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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居:《毛诗故训传》成文时间与作者的再分析 | 中国先秦史

 先秦子居 2021-09-21

《毛诗故训传》成文时间与作者的再分析

子居


《毛诗故训传》,又名《毛诗诂训传》,通常简称《毛传》,因为并非先秦文献,所以本不在笔者主要关注范围之内,近来只是因为写安大简《邦风》各篇解析文章才大致回顾了一下相关的研究史,本文所讨论的内容,就是这个回顾过程中的伴生结果之一。笔者的分析结果为,《后汉书·儒林传》所记较接近真实情况,《毛诗故训传》很可能是自西汉末期至东汉前期由徐敖、陈侠、谢曼卿、卫宏、贾逵数代人编写完成的,既非子夏所传,也非出自毛公之手。

汉代的四家主要诗说中,《毛诗》晚出,此点众所周知。安大简《邦风》用字更近于三家诗而远于《毛诗》,笔者多篇解析文章已数次提及。《汉书·艺文志》记有《毛诗》二十九卷、《毛诗故训传》三十卷,并言“汉兴,鲁申公为《诗》训故,而齐辕固、燕韩生皆为之传。或取《春秋》,采杂说,咸非其本义。与不得已,鲁最为近之。三家皆列于学官。又有毛公之学,自谓子夏所传,而河间献王好之,未得立。”是此时仅笼统的称“毛公之学”,《毛诗·周南》孔疏:“《六艺论》云:'河间献王好学,其博士毛公善说诗,献王号之曰《毛诗》。’是献王始加'毛’也。《汉书·儒林传》云:'毛公,赵人也,为河间献王博士。’不言其名。范煜《后汉书》云:'赵人毛长传《诗》,是为《毛诗》。’然则赵人毛公名为长也。《谱》云:'鲁人大毛公为《诂训传》于其家,河间献王得而献之,以小毛公为博士。’然则大毛公为其传,由小毛公而题毛也。”其中值得注意的即郑玄《诗谱》始别大、小毛公,且言《毛诗诂训传》是大毛公所作。唐代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徐整云:'子夏授高行子,高行子授薛仓子,薛仓子授帛妙子,帛妙子授河间人大毛公,毛公为《诗故训传》于家,以授赵人小毛公,小毛公为河间献王博士,以不在汉朝,故不列于学。一云:'子夏传曾申,申传魏人李克,克传鲁人孟仲子,孟仲子传根牟子,根牟子传赵人孙卿子,孙卿子传鲁人大毛公。《汉书·儒林传》云:'毛公,赵人,治诗,为河间献王博士,授同国贯长卿,长卿授解延年,延年授虢徐敖,敖授九江陈侠。’或云陈侠传谢曼卿。元始五年公车征说诗,后汉郑众、贾逵传《毛诗》,马融作《毛诗注》,郑玄作《毛诗笺》,申明毛义,难三家,于是三家遂废矣。”是三国时期徐整提到了一整套来历不明的《毛诗》传承系统,填补了《汉书·艺文志》所记毛公“自谓子夏所传”的中间环节,而与徐整说不同,出自三国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而被《释文》称为“一云”的填补则完全是另外一套系统。较两说更为不同的是,《后汉书》还提到了另外关于《毛诗》的内容,《后汉书·贾逵传》:“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学《毛诗》于谢曼卿。”《后汉书·儒林列传》:“初,九江谢曼卿善《毛诗》,乃为其《训》。宏从曼卿受学,因作《毛诗序》,善得风雅之旨,于今传于世。……中兴后,郑众、贾逵传《毛诗》,后马融作《毛诗传》,郑玄作《毛诗笺》。”因为这个记载,导致虽然毛公作《毛诗诂训传》是历代的主流观点,但质疑之声也从未断绝。宋代《六经奥论·诗序辨》:“汉兴,四家之《诗》,《毛诗》未有序,惟《韩诗》以序传于世,《齐诗》无序,《鲁诗》之序有无未可知。《诗》之《序》大槩与今《序》异,《韩诗》得序而益明,汉儒多宗之,如司马迁、扬雄、范晔之徒皆以《二南》作于周衰之时,此韩学也。《毛诗》至卫宏为之《序》,郑玄为之注,而毛氏之学盛行,又非《韩》所敢望也。或者谓《大序》作于子夏,《小序》作于毛公,此説非也。《序》有郑注而无郑笺,其不作于子夏明矣。毛公于《诗》第为之《传》,其不作《序》又明矣。又谓《大序》作于圣人,《小序》作于卫宏。谓《小序》作于卫宏,是也;谓大序作于圣人,非也。命篇《大序》盖出于当时采诗太史之所题,而题下之《序》则卫宏从谢曼卿受师说而为之也。”清代魏源《诗古微·毛诗明义三》:“三家亡而毛独传,然毛之本义则固不尽传于天下。非疑毛者亡之,而祖述毛者亡之也。古今孰不以《诗序》为毛之祖义,《郑笺》为毛之功臣乎?夫《诗序》之说,不见于《史记》、《汉书》,即《毛传》亦绝无'序’字,惟笙诗六篇《传》云:'有其义而亡其词。’而《后汉书》始称卫宏'作《毛诗序》,善得《风》《雅》之旨。’成氏伯筠因以今《序》首语、次语为别。然则今《序》首句与笙诗一例者,毛公师授之义;其下推衍附益者,卫宏所作之序明矣。其失毛义十之五六,后人概信而概訾之,遂为经之都障、毛之赘瘤而不可去。予谓欲明《毛诗》之本旨,必先正“义”与“序”之名而后可。”是《六经奥论》作者认为《大序》作于太史,《小序》作于卫宏;魏源据唐代成伯筠说认为《毛诗序》首句是毛公传授,首句之后是卫宏所作。吕思勉《诗序上》:“《诗序》辩说,最为纷歧。若知汉时所谓古学者,皆摭拾传记为之;其所谓出于某某者,大抵附会依托,不可信据,则亦无疑于此矣。《诗序》谁作,宋以后说多凭臆测,无可征验,即亦无从辩论。其为古说者有三:郑氏《诗谱》,谓《大序》子夏作,《小序》子夏、毛公合作,一也;《正义》引沈重说。王肃《家语注》,以为子夏作,二也;《后汉书·儒林传》:以为卫宏作,三也。宏与郑、王,相去甚近,《序》果宏作,郑、王无缘不知;然《序》有郑注而无郑笺,实为出于《毛传》以后之确证。其文平近谐婉,且不类西汉人作,更无论先秦矣。郑、王何至并此而不能辨?然一以为径出子夏,一以为兼出毛公,何也?古人云某书某作,不必其人亲著竹帛,特推所自来耳。《序》出子夏、毛公,盖古学家旧说,其著之竹帛,实始卫宏。郑、王皆本所自来,故以子夏、毛公为言耳。(《隋志》谓'子夏所创,毛公及卫宏又加润益’,盖古学家成说,非苟为调停之辞也。郑、王、范晔皆言之不具耳。然《序》实古学家采缀古书所为,不惟非子夏,亦必不出毛公也。(郑樵云:'汉世文字,未有引《诗序》者,惟黄初四年,有曹共公远君子近小人之语,盖宏之《序》至是始行也。’此说甚是,可为《诗序》晚出之确证。)《诗》之大、小《序》,亦为聚讼之一端。有就《关雎》一序,分为大小者;有就各诗,分析其首句为《小序》,下为《大序》者。(《释文》引旧说云:'起至用之邦国焉,名《关雎序》,谓之《小序》;自风风也,讫末,名为《大序》。’朱子作《诗序辩说》,以诗者志之所之至也为《大序》,余为《关雎小序》。以初句为子夏作,说出成伯屿。苏辙《诗集传》,只存首句,余皆删。程大昌《考古编》,亦以首语为古序,续申者为卫宏语。案魏源《诗古微》论三家《诗》亦有序,颇允。诸家所引《韩诗》,如《关雎》刺时也,《芣莒》伤夫有恶疾也等,皆与《诗序》首语一例。张揖习《齐诗》,《上林赋注》:'《伐檀》,刺贤者不遇也。’亦同。盖作《序》者依三家体例为之也。《隋志·史部》论簿录之语曰:'孔子删书,别为之序,各陈作者所由。韩、毛二《诗》,亦皆相类。’案《旧唐志》:《韩诗》二十卷,卜商序,韩婴撰。《韩诗翼要》十卷,卜商撰。《毛诗集序》二卷,卜商撰。《新书志》:《韩诗》,卜商序,韩、婴注,二十二卷,又《外传》十卷,《卜商集序》二卷,又《翼要》十卷。《翼要》当属《毛诗》。《旧书》韩字盖衍。韩、毛之序,体例相同,观《隋志》之言可见。《翼要》则窃疑其放《外传》也。)虽无以知其必然,然《关雎》之序,非仅说《关雎》一诗;而各序首句及其下文,显有斧凿痕迹,则无可疑也。予谓《大小序》之分,大体当从朱熹之说,自起至'用之邦国焉’为《小序》,专序《关雎》一诗。'风风也’至'诗之至也’为《大序》,总论全诗之义。'然则《关雎》、《麟趾》’以下,介于大、小《序》之间,盖论全诗之义既竟,专论《周南》、《召南》,又迥合至《关雎》一篇者也。大、小《序》之名,盖传此《序》者所立,而非作此《序》者胸中先有此区别。故以其义论之,则一篇之中,兼苞专论《关雎》、统论诗义及《二南》两端;以其文言之,则又一气相承,不能分割也。(盖作《诗序》者,以论全诗及《二南》之语,合诸《关雎序》中,后人欲加分别,乃立大小之名也。)此序最可见古学家之说系摭拾传记而成。[1]更是认为“然《序》实古学家采缀古书所为,不惟非子夏,亦必不出毛公也。”《毛诗序》作者之争的情况大致如前所述,清代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一'毛诗诂训传名义考’条:“《汉·艺文志》载《诗》凡六家,有以'故’名者,《鲁故》、《韩故》、《齐后氏故》、《孙氏故》是也;有以'传’名者,《齐后氏传》、《孙氏传》、《韩内传》、《外传》是也。惟《毛诗》兼名'诂训传’,《正义》谓其'依《尔雅》训诂为《诗》立传’,又引一说谓其'依故昔典训而为传’,其说非也。汉儒说经,莫不先通诂训。《汉书·扬雄传》言'雄少而好学,不为章句,训故通而已’。《儒林传》言丁宽'作《易说》三万言,训故举大义而已’。而《后汉书·桓谭传》亦言谭'遍通五经,皆训诂大义,不为章句’。则知诂训与章句有辨。章句者,离章辨句,委曲支派,而语多傅会,繁而不杀,蔡邕所谓'前儒特为章句者,皆用其意傅,非其本旨’,刘勰所谓'秦延君之注《尧典》,十余万字,朱普之解《尚书》,三十万言,所以通人恶烦,羞学章句’也。诂训则博习古文,通其转注、假借,不烦章解句释,而奥义自辟,班固所谓'古文读应《尔雅》,故解古今语而可知’也。《史》、《汉》《儒林传》、《汉·艺文志》皆言鲁申公为《诗训故》,而《汉书·楚元王传》及《鲁国先贤传》皆言申公始为《诗传》,则知《汉志》所载《鲁故》、《鲁说》者,即《鲁传》也。何休《公羊传注》亦言'传谓诂训’,似故训与传初无甚异。而《汉志》既载《齐后氏故》、《孙氏故》、《韩故》,又载《齐后氏传》、《孙氏传》、《韩内外传》,则训故与传又自不同。盖散言则故训、传皆可通称,对言则故训与传异,连言故训与分言故、训者又异。故训即古训,《罴民》诗'古训是式’,毛《传》:'古,故也。’郑《笺》:'古训,先王之遗典也。’又作诂训,《说文》:'诂训,故言也。’至于传,则《释名》训为传示之传,《正义》以为'传通其义’。盖诂训第就经文所言者而诠释之,传则并经文所未言者而引伸之,此诂训与传之别也。古有《仓颉训故》,又有《三仓训诂》,此连言故训也。《尔雅》、《广雅》俱以《释诂》、《释训》名篇,张揖《杂字》曰:'诂者,古今之异语也。训者,谓字有意义也。’《诗正义》日:'诂者,古也;古今异语,通之使人知也。训者,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又引《尔雅序》曰:'《释诂》,通古今之字与古今异言也;《释训》,言形貌也。’此分言诂、训也。盖诂训本为故言,由今通古皆日诂训,亦曰训诂。而单词则为诂,重语则为训,诂第就其字之义旨而证明之,训则兼其言之比兴而训导之,此诂与训之辨也。毛公传《诗》多古文,其释《诗》实兼诂、训、传三体,故名其书为《诂训传》。尝即《关雎》诗言之:如'窈窕,幽闲也’,'淑,善;逑,匹也’之类,诂之体也;'关关,和声也’之类,训之体也;若'夫妇有别则父子亲,父子亲则君臣敬,君臣敬则朝廷正,朝廷正则王化成’,则传之体也。而余可类推矣。训故不可以该传,而传可以统训故,故标其总目为《诂训传》,而分篇则但言《传》而已。”又分别了《诂训》与《传》,若在此基础上再回顾《后汉书·儒林列传》:“初,九江谢曼卿善《毛诗》,乃为其《训》。宏从曼卿受学,因作《毛诗序》,善得风雅之旨,于今传于世。……中兴后,郑众、贾逵传《毛诗》,后马融作《毛诗传》,郑玄作《毛诗笺》。”则明显并不能排除《毛诗》的卫宏作《序》、谢曼卿作《诂训》这些可能性。因此上,需要对《毛诗诂训传》的内容进行分析,以证明《毛诗诂训传》究竟是如何成型的。

笔者认为,要分析《毛诗诂训传》究竟是成于何时,是如何形成的,最简单的方法即按前人的述说先将《毛诗诂训传》拆分成四个部分,分别为:

1、由《毛诗小序》首句构成的可能为最原始的部分,以下直接称为《毛序首句》。

2、由《毛诗大序》和《毛诗小序》首句之后的内容构成的部分,以下直接称为《毛序后文》。

3、由训诂《毛诗》字词构成的部分,以下直接称为《毛诗诂训》。

4、由解说《毛诗》句义构成的传文部分,以下直接称为《毛诗传文》。

若《毛序首句》基本体现为战国初期的措辞特征,则可推知成文于子夏说是成立的,反之则子夏说不成立。若《毛序首句》和《毛序后文》措辞特征大致吻合,且与西汉用词情况相符,则可推知二者皆成文于西汉,虽不能即定为出自毛公之手,但视为毛公所传则不会有太大问题。若《毛序后文》与《毛序首句》措辞特征不一致,《毛序后文》体现的是东汉用词特征,则虽不能确定首句之后一定是卫宏所作,但毕竟卫宏所作会成为最大可能项。

在如上文所述,将《毛诗诂训传》拆分为四个部分并排查措辞特征后,笔者获得以下认知:

1、《毛序首句》一千五百余字,《毛序首句》开篇《关雎》、《葛覃》即言“后妃之德也”、“后妃之本也”一直到《芣苡》篇都是指为“后妃”事,而“后妃”之称,先秦文献最早仅见于《吕氏春秋》和《韩非子》,可证《毛序首句》必不早于战国末期,由此即可知“自谓子夏所传”完全就是在编故事。《毛序首句》言“刺”128次,言“美”28次,故可知前人以“美”、“刺”观念是《毛序》核心是准确的。先秦文献中并无“美XX”、“刺XX”对立并举的措辞特征,《谷梁传·庄公四年》:“何为卑公也?不复仇而怨不释,刺释怨也。”《谷梁传·僖公元年》:“是向之师也,使之如改事然,美齐侯之功也。”《谷梁传·僖公九年》:“桓盟不日,此何以日?美之也。”可证这种措辞特征是汉代才出现的,因此可知《毛序首句》必不早于西汉时期,自然不会是子夏传授的内容。《鱼丽》篇《毛序首句》:“美万物盛多,能备礼也。”而“盛多”一词先秦文献未见,始见于《史记·刺客列传》:“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又见于《方言》卷一:“凡物盛多谓之寇。”相较之下,《毛序首句》的成文时间自当接近《方言》的成编。《鸡鸣》篇《毛序首句》:“思贤妃也。”而“贤妃”一词先秦文献未见,始见于《易林·姤之无妄》:“关雎淑女,贤妃圣偶。”是《毛序首句》的成文时间当接近《易林》。《采绿》篇《毛序首句》:“刺怨旷也。”而“怨旷”一词先秦文献未见,始见于《盐铁论·执务》:“父母延颈而西望,男女怨旷而相思。”故《毛序首句》的成文时间与《盐铁论》相近。《由仪》篇《毛序首句》:“万物之生各得其宜也。”而“万物之生”先秦文献未见,始见于《淮南子·地形》:“万物之生而各异类。”其后《白虎通·社稷》:“笙者,太蔟之气,象万物之生,故曰笙。”《白虎通·京师》:“东方,万物之生也。”《白虎通·性情》:“东方万物之生,故怒。”可见《毛序首句》的成文时间当在《淮南子》与《白虎通》之间。《烈文》篇《毛序首句》:“成王即政,诸侯助祭也。”其“即政”之说,先秦文献未见,始见于《白虎通·号》:“何以知即政立号也?《诗》云:'命此文王,于周于京。’此改号为周,易邑为京也。”这证明《毛序首句》的成文时间当较接近《白虎通》的成编。《荡》篇《毛序首句》:“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瞻卬》篇、《召旻》篇《毛序首句》:“凡伯刺幽王大坏也。”其“大坏”之说,先秦文献未见,始见于《史记·滑稽列传》中东方朔所言“夫张仪、苏秦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司马迁非习《毛诗》者,故《毛序首句》模仿《史记》的痕迹非常明显,是其当出自《史记》之后。《候人》篇《毛序首句》:“刺近小人也。”而“近小人”于传世文献始见于《史记·三王世家》:“无长好佚乐驰骋弋猎淫康而近小人。常念法度,则无羞辱矣。”也可见《毛序首句》对《史记》措辞的模仿。综合前列各项,则《毛序首句》的成文时间当接近西汉末期,《汉书·儒林传》:“毛公,赵人也。治《诗》,为河间献王博士,授同国贯长卿。长卿授解延年。延年为阿武令,授徐敖。敖授九江陈侠,为王莽讲学大夫。由是言《毛诗》者,本之徐敖。”是《毛序首句》的成文,很可能即出自徐敖、陈侠所为。不过《毛序首句》有转抄自今文诗说的内容且与《鲁诗》说最近,由于这种转抄,其中偶有保留少量的先秦旧说,此点笔者多篇安大简《邦风》解析文章中已言及。

2、《毛序后文》四千九百余字,按上文的分析方法,得到辞例不早于东汉时期的词汇、短语甚多,如“吟咏”、“躬俭”、“美化”、“犯礼”、“承先祖”、“文王之化”、“离绝”、“衰薄”、“相奔”、“陈古”、“寡特”、“失其道理”、“政烦”、“荒废”、“牲牢”、“重谷”等等皆是,因此不难判断《毛序后文》是成文于东汉时期的。《毛序后文》基本没有继承《毛序首句》的美刺说,体现出二者的关注点不同,很可能有传承上的代差,那么《后汉书·儒林传》“宏从曼卿受学,因作《毛诗序》”所指的自然最可能就是本文所说《毛序后文》。

3、《毛诗诂训》一万六千两百余字,《毛诗·周南·关雎》孔疏:“'诂训传’者,注解之别名。毛以《尔雅》之作多为释《诗》,而篇有《释诂》、《释训》,故依《尔雅》训而为《诗》立传。传者,传通其义也。《尔雅》所释十有九篇,独云诂、训者,诂者古也,古今异言,通之使人知也;训者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释言》则《释诂》之别,故《尔雅序篇》云:《释诂》、《释言》,通古今之字,古与今异言也。《释训》言形貌也。然则'诂训’者,通古今之异辞,辨物之形貌,则解释之义尽归於此。《释亲》已下,皆指体而释其别,亦是诂训之义,故唯言诂训,足总众篇之目。今定本作'故’,以《诗》云'古训是式’,《毛传》云'古,故也’,则'故训’者,故昔典训。”可见《毛诗诂训传》的诂训部分主要就是基于《尔雅》的《释诂》、《释训》而来。去除其中抄自《尔雅》的内容,则《毛诗诂训》约余一万两千六百余字,其中辞例未见早于东汉时期的词汇、短语如“首饰”、“济渡”、“和舒”、“背明”、“寒凉”、“贞静”、“鲜明”、“鲜盛”、“兆卦”、“疗疾”、“骋马”、“止马”、“覆矢”、“青领”、“春水”、“小风”、“驾具”、“马带”、“田大夫”、“舒缓”、“萤火”、“私燕”、“显盛”、“日气”、“絜鲜”、“强健”、“众意”、“有所作”等等都足以说明《毛诗诂训》是成文于东汉时期的,因此《后汉书·儒林传》所说的“九江谢曼卿善《毛诗》,乃为其《训》”当最为可能。

4、《毛诗传文》九千一百余字,辞例未见早于东汉的词汇、短语也非常多,如“和谐”、“常阴”、“自济”、“室家之道”、“连及”、“贞静”、“静德”、“疗疾”、“柔润”、“安好”、“狂行”、“诗乐”、“照察”、“羽饰”、“诸侯有事”、“礼物”、“转流”、“恭肃”、“王基”等等皆是,因此可以明确判定《毛诗传文》也是成文于东汉时期的。而由《毛诗传文》内容来看,其作者非常熟悉《周礼》、《仪礼》、《礼记》、《司马法》、《左传》、《易传》、《孟子》、《荀子》、《谷梁传》等诸多典籍,对这些书籍都有所引用、化用,而且有明显承袭自《毛诗诂训》的内容,这说明《毛诗传文》当是成文于古文家已兴起之时。在《汉书·艺文志》已有记《毛诗故训传》三十卷,因此可以判断所记《毛诗故训传》并非《后汉书》提到的“马融作《毛诗传》”,那么至此可以获知,《毛诗传文》的作者位于《毛诗》传承中的一个主要环节,其活动时间在东汉时期且早于马融,对各种典籍文献皆非常熟悉,这一点很可能要远超《毛序首句》、《毛序后文》、《毛诗诂训》的作者,由此当可推论出,《毛诗传文》的主要作者(或称编撰者)很可能就是东汉时期的贾逵,《后汉书·贾逵传》:“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九世祖谊,文帝时为梁王太傅。曾祖父光,为常山太守,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洛阳徙焉。父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于涂恽,学《毛诗》于谢曼卿,作《左氏条例》二十一篇。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虽为古学,兼通五家《谷梁》之说。……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诏令撰欧阳、大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逵集为三卷,帝善之。复令撰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并作《周官解故》。迁逵为卫士令。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生,受《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于世。”可见贾逵博通群书,且曾主要传授《左传》、《谷梁传》、古文《尚书》、《毛诗》四种,《汉书·艺文志》所记的《毛诗故训传》很可能就是贾逵合并徐敖、陈侠的《毛序首句》、卫宏的《毛序后文》、谢曼卿的《毛诗诂训》,并参考当时各家对《毛诗》的解说和自己的心得合并而成的《毛诗》教本,在“复令撰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之前《毛诗故训传》盖即已基本编成,并因为“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生,受《左氏》、《谷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而广泛流行于世间,其后马融或是对《毛诗故训传》有所增补,并将其传给郑玄,郑玄作《毛诗笺》,终于导致《毛诗》大行其道而比《毛诗》更近于先秦《诗经》原貌的三家诗逐渐式微。



[1] 原刊《光华大学半月刊》第2卷第十期,1934618日出版。转引自《吕思勉读史札记》第69569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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