菜才好吃且可以长久存放。装好后,盖上盖,再在坛沿加上水,这样借助水封,芥菜与空气完全隔绝,我还真有一点佩服古人的智慧了。母亲说再过半个月,孩子们就有好菜吃了,疲惫的她直起腰身,脸上洋溢着少有的开心和幸福! 如今,母亲已是八十高龄,但她看到可做腌菜的食材仍会腌制,她的酸菜坛每个依旧是满满的,我们也次次都会捎带各种腌菜回家,且不忘夸赞一番。我知道,那已不单单是腌菜,是母亲勤劳的影子,是扎根心灵深处的情结,更是满满的母爱! (原载于2021年8月19日《鄂州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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