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谈“论六家之要旨” 司马谈(约前169-前110年)左冯翊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为汉初五大夫,建元、元封年间任太史令、太史公。有广博的学问修养,曾'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又曾为文'论六家之要旨',批评了儒、墨、名、法和阴阳五家,因为深受当时流行的黄老思想的影响,所以完全肯定地赞扬了道家。父司马喜,子司马迁。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 《易大传》说:“天下人的方向一致,可是想法却多种多样,目标相同,可所走的道路却不相同。” 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 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道德家,这些学派都是以治理国家为要务的,但是他们的学说却不同,有省与不省而已。 尝窃观阴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我认为阴阳家的学说,崇尚祥瑞而忌讳繁多,常常使人受到限制而产生许多畏惧,然而它所排列的一年四季的顺序是不能废弃的。 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 儒家学说广博而缺少要领,费力不少而功效不大,因此它所提倡的难以完全照办。然而它所规定的君臣父子之间的礼仪,夫妇长幼之间的区别,是不能改变的。 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偏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 墨家主张节俭却难以遵从,因此墨家主张之事不能全部采用。然而墨家关于加强本业发展和厉行节约的主张则是不可丢弃的。 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 法家的主张严厉苛刻、缺少恩谊,然而他们端正君臣上下的名分这一点是不可改变的。 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 名家过于拘于形式而容易丧失对事物的正确认识,然而它辩证名与实的关系问题则不能不予以认真考虑。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澹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徙,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道家使人精神合一,行动合乎无形的“道”,使得万物丰足完美。他们的学说,因循了阴阳排列四时的顺序,吸取了儒、墨两家的长处,总取了名、法两家的精华,随着时间来转移,顺着事物而变化,这样来立定常规和处理事务,没有不相适宜的,并且意旨简明而易于掌握,办的事情虽不多,而功效却很大。 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君唱臣和,主先臣随。 儒家则不是这样,他们认为君主是天下的表率,凡事君主倡导而臣下应和,君主先行而臣下随从。 如此,则主劳而臣佚。 像这样,则君主劳累而臣下安逸。 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黜聪明,释此而任术。 至于伟大道家理论的精髓,既去掉了刚强和贪欲,又废黜了聪明与智慧。儒家却丢开了这些而任用儒术进行统治。 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神形蚤衰,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精神用的过分就会枯竭,身体过度劳累就会损坏;精神和身体过早的衰竭,而想与天地共长久,这事还从未听说过。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孝令,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 阴阳学说对于一年四季、八卦方位、十二星次、二十四节气都有各自的规定与禁忌,说顺着这些就会昌盛,违背这些就会灭亡,其实未必如此,所以说“使人受到限制而产生许多畏惧”。 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纪纲。 至于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大自然运行的规律,若不遵从它就没有可以作为天下法则的。 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所以说,它所规定的“一年四时的运行顺序是不能丢掉的”。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 儒家用六艺作为准则,六艺的经传文字以千万计,人们连续几代都不能弄通它的学说,一辈子也不能完全通晓它的礼仪。 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所以说儒学“广博而缺少要领,费力不少而功效很小”。至于儒家序列君臣父子之间的礼仪,夫妇长幼之间的区别,这是各家学说也不能改变的。 墨者亦上尧、舜,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斫;饭土簋,歠土刑,粝梁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 墨家也崇尚尧舜,称述尧舜的德行说:“他们住在三尺高的殿堂裹,土筑的台阶有三层,茅草房顶不修剪,柞木屋椽不雕饰;盛饭用陶簋,装汤用瓦盆,吃的是糙米饭,喝的是豆叶汤;夏天穿葛衣,冬日披鹿皮。” 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 他们埋葬死人,用三寸薄的桐木板棺材,哭的声音也不悲哀。 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率。 教育人民遵循葬礼,一定以此为标准。 故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 要使天下都像这样,那么就没有尊贵和卑下的区别了。 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也。 世道不同,时代变了,事业不必相同,所以说“墨家所倡导的节俭人们却难以遵循”。 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 总之,墨家主张强本节用,则是引导家富人足的办法。 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 这是墨家的长处,即使百家也不能丢掉这一点。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 法家不分别关系的亲疏,不区分地位的尊卑,一律断之于法。这样就把敬爱亲属、尊长的恩谊断绝了。可以用它作为临时措施,但不能长期施用。因此说法家“严厉苛刻而缺少恩谊”。 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不能改也。 至于法家主张使君王尊贵使臣子卑下,明确职分界限不得相逾越,这是各家学说也不能更改的。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剸决于名,时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 名家烦琐细碎、纠缠不清,使人不能推求它的真意,专注于名词概念的推理,反而失去了易于掌握的常理。所以说名家“使人受约束而容易丧失对事物的正确认识”。 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至于它循名责实,综合考察事物的本质这一点,倒是不可不予以认真考虑的。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 道家宣扬无为,又说无所不为,其实际主张是容易实行的,而其言辞却难于理解。 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 其学说以虚无为理论基础,以顺应自然为实践原则。 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 既没有既成不变之势,也没有固定不变之形,所以能够推究万物的实情。 不为物先后,故能为万物主。 既不走在事物的前边,也不落在事物的后边,因此能够成为万物的主宰。 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兴舍。 法则的有无,顺应时势来确定;制度的兴废,根据事物的变化来决定。 故曰“圣人不巧,时变是守”。 所以说“圣人不巧取,顺应时势而变通”。 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 虚无是道家的核心,因循是君主统治的纲领。 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 群臣一齐上朝,君主让他们各自表明自己的才干。 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款。 其实际情况与名声相符的叫做端;其实际情况与名声不相符的叫做空。 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 君主不听空而不实的话,奸邪就不会产生,贤与不肖就自然分清了,黑白也就自然分明了。 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 造就在于君主如何使用他们了,这样做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呢! 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 这样就合乎大道,看起来混混沌沌,而光明却照耀天下,又返回到无名的境界。 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 人所赖以生存的是精神,所依托的是形体。 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 精神用得过分就会枯竭,形体过分劳累就要损坏,形体与精神分离人就会死亡。 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 死去的人不能再生,形神分离就不会复合,因此圣人重视这一问题。 由此观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俱。 由此看来,精神是人生存的根本,形体是人生存的器具。 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如果不首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形体,却说什么“我有办法治理天下”,凭藉什么呢? ——选自《史记》 读司马谈'论六家之要旨“可以让我们了解,他对这六家优劣的评价,虽然这也只是代表司马谈先生的自己的观点,但也对我们了解”六家“的学问学说,有这借鉴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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