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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徐方梅 2021-10-26

文 | 王张应

诗人流沙河多年前有句自嘲之语,这家伙瘦得像根老豇豆。每见豇豆我总想起这句话,想起那位老豇豆一般的瘦叟,那位晚年浸润于《诗经》里的诗人。由此,在我的心目中,豇豆便是一种富有诗意之物。

豇豆老时便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模样,浑身通体除了骨头就剩皮。老成一根老豇豆的老头儿,定是十分可爱的。他年轻时必是玉树临风颀长身材,五大三粗怎么也成不了一根老豇豆,最有可能瘦成一根老黄瓜。因常买菜,我知道菜市上供应的都是嫩豇豆,老豇豆很难见到。仿佛世间所有名叫豇豆的菜蔬都是鲜嫩的,总也不会老去。

而在从前,所见豇豆多是老的,等它老了至少半老才摘了吃。老豇豆或者半老的豇豆反比嫩豇豆好吃,有一股特别的香味。这香味主要来自豆荚里的籽粒,是果实成熟的香味。当然豇豆也有嫩时吃的,似乎只有一种吃法。将嫩豇豆洗净晒成疲软状态,放进装满盐水的瓦缸里腌渍。十天半月后,腌豇豆就能吃了,味道很好,又香又脆,是下饭的好菜。至今在家乡吃饭,吃到最后,总有人惦记那一小份腌豇豆。那是公认的下饭菜,许多人见不到它便咽不下饭。

有几回到饭店吃饭,想点豇豆,店家都推荐了蒜茸豇豆。这道菜好看,却不一定好吃。成品上桌时,菜有两种颜色。主材豇豆是青色,配料蒜茸本是白色,高温过油后便成黄色。那青色豇豆是先焯过水的,在沸水里一过,它的青色便确定下来了。再下锅爆炒,不过让它进些油盐定定味。这道菜我点过一次就不点了,它虽好看,吃起来也脆,但总有股青气,甚至是土腥气,与味蕾里储存的有关豇豆的记忆大相径庭。记忆里豇豆多是煮着吃。

从自家菜园里采摘回来的豇豆,捏在手里肉肉的、软软的,不会像现在菜市上卖的豇豆硬邦邦的。如今豇豆洗净了,下锅前只需在砧板上切成段。从前的老豇豆下锅前准备工作稍微麻烦一点,一般不用刀切,手掐成段。掐之前,先除筋,将豆荚两边一根锁边长筋撕去。老豇豆与脆无缘,绵软得很,下锅炒去青气,再加水烹煮,起锅装碗时必呈烂熟态。回头看,那道菜的确没多少看相,软糊塌塌的。口感却挺好,清香柔软,回味绵长。

老豇豆煮着吃还有另一种吃法,那就是煮成菜饭。将洗净的老豇豆与淘洗后的白米一同下锅烧煮,等水烧开米粒发胀,吃干了水,朝锅里加点细盐,拌几勺子炼好的猪油膏。覆上锅盖,文火焖饭,满屋子里都是香味,饭香菜也香。这是一种懒人吃法,饭熟菜也熟,饭菜一体,饭后少洗一个盛菜碗。不过,这种吃法传承,懒惰省事可能还不是主要原因。最早煮这种菜饭的人也许是个懒人,无意中实验出一种新滋味。让饭香和菜香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密会,于高温之下合成一种全新的香味。

我相信后来人再将老豇豆与白米一起下锅,煮成菜饭,定是因为那种令人难以舍弃的香味。除了这两种吃法,还有将老豇豆晒干了吃。从前,在豇豆集中上市的秋天,一下子吃不了那么多,人家便采摘半老的豇豆焯水晒干,留到冬天吃。晒干的老豇豆,与五花肉一起红烧,荤素搭配,味道正好。也有用干豇豆烧火锅的,火锅里少不了肉食,在肉汤里烧烂的干豇豆,自然非常的香。

干豇豆并未失传,偶尔还能在菜市上买到。冬天去大别山区,在好客的山民家里会吃上干豇豆烧火锅。窗外白雪皑皑,屋子里红炭火泥炉子,烧的咕嘟咕嘟响,炖着干豇豆呢,蒸汽袅袅,暖意融融。这顿饭吃下去,人一辈子都记得。有年秋天,在合肥城里一家土菜馆吃到了老豇豆炖肉。那种香味,至今想起来还会涌涎。那道菜里有三种料,“三层楼”的猪肉为主,其次是新摘的老豇豆,还不是太老,是胖乎乎的那种,豆荚里的籽粒刚刚饱满,在豆荚身上能看到明显的鼓包。

再是青椒,本地产的土青椒。此前,吃过青椒炖猪肉,那味道当然非常鲜香。这回,在猪肉和青椒中间又加上了老豇豆,鲜香之上再加鲜香,老豇豆炖猪肉自然味道更好。第二次去那家土菜馆,再点老豇豆炖肉,被店家告知做不了啦。在我印象里,现在的菜蔬不分季节了,喜欢某种菜蔬,在哪个季节都能吃上。店家却说,老豇豆不一样,仅秋天有。原来,让人难忘的那一口美味,它可是应时而生的,赶上了才有,过时不候。

喜欢老豇豆的美味,更喜欢嫩豇豆的意味。每次在菜园里见到纷纷披挂的嫩豇豆,总是想起《诗经》里的句子,“维桑与梓”。那种名叫梓的植物,它的果实就跟嫩豇豆一般,细细长长,密集丛生。

看到菜园里豆架上纷披的嫩豇豆,心中总会涌起稠密的诗意。

(作者单位:农发行安徽省分行  来源粮油市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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