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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七古《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读记 （小河西） 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 国初已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都王。将军得名三十载，人间又见真乘黄。 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内府殷红马脑盘，婕妤传诏才人索。 碗赐将军拜舞归，轻纨细绮相追飞。贵戚权门得笔迹，始觉屏障生光辉。 昔日太宗拳毛騧，近时郭家师子花。今之新图有二马，复令识者久叹嗟。 此皆骑战一敌万，缟素漠漠开风沙。其余七匹亦殊绝，迥若寒空动烟雪。 霜蹄蹴踏长楸间，马官厮养森成列。可怜九马争神骏，顾视清高气深稳。 借问苦心爱者谁？后有韦讽前支遁。忆昔巡幸新丰宫，翠华拂天来向东。 腾骧磊落三万匹，皆与此图筋骨同。自从献宝朝河宗，无复射蛟江水中。 君不见金粟堆前松柏里，龙媒去尽鸟呼风。 宝应元年（762）秋，杜甫在绵州写《东津送韦讽摄阆州录事》。广德二年（764），杜甫在成都写《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此诗应是杜甫在成都送韦讽之前到韦讽宅观曹将军马图有感而作。 曹霸（704-770）：唐画家。擅画马。成名于开元年间。《历代名画记》（唐-张彦远）：“曹霸，魏曹髦之后。曹髦画称于后代。霸在开元中已得名。天宝末，每诏写御马及功臣，官至左武卫将军。” 国初已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都王。将军得名三十载，人间又见真乘黄。 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内府殷红马脑盘，婕妤传诏才人索。 碗赐将军拜舞归，轻纨细绮相追飞。贵戚权门得笔迹，始觉屏障生光辉。 江都王：李绪。李世民侄。《历代名画记》（唐-张彦远）:“江都王绪，霍王元轨之子，太宗皇帝犹子也。多才艺，善书画，鞍马擅名。垂拱中官至金州刺史。”后因称李绪所画之马为“江都马”。《题明发高轩过图》（宋-陈师道）:“滕王蛱蝶江都马，一纸千金不当价。” 乘黄：传说中的神马；御马；泛指名马。《管子-小匡》：“地出乘黄。”尹知章注：“乘黄，神马也。”《资治通鉴-齐明帝永泰元年》：“辄驾乘黄。”胡三省注：“乘黄，御马也。”《瘦马行》（杜甫）：“士卒多骑内厩马，惆怅恐是病乘黄。” 貌：描画。《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杜甫）：“大儿聪明到，能添老树巅崖里。小儿心孔开，貌得山僧及童子。” 照夜白：骏马名。产于古代西域，雪白而高大。《观曹将军画马图》（杜甫）：“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靂。”《历代名画记》（唐-张彦远）：“时主好艺，韩君间生，遂命悉图其骏，则有玉花驄、照夜白等。”《明皇杂录》：“上所乘马，有玉花骢，照夜白。” 龙池：兴庆宫内一池。《雍录》卷4兴庆宫：“大兴京城东南角中有坊名隆庆，中有明皇为诸王时故宅。宅有井，井溢成池。…后引龙首堰水注池，池面益广，即龙池也。明皇开元二年七月，以宅为宫，是为兴庆宫。”《龙池篇》（唐-沈佺期）：“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 殷（yān）红：深红。《桃花》（唐-周朴）：“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婕妤（jié-yú）：也作“倢伃”。女官名。《史记-外戚世家》：“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新唐书-百官二》：“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四人，正四品；才人五人，正五品。” 纨（wán）：白色的丝织品。绮：有花纹的丝织品。《说文》：“白致缯，今之细生绢也。”《说文》：“绮，文缯也。” 大意：开国以来画鞍马，画得最神妙的是江都王。曹将军画马闻名已三十年，人间似又见到神马真乘黄。曾画出先帝良马照夜白，画成后龙池十天响霹雳。（夸张。）婕妤传达皇上赏赐之诏命，才人去皇家仓库索取深红色的玛瑙碗。将军跪拜接受赐碗刚回归，穿着轻纨细绮的人士紧追随。达官权贵得到你一幅画，觉得脸上有光室生辉。 昔日太宗拳毛騧，近时郭家师子花。今之新图有二马，复令识者久叹嗟。 此皆骑战一敌万，缟素漠漠开风沙。 其余七匹亦殊绝，迥若寒空动烟雪。霜蹄蹴踏长楸间，马官厮养森成列。 可怜九马争神骏，顾视清高气深稳。借问苦心爱者谁？后有韦讽前支遁。 拳毛騧（guā）：太宗六骏之一。黑嘴头，周身旋毛呈黄色。《长安志》卷16：“（太宗）所乘六骏石像在陵后。…拳毛騧，平刘黑闼时乘。” 师子花：又名九花虬。骏马名。《杜阳杂篇》（唐-苏鹗）：“上（代宗）因命御马九花虬并紫玉鞭辔，以赐郭子仪。…（九花虬）额高九寸，毛拳如麟，头颈鬃鬣（liè），真虬龙也。每一嘶，则群马耸耳，以身被九花文、号九花虬。” 缟素：白色画绢；亦指书画。《李公麟阳关图》（宋-苏辙）：“谁遣百时开缟素，萧条边思坐中生。” 霜蹄：马蹄。《庄子-马蹄》：“马蹄可以践霜雪。” 长楸：高大的楸树；道旁绵延很长的楸树。《九章-哀郢》（屈原）：“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王逸注：“长楸，大梓。言己顾望楚都，见其大道长树，悲而太息。”《名都篇》（魏-曹植）：“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长安道》(梁-萧绎)：“西接长楸道，南望小平津。” 厮养：厮役。《史记-张耳陈余列传》：“有厮养卒谢其舍中。”裴駰集解引韦昭曰：“析薪为厮，炊烹为养。”《新唐书-张巡传》：“待人无所疑，赏罚信，与众甘苦寒暑，虽厮养，必整衣见之，下争致死力，故能以少击众，未尝败。” 顾视：转视，回视。《陇西行》（汉乐府）：“凤凰鸣啾啾，一母将九雏。顾视世间人，为乐甚独殊。” 支遁：支道林，东晋名僧。《世说新语-言语》：“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韵：风雅。】 大意：一匹像当年太宗的拳毛騧，一匹像近日郭家的师子花。现在你新图的两匹马，让明白的人个个感叹惊讶。都是以一当万好战马，在素白迷蒙的花绢上逐风沙。其它七匹马也很绝妙，远看很像在寒空踏烟雪。马蹄蹴踏长楸大道间，养马官与役卒整齐站立两旁。可爱的九匹骏马各显神采，看那顾盼左右的样子，心志清高气势沉稳。请问真心爱马人都有谁？后有韦讽前有支遁。 忆昔巡幸新丰宫，翠华拂天来向东。腾骧磊落三万匹，皆与此图筋骨同。 自从献宝朝河宗，无复射蛟江水中。君不见金粟堆前松柏里，龙媒去尽鸟呼风。 新丰宫：汉高祖在骊山附近建新丰宫。此处借指骊山华清宫。《汉书-地理志》：“新丰，骊山在南，故骊戎国。秦曰郦邑。高祖七年置。”《水经注》：“高帝王关中，太上皇思东归，故高祖制兹，新置，名新丰。” 腾骧：飞腾；奔腾。《西京赋》（汉-张衡）：“奋翅而腾骧。”薛综注：“腾，超也；骧驤，驰也。”《鲁灵光殿赋》（汉-王延寿）：“虬龙腾骧以蜿蟺（shàn）。”刘良注：“腾，飞；骧，举也。”《奉酬乐天立秋夕有怀见寄》（唐-李绅）：“羸（léi）牛未脱辕，老马强腾骧。” 河宗：指黄河（古以黄河为四渎之宗）；指黄河水神河伯。 献宝朝河宗：即“河宗朝拜献宝”。《穆天子传》（卷1）：“戊寅，天子西征，鹜行（疾驰）至于阳纡（古大泽名）之山，河伯无夷（冯夷）之所都居，是惟河宗氏。河宗伯夭逆天子燕然之山。…天子授河宗璧。河宗伯夭受璧，西向沉璧于河。…巳未，天子大朝于黄之山。乃披图视典，用观天子之宝器。”（郭璞注：“伯夭，字也。”） 射蛟：《汉书-武帝纪》：“五年冬，行南巡狩，自寻阳浮江。亲射蛟江中，获知。” 金粟堆：指陕西蒲城县金粟山泰陵。玄宗葬此。《旧唐书-玄宗纪》：“初，上皇亲拜五陵，至桥陵，见金粟山岗有龙盘凤翥（zhù）之势，复近先茔（yíng），谓侍臣曰：'吾千秋后宜葬此地，得奉先陵，不忘孝敬矣。’至是，追奉先旨以创寝园，以广德元年三月辛酉葬于泰陵。” 龙媒：指骏马；喻俊才；唐御马六闲之一。《汉书-礼乐志》：“天马来，龙之媒。”《和贺兰判官望北海作》（唐-高适）：“长鸣谢知己，所愧非龙媒。”《新唐书-兵志》：“天子之御。左右六闲：一曰飞黄，二曰吉良，三曰龙媒…” 大意：想起从前天子巡幸华清宫，高高的翠羽旗帜从东边来。（向：从。）三万匹骏马一起奔腾，皆与这画中之马筋骨同。自从河伯献宝的穆王归天后，再没有汉武帝射蛟江水中。君不见金粟山泰陵松柏里，神马去尽，唯有鸟儿风中鸣。 这首诗分三层。首层12句。写曹霸。一写曹将军画马可比江都王。二写曹将军曾画御马照夜白，龙池十天霹雳响（夸张）。三写画作得到玄宗肯定，皇上赏赐玛瑙碗。四写画作受到权贵追捧。接着14句描摹曹霸九马图。先重点写二马。拳毛的像是太宗的拳毛騧。高个的像是代宗赏赐郭子仪的师子花。都是“一敌万”，皆能“开风沙”。再写“其余七匹”。它们“蹴踏长楸间”，看上去像“寒空动烟雪”。总之九马个个“争神骏”，心志高远气势沉稳。不仅写九马，还提到了画中罗立的“马官厮养”。当然也没忘称赞画主，把他比作东晋名僧支遁。末8句写感想。杜甫先是由画中之马想到了玄宗游幸华清宫。翠华拂天，万马腾骧。何等气势！这是开元盛世大唐辉煌的象征。接着又想到了现在。再没有周穆王时的河宗朝拜献宝。再没有汉武帝的射蛟大江中。你看看“金粟堆前松柏里”，三万匹“龙媒”已“去尽”，只剩下鸟儿在风中哀鸣。杜甫从九马图想到盛世的万马腾骧，想到如今的“龙媒去尽鸟呼风。”收尾突兀含蓄，盛衰之感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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