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麦收季,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交公粮的岁月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朱海东

图:来自网络

记得在前些日子,我看到这样一句话:“在乡村,生活不止眼前的苟活,也有诗和远方。”我知道,说这话的人,其实他们并不真正了解农村,也不了解农民。

在我近五十年的生命历程中,有二十多年就是在农村度过的。那段时间,我尝遍了一个农民的甜酸苦辣。麦收季节,是当时农村中最辛苦的劳作,白天顶着骄阳将麦子收割、捆扎、运送,夜晚要忙着脱粒、晒谷、进仓,十天左右时间,每个人都会脱掉一层皮,苦掉一身肉。

说实话,收麦子的过程虽然让人身心俱疲,但我并不感到害怕,而真正让我恐怖的是交公粮时受到的那种辛苦和艰难,是怕交公粮时人格、尊严受到的漠视和羞辱。作为农民,我曾有数十次交公粮的经历,而每一次都给我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时粮站建在离我家十里远的镇政府斜对面。我每年都要到这里交上新收的小麦。每次交公粮,父母都把精心挑选的最优质、最饱满的粮食给国家。我觉得如果不这样,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对不起国家。

我至今犹记得第一次去交公粮的情景。那是我和父母分家后第一次去粮站卖粮。为了能早去早回,我和妻子半夜就动身上路,好不容易赶到了粮管所,只见交公粮的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蜿蜒有好几百米远。

开始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凉爽,坐在平车上,还悠闲自在,可是,随着气温的升高,太阳也渐渐的毒起来了,上面晒着,下面烤着,没有办法,我只得拼命的喝水。卖粮的人车也越来越多,一副杂乱无章的样子。粮站的大门还没有开。等候的人群出现了阵阵骚动,骂娘的有之,打架的有之。

太阳一树顶高时,粮站的大门才打开,骂娘的不骂了,吵架的不吵了,人们拼尽全力拉着平车朝前挤去,场面又是一阵混乱,几个负责人模样的人走出大门,挥舞着手臂维持着秩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人理睬他们。

骄阳当空。没有一丝风。闷热无比。人人都汗流浃背。我扣妻子被裹挟在车流人流中,欲进不能,欲退无路,只能一步一步地朝前挪用动。大半天没有吃饭了早就饥肠辘辘。

眼看就要来到粮站的铁门前了,大门却“哗啦”一声关上了:十二点,下班了!我顿时象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座在地上,心中的气愤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人们就这样在烈日下焦急地等待着。

两个多小时后,当工作人员重新打开铁门时,队伍重又发生了混乱,我原先占有的优势地位被后边涌上来的人们粗暴地占领,我却被挤到了队列之外。

幸好,傍晚时分,在一位认识我的朋友帮助下,我总算交上了粮食。那天我和妻子回到家时已是星月满天,早累得无一丝力气。

象这样的事,现在想来,内心依然是一阵惊悸。

更有甚者,为卖掉一车小麦,我竟在粮站呆了三天。那年麦收前阴雨连绵,致使部分麦子发芽。去粮站之前,我已对送交的粮食进行了精心挑选,但几百斤小麦,仍有极个别发了芽的小麦蒙混过关。到验收时,质检员把钢钎捅出的小麦往掌心一倒,仅瞅了一眼,就下了判决:“不行,快拉走!”

我一听急了,上前拉住了他:“你再看看,这是我精心挑选的。”质检员粗暴地拿开我的手:“你想干啥么呀你,去去去!”说罢,坚定不移地朝前走了。这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怎么办?家里的粮食比这更差,舍此换彼,肯定会遇到同样的下场。

我心一横,索性来个我行我素,就是这样的粮食,你要是它,不要也是它。当晚我没有走,在粮站面前的马路上和衣睡了一夜。第二天质检员来质检时,我既没有主动同他搭讪,也没有象别人那样热情向他敬烟,只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不出所料,质检结果和昨天毫无二致。晚上,我仍没有回家。

第三天早上,我又把这车粮食拉到了粮站。我已暗下决心,如果这次再交不上,我就把它全部倒在河里。又轮到了质检,还是那个质检员。他也认出了我,捅的还是那袋小麦。

他把捅出的小麦往掌心里一倒,咧开嘴就笑了:“这就对了,把这样的小麦拉来我能不让你验上吗?”就罢,他“刺啦”一声,给我撕了张质检单,随即消失在前呼后涌的人流中。一车粮食,前后三天,检验的结果竟有天壤之别,真叫人欲哭无泪。

有一次卖粮时,我见前边有一块空地,就拉着车子朝前挪了两步,这时,忽听到后边质检员像狱卒一样叫道:“那是谁,你给我站住!看啥看,说的就是你。”

他猛地窜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恁咋能光棍。我警告你,你再朝前挪半步,我立马把你清出去。你看我敢不敢?”我当时真是气愤到了极点,拳头也攥得咯咯响,真想使他的小脸变得红花烂漫,但我最终没有那样做。我知道,如果真那样做了,公粮交不上是小事,还可能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

总之,提起交公粮的千辛万苦,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尽说。

如今没有这项政策了,粮食所也另作他用,而我的生活空间也从小小的库房、窄小的集镇转移到了繁华的都市。记忆渐渐泛黄,写在记忆上的情感也在流逝。

别了,卖粮难!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