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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娘(82)

 王不美 2021-11-24

孙冀平:原名山农场民政局工作。

本文作者:孙冀平

图文编辑:王不美

七十年代一个冬天早晨,下了一夜的大雪还在继续纷纷扬扬地飞舞着。哥哥和妹妹们吃完饭上学去了,我因感冒发烧,不想吃饭,躺在炕上烦躁地哼叽个不停。

母亲收拾完家务,用手摸着我发烧的额头,看着我满脸通红用那满满乡音的四川话说:我的乖娃子,这可怎么整哦,你爸爸也不在家,我可背不动你呦……

母亲是随父亲1958年转业官兵来到“北大荒”的川妹子,瘦弱纤小的她操持着八口之家的“后勤”。

父亲孙守秀在团后勤处工作,那个年代每年冬季,父亲就带领农场伐木队去伊春的大山里为农场建设需要采伐木材,我们兄弟姐妹只能在来年开春四五月份才能见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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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望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及飞舞的雪花,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你在家好好的呦,我去找邻居大叔帮忙带你去看病,说着戴上头巾手套走进了大雪中。

不知母亲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怎样寻找帮助,只觉得过了很久,朦胧中感觉到一股冷风呼地吹进屋。母亲披着一身雪花走进来说:走,小平噢穿衣服,我背你去卫生所看病。说着,抖落掉身上的雪,给我穿戴好,背着我走入漫天大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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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北风伴着纷飞的大雪,撒向大地。母亲背着我䠀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向二里外的团部卫生所。

1974年从14连搬家到新团部时第一张全家福照片

兵团初建时,十二团医院在黑龙江边的老团部,新团部各单位都有卫生所,团部机关卫生所有一个大夫和一个卫生员,治疗个头痛脑热和皮外伤,比较严重的送往老团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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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十二三岁,身高和母亲差不多,昏昏沉沉趴在母亲那并不宽实的后背上。由于发烧浑身没劲,搂不住母亲的脖子,母亲怕冻着我给我穿得太厚,身体在母亲的背上往下滑,母亲就不时的停下来整理好我的帽子棉衣,重新背上。

一路上嘱咐我搂紧她的脖子,我迷迷糊糊答应着,双手使出吃奶的劲搂着母亲的脖子。没走多远,胳膊又滑落下来,母亲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和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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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停地下着,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街道两旁的柴草垛和建筑物都变得膨松臃肿,树枝也被压弯了,街道上全是厚厚的积雪。我如同这臃肿的积雪一样伏压在母亲的背上,母亲瘦弱的背虽然弯曲但还是载着她的孩子前行,不肯停下休息,母亲只有一个心愿,趁早把她的孩子病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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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背着我在雪地里吃力地向前挪动着,雪花把我和母亲染白了。这大雪天谁还出门,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世界仿佛静了下来,空气格外的清爽,我没有时间呼吸着这清冽的空气,朦胧中只觉得平时走路到卫生所也就三五分钟的路程,现在却是那么漫长,没有个尽头,仿佛时间过那么慢,整个世界就剩下我们娘俩,只听到母亲的脚在雪中发出沉重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以及母亲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安慰我的话:小平呦……坚持下,一会就到了……不要睡觉诶,搂住脖子,打一针就好了咾……我也只是昏昏沉沉答应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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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母亲不知停下多少次歇口气,再背上我,好不容易来到卫生所。顾不上自己身上积雪和满头的汗,拍打掉我身上的雪:“小平咱们到了,让大夫给看看……”,“大夫,帮我们看一哈,孩子发烧感冒咾”母亲高声喊着。

1卫生所里叫“董春苗”卫生员听到母亲的喊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安抚我坐在椅子上,拍打着母亲身上的积雪给母亲说:“这么大的雪,喊我们去家看病 ,瞧把你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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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春苗”是那个年代小孩和部份大人们给董大夫起的外号,因团部俱乐部放过一部《春苗》的电影,讲述一个赤脚医生热心为贫下中农服务与阶级敌人斗争的故事。机关卫生所只有她一个女护士,同时她经常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到家属区给大人小孩打针送药,说她像电影里的“春苗”。所以大家都叫她“董春苗”,她也很高兴,美滋滋的,在我们孩子们心里,她像个天使,很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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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春苗”看我满脸通红,从桌上白瓷缸中拿出体温计甩了两下夹到我腋下,进里屋喊吴大夫出来给我看病。吴大夫给我检查完对母亲说没事的,就是感冒,打一退烧针,多喝水,让他休息好。打完针,“董春苗”要送我们回家,母亲坚持说不麻烦了,你们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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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我不让母亲再背我,坚持自己走,母亲说那是不行得呦,这么大的雪哟你又发烧,说着背着我又走进大雪中。母亲看出我对“董春苗”没有真背我而感到不满,开导着我说,人家背你,妈妈能让她帮吗?她走了来人找她打针了可怎么办,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自己做,不要啥事都求人,你要是心痛我呀,就赶快好起来,就不用妈妈背了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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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一季又季,每到大雪纷飞时候,不论在做什么,我都会停下望着飞扬的雪花,想起母亲在那个大雪漫天飞舞天气里背着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去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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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也年近花甲,也有了孙子辈。母亲也是耄耋老人了,瘦弱身体更加瘦小了,开始少语寡言步履蹒跚发呆了。

那天,我陪着母亲望着窗外又飘起的雪花,问母亲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生病,大雪天背我看病的事情,母亲只是嘿嘿一笑——已是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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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春节四代同堂)

我拉着母亲的手,慢慢在屋里走着。母亲喃喃自语说着“我与你爸爸是58年跟随王震来到北大荒的转业官兵,北大荒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4岁的小孙子满屋跑着问:“太奶说的啥呀,楼上楼下的,还电灯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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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窗外的大雪,回味着母亲的话;想想母亲来到“北大荒”时20岁和许许多多母亲一样跟着男人们开荒种地,白手起家搭马架子,住过“拉哈辫”,在生活物资匮乏的情况下操持着我们的吃喝,特别是精打细算地保障好整天在外操劳的父亲吃穿。

现在,作为第一代开发建设“北大荒”的所有母亲们都已进入耄耋之年,也住进了楼房,吃穿住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对母亲说:你看现在的“北大荒”不但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有电视、电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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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满头白发的老母亲,我感慨万千;岁月的艰辛爬满她的脸颊,飞逝的时光磨平了她那遥远的乡音,可恶的老年“健忘症”冲淡了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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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正月母亲与四个女儿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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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恩母亲,生我养我,用她那瘦弱的身体呵护我们长大。我搂着母亲的肩膀说:娘,你怎么不能记得呢,现在该让儿子哄你,背你了,一直哄着你,背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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