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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之苦系列纪实(9):给年轻朋友的一封信

 罗维开 2022-07-31 发布于浙江

文/罗维开

年轻的朋友:

也许,您经常带着恋人或家人,很喜欢在倒映着峰峦山色的水库旁漫步,赞叹着巍峨大坝和万顷碧波;也许,您经常乘着观光船沿着微波荡漪宽阔蜿蜒的河流,尽情领略两岸美丽的田园风光,您有没有想过,这美丽如画的河山,是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归置成的?

是四十年前的亿万农民!他们当时连温饱问题都没有彻底解决,却创造了这个伟大的奇迹。

现在,每每看到风光旖旎的水库旁,一顶顶彩色的野外旅游帐篷支起,一缕缕烧烤的饮烟升起,一阵阵笑语漾起,年轻的朋友,我真有一种冲动,告诉你们当年的农民,是怎样建造这座水库的。

我国至今共有九万多座水库,其中95%是农民不向国家领取任何报酬建成的;我国内陆有成千上万条河流,其中绝大多数都由农民以生产队记工分方式开凿疏浚的。初一听,哇塞,你骗人!

年轻朋友,真的不骗你,中国的农民,建国后前三十年,不拿国家一分钱,为共和国造了近九万座水库,并治黄、治淮、治海河,开挖和疏浚了数不清的河道(红旗渠是其中一例),把共和国的水利,修理得整整有条,涣然一新,没有向国家要过任何报酬。不信,请到百度查一查水利部的权威文件。

这种伟大的奇迹,只有中国才会出现,在资本主义国家,简直匪夷所思。

有人说,农民没向国家要一分报酬?生产队不是给工分了吗?年轻的朋友,您可能不了解历史,当年的生产队都是依靠有限的土地自负盈亏的,锅里的食凭工分分配,总工分高,每工分配值就低。农民用稀释自己锅里食的方式,完成了重整河山的巨大任务。当年有多少生产队,由于造水库挖河道的基建工太多,年底的工分值,被降低至3角5角,甚至更低……

又有人说,兴修水库第一目的是防止农业水旱灾害,是农民为自身福利而苦。此话既对又片面:当年农民举全国之力重整河山,是既为己又为国。水利建设是延续世世代代的利国利民。现在的城市生活供水,工业供水、发电、交通、旅游,哪一样与当年的水利建设无关?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1949年前,中国只有二千多座水库。建国后,中国的水库总数为九万五千多座,其中95%以上为五十、六十、七十年代所建。这三十年间,共建水库近九万座,其中大型水库三百多座,中型水库四千多座,小型水库八万余座。这些水库中,土石大坝的又占95%以上。

土石大坝,意味着都是农民以肩挑背扛的方式筑就的,你见过当年的水库工地吗,真的是人山人海,他们硬是用最原始的工具,发扬愚公精神,筑起一座座大坝,开通一条条河流。中国农民,就这样惊人,这样伟大!我不敢说,当年这么多的水库和河道治理都是农民的功劳,但是,我敢讲,他们是建设的主体,且是不向国家拿任何报酬的建设者。

除了修水库,中国农民在建国后开始了以治黄、治淮、治海河为标志性工程,对祖国大地上纵横交错的所有河流进行河堤修缮、河道(渠道)开凿、疏浚清淤。这些伟大的工程也都是以记工分的方式完成的。记工分,意味着农民是自己代国家给自己发报酬,世界上哪个国家做得到?

每年农忙一结束,农民们扛起铺盖,自带食粮,浩浩荡荡去水库工地和河道治理工地,用简陋的工具,象蚂蚁啃山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硬是造起了一座座大坝,挖出或疏浚了一道道河流。须知当年的大多数农民,是在温饱尚未解决的状态下完成这些宏伟工程的。他们召之即来,工期结束又都空手而归,充其量是生产队记工簿上多了几个工分而已。

请记住:这就是建国初期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农民,他们艰苦奋斗,毫无怨言。

我家附近的灵峰水库,1958年建造时我才8岁,记得滴水成冰的寒冬,每天天不亮出工的号声响起,母亲就抢时间先把我们拖出被窝穿好衣服(因为她怕天亮后我们不会穿衣),就匆匆赶去水库工地劳动。我们领着弟妹只能互相看着哭,恐惧地坐在屋里等天亮,这是修水库对我上的第一课。

1960年,我叔叔长期外出修水库,只农忙季节才回来。到了年底腊月三十,叔叔终于回家了,解开铺盖卷,拿出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包,激动地解开,说:''工地奖励每个民工三斤年糕,我们过年吃年糕!''奶奶和我开心得不得了。

1965年,我成为正式农民,十年务农,农闲时先后参与灵峰水库、新路岙水库和城湾水库的建造。记得当年建新路岙水库,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仍记忆犹新,尤其是此起彼应的打夯歌,历历在耳:''太白山,高又高,山下就是新路岙;新路岙,水库造,年年多种连作稻;连作稻,产量高,家家户户捣年糕;……''

我挑着土箕泥担,也曾穿梭于人流中。我亲眼看到,寒风凛冽的工地上,红旗猎猎,热火朝天,有的农民挑得热汗涔涔,甚至有人只穿一件衬衣,把周边山上挖下来的泥,一担一担往大坝挑,喊声如潮,人流如蚁……

从50年至80年,宁波地区共建成124个水库,其中中型以上有十四个。光是我家乡北仑区,就有水库34座,其中两座是中型级的(新路水库和城湾水库),其余都是小型水库。小型水库一般由当时的公社(现在称乡)成立水库指挥部,组织全社力量建造,费用公摊,水库造成后利益共享。中型水库一般由数个公社或县联合建造,联合指挥部调集各公社或各县力量,人财物统一调度,数年如一日,建库不止,直到完工。这些水库,当年都是为了抗旱蓄水而建,现在大多已发展到供能发电、水产养殖、抗旱蓄水、供应城市生活和工业用水,以及旅游观光等综合利用。

除了修水库,十年务农中也记不清参与了多少次开河挖浦。每次接到通知,卷起铺盖,带足半月或一月食粮,到工地附近的农家,借一个能容数十人打地铺的堂屋,地上铺好干稻草(防潮寒),然后成排摊开被褥,白天在工地拚尽全力完成挑土任务,晚上疲惫不堪地在这种地铺上沉沉睡去。

我记得那些年我最开心的,是下雨,因为下雨泥糊,不能干活,只能等天晴土干才能重新开始。每每听着屋檐的雨点声,我们懒慵地卧躺在地铺上,舒展着酸痛的筋骨,感恩老天在体谅自己。

冬季,掏河工地上,结着薄冰,赤着脚,挑着一担担淤泥,装泥的土箕沾满了湿泥,倒也倒不尽,连空土箕往往也几十斤重,装满泥就一二百斤,一天数百个来回,累啊!

无论是修水库还是疏浚河道,农民使用的,都是最原始工具,最典型的,就是锄头和扁担。扁担两头各挂一个担钩,装土的多为竹制的土箕,挑上两箕泥土在工地上捷步如飞,因为每个人必须完成自己的劳动定量,超额了脸上有光。

五六十年代的农民,农忙一过,秋风乍起,修水库、凿河道的指令就一级一级下达了,生产队只留守部分劳力打理田间农活,其余的,背上铺盖和食粮,两个担钩在胸前一扎,斜挎着扁担象背着枪,浩浩荡荡出门去。队伍与队伍在路上相遇,打听的是:你们是去做水库还是掏河?这种景观,数十年间,从未间断。

修水库、掏河,一般每年在秋冬两季为主,农民们像军队打仗一样,一批人回来休整了,另一批人又到了工地……

数十年,谁能组织起来?谁能坚持下去?唯有在中国!正是四十年前亿万不知疲倦的农民,才成就了今天共和国水利建设伟业!

当年的农民,他们不知道现今的旅游休闲为何物,也根本想不到他们所筑的巍峨大坝,数十年后会有年轻一代来惊叹;他们建起的水库边,会支起一顶顶帐篷,引来这么多的年轻人烧烤,垂钓。他们当时奢望的,仅仅是肚子不要挨饿,累了想歇一歇,离家后儿女是否在想自己了,最好有机会去看看。现在,斗转星移,他们绝大部分人已逝,尚在者已过耄耋之年,且无法用文章表达当年之苦。

年轻朋友,请你珍惜当年你们父辈,或父辈的父辈,为共和国的水利作出的奉献。他们多么勤劳,多么纯朴,多么大度,试看现在,作家著书有著作权,科学技术人员的发明有专利权,唯有当年农民修筑了这么多的水库、河流,滞后的效益已经产生,但他们却没有法律规定的什么权。

也许,这是当年历史赋予他们义不容辞的使命吧!

   修改重发于2022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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