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吉卜林的三个孩子，两个死于他之前 每天诗歌的阅读量不超过两首，大多是一首。如果是两首的话，一首一定是斯蒂文·顿（Stephen Dunn），另一首则是网上随便看的诗歌。 斯蒂文·顿的诗集《斯蒂文·顿新与旧的诗选：1974-1994》和《What Goes On: 1995-2009年诗选》就在我的床头书柜上，我大多是睡觉前读诗歌，我常常想我要一天翻译一首，把斯蒂文·顿的诗歌介绍给汉语读者。不过我总是忘了把他的诗歌从卧室拿到书房去，所以我就忘了翻译，被自己打败，每天要做的事情总是太多了，翻译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我花很多时间看网站，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诗歌是调剂品，不是我生活的主要事项。 前几天无意中看到一首诗歌，是英国诗人鲁迪亚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 1865-1936）写给他12岁的儿子的。这是一首“励志诗”，也是诗人对完美的人格的想象，我读了后居然感动异常，这首诗的内容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想到自己的生活，也让我想到我儿子的生活。正巧，前天好朋友和我聊天，谈到生活中的曲折、失败、艰难，我想到这首诗，对她说，我要给你翻译这首诗，用这首诗鼓励我们，激励我们。 鲁迪亚德·吉卜林1865年生于印度，父亲在印度做艺术学院的院长，母亲是一个漂亮活跃的艺术女性，弹钢琴，写诗。生在这样的艺术之家，但小鲁迪亚德却很不幸，因为五岁的时候，他就被父母送回英国去寄宿学校上学了。五岁之前他童年的印度是水果丰盛，气候温暖，佣人带着他去新鲜的菜场，去斑斓的水果店，去大街逛，听满街的印度民歌的五彩缤纷的世界，而英国是一个气候寒冷，没有色彩、更没有好吃的水果的地方。 这种反差给小小的鲁迪亚德很深刻的影响，他对印度的热爱是在他的血液里的。他自己说：“我的第一语言是印度语，因为我被说印度语的人天天抱着。”今天看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小鲁迪亚德跟妹妹（三岁）被放到英国的这家寄宿学校后，五年后才再次见到母亲，而这家寄宿学校却是黑暗潮湿的世界，经营者并不关心这些孩子，孩子们常常挨打受骂。小鲁迪亚德靠回忆印度和读书度过那些阴暗的日子，65年后，当他写回忆录的时候，童年少年的寄宿学校充满了恐怖和可怕的一切，正是那种残酷的生活才让他在记忆中寻找失落的过去，而记忆是文学的起点。 所以十六岁的时候，年轻的鲁迪亚德大学也没上，就回印度去了。回到印度，他觉得是真正的回家了，街上的语言一下子唤起了全部的童年记忆。印度的色彩、气候和环境都是他热爱的，他入鱼得水般地回到他渴望的生活里，在本地报纸编辑部找到一份编辑的工作，天天写社论，编辑其他人的稿件。后来他在两家报社工作，第一家报纸一年只休息一天，他天天都要写，但年轻的鲁迪亚德是快乐的。1886年，21岁的时候，他正式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歌谣》（Departmental Ditties），从此名声鹃起，他又接着出版了短篇小说，同时继续写他的社论、评论。后来他再次回英国，住在美国，再回到英国，在世界旅行，写很多的诗歌，很多的故事，他的故事打动了无数的人，1907年他42岁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诺贝尔文学奖最年轻的获奖者。 如今鲁迪亚德·吉卜林是一个备受争议的名字，因为他写作的时代正是英国最强盛的时代，大英帝国那时统治着世界大半个地球，他作为帝国昌盛时代的一个诗歌和歌谣写作者，一个对自己的民族和国家十分自豪的男人，一个热爱印度的英国人，他的作品中自然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从一个殖民者的角度看他热爱和生活的地方，看印度的丛林，那里幻想纷飞；看他身边的帝国士兵，他们把荣誉和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看他热爱的美丽的东方姑娘——缅甸的女孩子们在等待她的英国士兵的恋人。在如今的后殖民时代，这样的诗歌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阅读鲁迪亚德·吉卜林的诗歌和歌谣，他的文字把我带去一个逝去的时代，那个时代人们传唱着歌谣，歌谣里歌颂着英勇的男人——那些男人有英国人也有印度人，歌谣里歌颂着女人们， 特别是东南亚的棕色皮肤的女人——她们的温柔、美丽、痴情。这个歌谣的传统甚至可以回溯到荷马，荷马的史诗不就是当时传唱的歌谣吗？鲁迪亚德·吉卜林是这个传统的继承者，他承继的古希腊以来的史诗和歌谣传统，他把英语的苏格兰的歌谣和英国的民谣的传统发扬光大，加上印度的歌唱，一种崭新的歌谣，循环往复地弹唱着，成为吉卜林的特色。 我深深地意识到，民谣和歌谣几乎是不能翻译的，你只能读原文，才能体验民谣和歌谣的音乐性的语言。吉卜林是一个语言大家——他的语言璀璨，质朴，具有无可比拟的音乐性。2015年8月15日，在伦敦举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日战争胜利纪念日70周年纪念日，英国著名演员查尔斯·当斯朗诵吉卜林的歌谣《曼德勒》（Mandalay），歌谣讲一个英国士兵和一个缅甸女孩子的爱情——失去的青春，回忆和爱，场面和朗诵都极为感人。（https://www./watch?v=6mRt50wyaLg） 因为听Mandalay 这首歌谣，我因此偶然看到了这首名为《如果》的诗歌，竟是喜欢得不行。这首诗是吉卜林最著名的诗歌，几年前被英国人评为英语诗歌最受欢迎的诗歌。当然2018年这首诗也引起了很多争论，因为这首诗镌刻在曼彻斯特大学里，有学生抗议说一个帝国时代为帝国唱赞歌的诗人的诗，不该在这里永存，于是有学生干脆把这首诗给从墙上刮掉了。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不宽容的时代，任何人的思想，就是一百年或几百年之前的人，都得跟我们这个时代浅薄的青年的思想一样。 可是我，随着一百多年来很多人，喜欢上了这首诗。这首吉卜林写给自己的儿子的，当时他的儿子12岁。他描绘了一个理想中的人，理想中的人格，理想中的男人。他的儿子，在父亲的鼓励下，参加了第一次大战，可是刚到战场不久，就被炸弹夺去了生命。吉卜林非常爱孩子，他的很多书都是给自己的孩子们先讲，后来再写的。他的女儿六岁时流感导致肺炎去世，对他的打击巨大，他不得不从美国搬回英国，因为无法忍受对女儿的思念。儿子18岁捐躯，还没有来得及实现父亲的期待，成为父亲心目中的“男子汉。” 我于是翻译了这首诗，给我的好朋友，给我，也给我的儿子，期待这首诗对我的儿子也有鼓励作用，如对我一样。 人生是需要鼓励的，我们都不完美，但是完美的人格对我们是一种激励，特别是诗歌中强调的误解、等待、谦逊、失败、站起来、再工作、再努力、意志和坚持，这对我在疫情的阴影下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和鼓励。 2020/5/26/ 这是我的译文，译文再准确，也没有原文美丽，在此附上原文。 如果 如果你能保持头脑清醒，当你身边的人 都在失去理性而在责备你， 如果你能相信自己，当其他的人都在怀疑你， 但你也能给他人的怀疑以空间； 如果你能等待并且能毫不厌倦这个等待， 或者，被别人所欺骗，却不会去欺骗别人， 或者，被别人所仇恨，却不会让自己去仇恨， 但也别让自己看起来过于自得，别谈吐过于聪明： 如果你能梦想，但不要让梦想成为你的一切； 如果你能思考，但不要让思考成为你的目的； 如果你能与胜利和失败相遇 却能把这两个虚幻者都同样相待； 如果你能忍受听到你所说的事实 被坏人扭曲成圈套去蒙骗傻瓜， 或看着你给予了整个生命的事物被打碎， 却能弯下腰去，用已经磨损的工具再把它们修建起来： 如果你能把你所有的成就都堆成一大垛 并且冒着失去这一切的可能再孤注一掷， 而失败，而再来一次，而回到你的起点 并从没有对你的失败吐过一个字； 如果你能迫使你的心你的神经你的筋肉 在早就都没力气后还为你所用， 还在坚持，在你已经里外彻底空荡之刻 除了“意志”，只有意志还在对它们说：“坚守下去”！ 如果你与普通人交谈而能保持你的谦逊， 如果你与国王散步——却不失掉你普通人的本色， 如果你的敌人和你的朋友都伤害不了你， 如果所有的人都看重你，但任何人对你的器重都没有过分； 如果你可以把无法饶恕的一分钟 以六十秒的距离而奔跑， 你的一切，就是这个大地，万物都在你之中， 而且——更多——那你就是个男子汉了，我的儿子！ IF by Rudyard Kipling If you can keep your head when all about you Are losing theirs and blaming it on you, If you can trust yourself when all men doubt you, But make allowance for their doubting too; If you can wait and not be tired by waiting, Or being lied about, don’t deal in lies, Or being hated, don’t give way to hating, And yet don’t look too good, nor talk too wise: If you can dream—and not make dreams your master; If you can think—and not make thoughts your aim; If you can meet with Triumph and Disaster And treat those two impostors just the same; If you can bear to hear the truth you’ve spoken Twisted by knaves to make a trap for fools, Or watch the things you gave your life to, broken, And stoop and build ’em up with worn-out tools: If you can make one heap of all your winnings And risk it on one turn of pitch-and-toss, And lose, and start again at your beginnings And never breathe a word about your loss; If you can force your heart and nerve and sinew To serve your turn long after they are gone, And so hold on when there is nothing in you Except the Will which says to them: 'Hold on!’ If you can talk with crowds and keep your virtue, Or walk with Kings—nor lose the common touch, If neither foes nor loving friends can hurt you, If all men count with you, but none too much; If you can fill the unforgiving minute With sixty seconds’ worth of distance run, Yours is the Earth and everything that’s in it, And—which is more—you’ll be a Man, my son!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