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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顾锦良作品 | 石磨(外一篇)

 梅雨墨香 2021-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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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家有台石磨子。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是用来磨谷物的。

石磨子由磨床、磨架和两爿磨盘组成。平时吃的麦粞、面粉、米粉等均是这磨子里磨出来的。从我记事起,时常会听到客堂里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是父母在牵磨。我们那管推磨叫牵磨。因为不光是推,还有拉,是一拉一推的。觉得吴地说的“牵”比较贴切。一般是母亲拗磨、父亲牵磨。我只能在旁边看。母亲抓一把麦子,握着,随着磨盘转动,慢慢地放松手指。麦子从她手心里滑落,流进上爿磨盘的洞里。磨盘极重,两爿磨盘相互咬合,里面都凿有凹凸不平、斜着的纹路。靠着磨盘的重量和转动着的纹路,把麦子压碎磨细。可想而知,如若一个人牵动那石磨不停地转动,是多么累人的事!父亲常常一斗麦子牵下来,汗流浃背衣衫湿透。

磨碎了的麦粉,从转动着的两磨盘中纷纷挤出来,掉落在下面盛着的大匾子中。一遍磨完,父亲蹲下身去,用绷丝筛,筛出来较粗的,再牵第二遍磨。如磨面粉的话,则需要多次绷丝筛,多次牵磨,直至筛下来的完全是麸皮为止。每次筛完,我看见父亲的眉毛、睫毛上都白了。

风靡苏南几代人的著名锡剧小戏《双推磨》,就是以这种牵磨形式,来表现歌颂两个穷苦人爱情故事的。“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上爿好像龙呑珠,下爿好像白浪卷……”舞台上的表演是很轻松夸张而艺术化的,现实生活中的牵磨哪有这般浪漫?

磨子磨了一段时间后,两磨盘的纹路齿会慢慢磨平,牵起来觉得有些打滑,麦粉便磨不细。这时候,会有个肩背搭裢、在村子里边走边喊:“锻磨!锻磨!”的人。搭裢沉甸甸的,里面装的是铁榔头和几条用布层层包裹着的铁凿子。父亲便会叫住他,让他来“锻磨”。所谓锻磨,就是把磨盘翻过来,按原纹路,铁凿支在槽里,榔头铛铛地直击铁凿。石屑便会从凿尖处飞溅出来,有时还伴着火星子。上下两磨爿纹路全部锻深后,磨子便和新的一样,磨出来的粉又细又匀了。

一九七零年,大队里建了个磨坊,用柴油机作为动力,安装了几台粉碎机。从此人们再不用牵磨,轧粉都到大队磨坊去了。慢慢地,石磨子逐渐被请出农家屋里,冷落在竹园、宅基旁。

石磨盘除了磨谷物以外,还有个特殊的作用。在农村及乡间集镇上,常能看到人家的墙上会镶砌个石磨盘在里面。可以推断,那墙的不远处,必定有条河、有湾水正照着屋;或者是有条路对着那墙。风水先生说,这个墙内的石磨盘会起到冲煞镇宅保风水的作用。它真能破解无影的水和风之煞气?似乎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然而,在那些几百年遗留下来老宅斑驳的墙里,我们偶尔也能看到石磨盘的影子。这习俗一直流传至今。我想,莫非也能申请“非遗”?

前几年,我家翻建了新屋。丢弃在屋边的两块石磨盘该如何处置?放场院上,碍事;丢竹园里,压坏竹笋。朋友知道后,开拖拉机过来,装上了,临走时回头对我说:“后天过来喝茶!”

第三天,我如约而至。朋友坐在那,眼前两杯清冽的绿茶,放在磨盘上。他用防腐木做的架子,磨盘顶在上面,成了两只天然的石茶桌。我不得不佩服朋友的奇思妙想,更主要的是,他赋予了旧磨盘于新的使命,似乎让它们得到了重生。

水缸

水缸是放在土灶前贮水的一种陶瓷容器。高约八九十公分,敞口,口宽五六十公分。因为贮的是饮用水,一般上面都配个木质的缸盖,防止飞虫等小动物的掉入。

早先,水缸里的水是从屋后河浜里提起来的。大概需八到十提桶水,差不多满了。然后,把一包研碎的明矾,洒入缸中,再用木棒在水缸里搅拌。静置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揭开缸盖一看,缸里的水清澈如许,能看到水缸底凝结的絮状物。

有时,从窗户漏进一缕阳光,正好照射在水缸里,便能看得见微小的生物在游动,大概是草履虫一类什么的。吓得我再也不敢直接喝水缸里的水了。

我家的水缸是爷爷辈或太爷爷辈传下来的,一直置于灶前贮水。水缸总是与灶相联,灶在哪,它在哪,从不分离。作用也没变化过。

时光流逝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把水缸与灶作了分离,把它搬到了高高屋顶的阳台上。这真是破天荒的事!

那时,河水不再清澈,颜色发绿,有股酸味;小鱼小虾几乎绝迹。这河水还能吃吗?村民们纷纷在自家院场上或屋里打井。井水总比河水安全得多。但,供一家人淘米做饭饮用及洗衣洗澡的水,都得从井里一吊吊的拉上来,是何等的费时和麻烦。人们便在井圈边安装个小型电动抽水泵,由井里直接抽入,把井水输送至屋顶的水缸内。再通过自来水管连接到灶间、卫生间。笼头一拧,井水哗哗出来,很方便。屋顶上缸里水用得差不多了,下面闸刀一推,小水泵又嗡嗡地响起来,直向上面供水。村民们管它叫土自来水。

九十年代初,村里通上了自来水厂的管子,家家户户用上了真正的自来水。人们不吃“土自来水”了,井台边的电动水泵也拆了。唯独水缸依旧屹立在屋顶阳台上,任凭日晒雨淋、酷暑严寒。

腊月里,每逢下了雨雪,我总要爬上阳台,把水缸里的积水排掉,生怕把缸冻坏了。后来,便把水缸倒扣在那里,不必再每年爬上爬下。

没几年,我家又翻建楼房。拆房承包了包工头。包工头有个条款,拆下来的所有材料都属他的,哪怕一块砖、一片瓦。我说,上面那水缸属我的,我要。他说,拆房是把旧房下面的墙捣几个大洞,楼房整体倒下来的,你的缸能保证不成碎片?我说,其他条件都答应你,我唯一的要求是,你想办法把这水缸给我完整拿下来。后来,包工头答应了我的要求。拆房前,这水缸毫无损伤地被移了下来。

新房建好后,我把水缸放在院子里。给它盛满了水,种上了几株碗莲。仲夏时分,缸面上窜出三枝红色蓓蕾来,尖尖的,亭亭玉立。过几天蓓蕾开放了,一泓清水,绿叶浮面,粉荷洇润。好一幅水缸莲荷图。

朋友听说后,赶过来看“水缸莲荷图”。他赞叹了一会说,这水缸也过上幸福日子了,天天能和美莲相伴。我说,是啊,水缸一路走来不易,它见证了几代人的饮水历史,从河水到井水,从井水到自来水……


作者简介:顾锦良,江苏省常熟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国家级、省市级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多篇。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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