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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公粮的一天

 新用户578314zI 2021-11-07

本文学社题字:山东济南著名书法家陈建国

用微弱的灯光,照亮前方之路。把自己的一滴水,融入心的大海,让心灵更广阔
——主编的话

交公粮的一天

——童年的时光

那年,那个麦假,那天天气可真热。
吃罢早饭,父亲装满一地排车小麦,一共十四化肥袋子,准备去交公粮。
交公粮的单子已经发了好几天了,每口人230斤,我家六口人,一共1380斤。

大队里大喇叭广播好几次了:“交公粮是支援国家社会主义建设,是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巩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反帝反修的需要,是不是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是不是爱我们的国家,就是要看看他是不是踊跃上交爱国粮,有个别人交公粮不积极,记住了啊!交公粮天经地义,历朝历代种地玩粮!”

我家里的粮食已经晒了三天了,奶奶说:“干的'嘎嘎’的啦!今天准能交上,快去吧,去晚了还得排队。”
就这样,父亲拉着地排车,我也拴上一根绳子在前面拉车,向粮所走去,可是到了离粮所一里多地的地方,就不能往前走了,交公粮的车队已经排出一里多地了,一眼望不到头啊!就像当年淮海战役支前的车队一样。我们爷俩只好挨着,不长时间就又来了好几辆地排车,挨在我们后边。

太阳挂在天上,像个大火蛋,烤的人个个满头大汗 ,兄弟爷们都是一个个黑不溜秋的脸,男的,女的,年轻的,白头发的,一个个等着,有用手巾擦汗的;有蹲在那里抽旱烟袋的,有拿着背心扇风的;有竖起脖子向前望的,车队隔上几分钟,往前挪挪。人们都在议论着各种各样的话题,有的说:“今天春天赶上旱,一春天不下点雨,临收了又下它妈冰雹,也不让少交点吗?”

那个说:“想得美,咱们少交了,那些吃'国库粮’的够吃的吗?”
我问到:“大叔,为什么我们交上公粮让他们吃啊?啥人才能吃国库粮啊?”
“市里人和那些穿四个兜的穿的挺干净衣服的人吃国库粮”
“怎样才能够穿上四个兜的衣服哩?咋能吃国库粮啊?”
“问你大人”一位大个子对我说。
父亲认真的对着我:“你只有好好上学,才能够跳出农业社!才能两只脚从泥巴里拔出来!”
父亲那天的话,和那天的经历让我一辈子记在脑子里。
这个说:“我昨天就来了一趟了,说我的小麦有麦糠,又说不干,你说今年交公粮,粮所的人咋验得这么严啊?”
那个说:“听说还压秤哩,邻居三哥明明在家秤好了的1610斤,来了一过秤楞楞少了八斤”,他用手比划着,嘴裂到了鳃帮子。

就这样,一会儿往前挪点,再挪点。到了下午一点多钟,水壶里的水喝没了,拿来的玉米面和瓜干面两掺的饼子也吃没了,终于到了我们爷俩了,我们把地排车拉到磅秤旁,只见那个质检员拿着一把像利剑一样的东西,并不解开袋子口,而是把他的“剑”一下子插入小麦袋,然后猛的拉出来,这时候就像一把刀插入人的肉里一样,由于“剑”中间部分是中空的所以就带出来一些小麦来,那个质检员就把这些小麦扔进嘴里,然后“嘎嘎”地嚼起来,那声音就像半夜三更老鼠啃粮食的声音一个样。这样刺了好几个袋子,嚼了好多小麦,多余的小麦就他顺手就扔掉了。然后冲着我父亲大声说:“这份不合格,拉走!下一份!”
父亲急忙说:“同志,咋不合格?”
“太湿,拉走!晒去!”不得再争辩,听说这个人有个邪脾气,不容人解释,把他惹急了,再干他也说湿。父亲嘴里不停地嘀咕:“晒三天了啊,都晒三天了吆!”
就这样,我们爷俩,拉着小麦车吃力的从粮所出来。迎面遇到那一些交公粮的啊!一大溜啊!好几里地长。有好多人故意问:“老马,咋往回拉啊?”
父亲头也不抬:“嫌湿!”

爷俩,沮丧、渴、饿、累、等一起袭上心来,走到公社唯一的“大众饭店”门口,忽然发现粮所一个保管员和我们小队会计一起从里面出来,他俩都红红的脸,看样子他们是下馆子了,听说这饭店里有锅饼,白馍、还有鸡蛋汤,肉丝炒藕等好多好吃的。父亲急忙上去,求那会计:“老弟,晒三天了,还是没验上,帮忙吧?”
父亲和会计平时挺好,来了客人,都是让他和队长陪着。那会计借着酒劲,拍着胸脯:“没事,大哥,你也不用再晒了,直接再排队去,包你验上!”说话间,眼睛看着粮所保管员。
那保管员刚吃过请,也不好拒绝,就说:“好吧!让我再作回难,给值班的打个招呼吧!”
父亲忙说:“你费心。”
就这样又排队,重复上午发生的一切。
我就跑回家又拿来了玉米面和地瓜面做的饼子和开水。
到了傍晚的时候,又才排队挨到我们,我们父子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那个质检员还是用他的“剑”一插,“噶噶”的嚼、手里的麦子顺手一扔,我和父亲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怕再不合格,质检员这样重复几次,大声说:“过秤!”
父亲的脸上顿时阴天转晴天。露出了笑容。然后就是父亲一袋袋的扛在肩膀上,爬上一根十几米长的木板,仓库里的小麦已经到房顶了,简直就是一座麦子山,父亲在长板上扛着袋子一步一步吃力的往上爬,我看着那木板有些滑,替父亲捏着一把汗,他随时随地都有摔倒的危险,背后不停的有人喊:“往上!再往上!”父亲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十几趟,我心疼的狠,可惜我年龄小不能帮他。

回到家,已经快黑天了,父亲对奶奶说了句:
“交上公粮了”就躺下了,再也不说话。
我问奶奶:“俺娘么去了?这么热的天?”
奶奶说:“不知道”
我跑出家去,夜色降临了,往北边坡里一看,模模糊糊的看到有一个人背着一大捆麦秸,由于捆太大,根本看不见人,只能看到两根腿不停地走。
我想这是谁呀!好有劲,好能干啊!
走进仔细一看,这不是我母亲吗?这是我那体弱多病的娘呀!我急忙上前帮娘,可是我咋也弄不动,娘满脸是汗,衣服也湿透了,高兴的说:“北边那块地人家'放弃’(就是收完了也拾完了,别人可是进去再捡一遍了)了,这下好了,咱又有柴火烧了,里面也还有麦穗哩,至少有多半斤麦子。”
我帮娘弄着麦秸,回到家,吃罢晚饭,熄灯睡觉了,但是奶奶还没闲着,她拿着元子(一种量粮食的容器,圆形,一元子五斤)量麦子,嘴里不停地嘟念:“五月十三吃顿水饺,六月六一顿凉面,八月十五又要包饺子,还有十月一,过年用的麦子最多,年后清明节,五月端午都要吃面,不够啊!你知道不?老头子,人家现在都吃“八五”的面粉(100斤麦子出85斤面粉)了”
爷爷在炕上大声说:“别穷算计了,睡觉吧!咋算也不够吃的,还想要吃那“八五”的,净说梦话”。
唉!交公粮的这一天。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后来,不交公粮了,改成农业税。
再后来,不交农业税了。
再后来,还发给农民钱。
而今天,听说农民的养老钱要涨。
再以后,农民可能也有退休金,那就好了。
社会是好了。
看到那些吃不了扔白馍馍的年轻的就来气。

(主编和诗人桑恒昌在一起)

作者简介

马远生,年58岁,单位:济南长清区第七中学,中学高级化学教师,从事初中教学39年。业余热爱文学。自2015年起,业余从事小说·诗歌和散文写作。先后发表《父亲与鸡骨》、《父亲爱喝酒》、《翠姑的婚事》、《卖椿芽与人生之感悟》、《看到他们我知足了》、《老师您好》、《母亲,母亲》、《新旺》、《我的母亲与前妻》、《出轨》《傻石头娶媳妇》、《作家白云》等一百余篇小说、评论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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