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初，和野草没什么差别 它要多一些的水、高温和泥浆 在乡村，我乐于在稻田边度过夏天 听见喘气的牛和嗡嗡飞舞的蚊虫 从一块水田到另一块水田—— 我看见冒着热气的风像头发一样疯狂 那是我们看不见的水稻在生长 小时候，我不理解任何一个农民 但我知道一块田的深度—— 水田里一株秧苗的根绝对向下生长 连太阳的光线也带着热量来了 我以为土壤是能产生奇迹的事物 而一个农民太平凡——我们视而不见 他的劳动总是被视为徒劳无益 一株水稻不会比三岁的孩子高吧 一个三岁的孩子属于被水稻包围的村子 稻穗金黄，三岁的孩子在村里乱窜 秋天的好天气把饥饿变得像一株稗草 成熟的稗子混杂在成熟的稻粒中—— 芬芳的新米饭与稗子自然地区分开 少年的我经常在水田捡剩余的稻穗 我在水田做的所有事情都谈不上劳动 比如春天把割来的青草扔在田里当肥料 雨水淅沥的四月戴着斗笠插秧—— 五月挽着裤腿在泥浆里拔出高高的稗草 九月在满是发芽的稻茬之间挖荸荠 成年的我才记起自己缺少真实的劳动 在蛙声中看见星光不断在稻田坠落 在火焰一般飘舞的夏日正午的阳光之中 我被汗珠包围起来的目光不真实晃动 距离我再近的稻田也只是一片暂时的景物 我看见收割水稻的农民像风景一样消失 我经常坐在电脑屏幕前想象一株水稻 一块水田像遥远的乡土维系着水稻的世代 在飞机上俯视或在车窗平视金黄的稻田 我想象着无数长久脱离乡土的农民—— 我观望着那些稻谷丰盈的水田长出的野草 我感叹着太多看不见的水田野草丛生了 被人类抛弃的乡土，水稻连野草也算不上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