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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老魏的新视界 2021-09-19

魏孔玲 文

两个月前回了趟老屋,眼前的一切让人黯然神伤。随着人的悄然离去,草木盛大登场。有土著,也有新入侵的物种,它们野性勃发,呈树般豪放。房前屋后,杂草丛生;后院的两间土房屋顶,中间坍塌成V字形,已然成了危房。曾经以为不老的房屋,已垂垂老矣!

草木茂盛,人事荒凉。不再住人的老屋,随着父亲的离世,黯然失色。油漆早已斑驳,墙体的马赛克也有几处裸露,屋顶的PVC边条,翘在空中,落寞而孤单。父母曾经燕子衔泥般一饮一啄筑起的华屋,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越来越陌生。时光还没湮没我们留在院子里薄薄的脚印吧?“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古人少小离家老大回,满目苍凉的人生况味,与我共情有加。 

想起四十多年前,父母用他们的毕生所得,在乡亲们的帮助下,起早贪黑,从远离村子的上河,炸山取石头,拉运到宅基地,筑地基,搭脚手架,起墙上梁,完成了一项声势浩大的工程,实现了他们人生梦想的一部分。
修建此屋时,正值姥姥去世,父母去奔丧。当时的我在附近学校教书,上午将课调到前三节上完,急急回来给工匠们做饭,邻家君妹也来帮忙。我、大妹和君妹,三个女孩,将十来个壮汉的午饭——臊子面,准备得妥妥贴贴。下午我班有节劳动课,热心的校长特批,让我带上学生,帮我家工地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考虑到安全和体力,父亲让我带学生将几百根椽子,从旧屋抬到工地。我的学生们两人一组,抬得火热而开心,卖力得让我感动。周末,两个大个男生主动来帮忙,赶也赶不走。拉起架子车就运土,心疼得给他俩递水擦汗,却是羞涩得直躲我。老屋的建成,我的学生们也出了一臂之力。

这个家,承载着父母最奢华的梦想,凝结着父母毕生的心血。父亲既是总工,又是监理,从筹划、设计到施工,没有一天不殚精竭虑。即使这样,工作也从没耽误,除了上梁那天。中午休息,晚上下班时,都会骑飞车出现在现场。穿着一双黑雨靴,浇那些特能吃水的砖。那些砖被多高的温度烧烤过,就有多焦渴!母亲穿行在烟雾缭绕的厨房,蒸馍,炒菜,做臊子面……忙得不亦乐乎!终于,在千辛万苦中,新屋竣工了!接着父亲又给邻居们求情下话,给这新屋寻找出路,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商议无果。无奈之下,只好蓬了渠梁,沿渠走路。父亲有次加班晚归,还被掉进水渠里!通过几年的努力,父亲终于说服乡邻,高价买了一溜边地,平整场地后,父亲不无欣慰地说:“我的娃们将来停车也不用愁了!”当时心想,父亲这话大的,有点离谱,私家车,那可是地球另一端欧美人的生活高配,我们猴年马月才能有车。现在看来,父亲还是颇有远见的。

坐落在梨园中的新家,门前有渠,渠里有水,四周梨树环绕,四季风景,皆可入画。春有梨苑花光胜景,恍若置身香雪海;夏有浓荫遮蔽,曲水萦绕,满目苍翠;秋有硕果挂枝,满园果香和秋色;冬季萧瑟,却也见古梨树别样风骨——遒劲潇洒,风姿傲然。弟弟欣喜地有了单人间——一间小房,我们也欣喜地拥有了双间闺房,有了写字桌和台灯,西面墙上贴上励志横幅——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晚间读书时,三姐妹抢占写字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暑假的傍晚,夕阳西下,暮色渐合,在夏夜星空下,姐弟四人,坐在新屋的台子上,我抱着电子琴弹,弟妹们认真唱和着,《喀秋莎》、《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红蜻蜓》……如痴如醉的声音,缭绕在梨园上空,我们的歌声,老梨树听过,星星听过……如此美好的村居生活,在光阴荏苒中,已成为回忆,新屋也成老屋,如美人迟暮,风采不再。
小弟终于决定修缮老屋,家人无一懈怠。找匠人,拉材料,翻修危房,吊顶粉刷。我们腾挪空间,运送垃圾,一个个累得手掌肿胀,弓腰驼背,直呼堪比盖了一次新房!可想而之,父母当年在我们这个年纪盖此新屋,付出了多少辛劳!

腾挪老屋时,翻出了父亲的一大箱医学书籍,还有他老人家的许多荣誉证书和职称证书,我为父亲的这些书和证书感佩动容,带着敬意和自豪,也带着一丝伤感和怀念,发了朋友圈,一位远在吐鲁番的老同学留言:写满了奋斗!看到他的留言,不知为什么,我落泪了。

父亲的老朋友吉爷,辈份比父亲大,却是和父亲情同手足的同学知己。已近八十,背已微驼,却精神矍铄,还能骑二八的单车。看见老人,就想起父亲,想起他们一起时谈笑风生的样子。每次我们回老家,总见他骑着自行车过来,不是带蔬菜,就是带水果,父亲一般和我们聊天。有次问老人家怎知道我们来的,老人说每次路过我家,都要走过来看一眼我家小院。老人家在寻找什么呢,是回忆?回忆里的幸福?还是失去了朋友的孤独伤感?我不得而知。

那几日忙碌间隙,总有乡邻不时送来新鲜的蔬菜,有时发现地上有一堆豆角、莲花菜和红辣椒,在晨光里有露珠闪耀,却不见人影。夜晚隔墙吊过来的一筐李子,泛着紫色的月光。菜,是有珍味,李子,是真大真甜!我们坐在院子里,品着瓜果蔬菜的味道,仰望明月,感念乡情的质朴和隽永,感恩这方水土的恩泽。

老屋在匠人师傅和家人的齐心协力下,旧貌换新颜。一切收拾停当,我站在院子大门口看,看着看着,忽然很想父亲。

 亲人是我们最深的乡愁,怀着这份愁绪,我们无数次地来到老屋,来到我们这物质的和精神的家园,在院子里坐一会,看一眼墙外的老梨树,再看一眼家乡的云,随即离开。殊不知,就这短暂的滞留,我们的精神已得到滋养,这与我们,已有了仪式般的意义。

 所有奔腾的河流,都是用来治愈疼痛的,所有的乡村老屋,都是用来治愈乡愁的。家乡的老屋,对于我们在城市里得的病,有着超乎寻常的治愈功能。它让我们只需在宽天阔地的院子里坐一坐,那些藏在我们身体里的疼痛和伤怀,就可以随风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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