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朝末年，维新派的康有为、梁启超发起了轰轰烈烈的“天足运动”，解放了女性的三寸金莲。 大概40年后，中国又兴起了一场解放女性乳房的“天乳运动”，同样浩浩荡荡，波澜壮阔。 这场改造女人的运动，发起人却是一群男人。 不同的是，“天足运动”发源于北方的天津，“天乳运动”肇始于南方的广州。 一 民国初年，城市女学堂中率先掀起“平胸美”的热潮，女子束胸的力道顿时加剧，女学堂的学生甚至还发明了名曰“小半臂”的紧身背心。 小半臂，就是“青年女子，用一种背心将胸部紧束，其意盖恐乳部露出。”  束缚女性胸部的小马甲 这种风气首先兴起于上流社会，随后愈演愈烈，束胸竟然成为区分城市女性和粗俗村妇的标志。 据媒体报道，广州大沙头一位先生带着不束胸的妻子上街，被三位穿着时尚的先生轻薄地称为“村下婆！”其妻“不愿意佩这个村下婆的徽号”，借了一件小衫，依样葫芦，居然亦束起胸来了。 为了不让人看做“乡村婆”，女性纷纷束乳。 渐渐地，束胸不断引发女性身体的健康问题，驼背、患肺病者日益增多，这一现象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 二 物极必反，摁久会弹。有压迫，必然有反抗。 1915 年，《妇女杂志》创刊号中刊登上海私立城东女学师范毕业生、时任舍监沈维桢之文。他指出，“旧弊仅伤人之足，今弊更伤人之胸及肺。伤足为人身之害犹小，伤胸及肺为人身之害更大而深也。” 这可以说是“天乳运动”的滥觞。 “天乳”这一概念可以阐释为“天然之乳”与“天赋之乳”，持此观点的人认为：“女人是伟大力量的产物，而女性天生双乳的优美构造，同样也是上天的杰作。”  胡适 刚刚回国胡适，在中西女塾毕业典礼上，做了著名的“大奶奶主义”的演讲。他提出：“没有健康的大奶奶，就哺育不出健康的儿童！” 他的主张，也被称为“大奶奶主义”。简单而又直观。 性学先驱张竞生则更为激烈地抨击这种违背天性、抹杀男女界限，损害女性健康的行为。 他自以为是中国第一个“反对压奶最力者”，反对以任何形式的束奶。 1926年12月，张竞生在上海《新文化》创刊号发表《裸体研究》一文，文中对妇女束胸口诛笔伐： “把美的奶部用内窄衣压束到平胸才为美丽！这样使女人变为男人，而使男人不会见奶部而冲动。' “女子有大奶部，原本自然，何必害羞。况且奶头耸起于胸前，确实女子一种美象的表征，因为女子臀部广大，奶头在上胸突出，正是使上下前后的身段得了平衡的姿势。” “其结果的恶劣则不堪言说，这不但丑的，而且不卫生，女人因此不能行腹肺呼吸，而因此多罹肺痨而死亡。又压奶者常缺奶汁喂养所生的子女，其影响于种族甚大。” 可以说，张竞生从生物学、伦理学、物理学、社会学、医学等方方面面宣传天乳，反对束乳。  张竞生的著作《性史》 沈维桢、胡适、张竞生的思想一脉相承。总之，他们认为：束乳则乳房发育不全，发育不全则乳汁不畅，乳汁不畅则胎儿不健，胎儿不健则民族多病，民族多病则国家危亡！ 忧国之论，发人深省。 三 在一大批具有前瞻性文化人物的推动下，民众和政府也都意识到了这一行为的荒谬性和危险性。 1927 年“三八”节，武汉爆发了轰动全国的女性裸体游行，一群赤身裸体少女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对妇女解放的看法。 同年7月，广州市代理民政厅长朱家骅于广东省政府委员会会议上提出禁革女子束胸的提案。朱家骅在提案中痛斥束胸对于女性身体之危害，并提议： “拟请由省政府布告，通行遵照，自布告日起，限三个月内，所有全省女子，一律禁止束胸，并通行本省各妇女机关及各县长设法宣传，务期依限禁绝。倘逾限仍有束胸，一经查确，即处以五十元以上之罚金，如犯者年在二十岁以下，则罚其家长，庶几互相警惕，协力铲除，使此种不良习惯，永无存在之余地。” 政府成为这次“天乳运动”的有力推动者。  天乳运动宣传画 此倡议通过决议后，首先在广东全省女校施行，随之成立“天乳运动”执行委员会，并发表政策性文件《“天乳运动”执行委员会六言昭示》。 “不见南方也厉行'天乳运动’了么？我们在北方也应该奋斗为是！” 于是，这场发源于于广州的“天乳运动”，迅速由南及北，席卷全国。 上海《申报》于1927年7月9日即刊登朱家骅的“天乳运动”禁文。民国政府随即出台全国性政策，命令各地禁止束乳。 四 乳房解放，迎来了女性们的欢呼。 时有短文名曰《四肢五官开欢迎天乳大会》，礼堂就设在平坦胸膛，庆祝天乳解放。 作为时事与政府舆论导向的报业，是“天乳运动”最为激进的拥护者。当年七、八月的《广州民国日报》发表了大约 20 余篇相关报道，呼吁女性脱离苦海。 为了进一步让社会大众认识曲线美，在1927年7月15日的《广州民国日报》第一版中刊登“名画预约广告”：特搜集欧美名姝、中华佳丽照像，择其曲线姿势秀美者四十六幅印刷出售，美名曲线精华。 上海某药房的海报 媒体不仅刊登相关讨论天乳的时文，而且还刊登以女性曲线美为形象的广告，以取得更好的宣传效果。 这在民国时期的香烟、火柴、书籍、药品、化妆品等物件上随处可见。 往往是一个妙龄女子，伸着雪白的美腿，坦露着半边乳房，加以美目顾盼，令男人为之驻足，女人为之羞涩。 既宣传了天乳政策，又能吸引眼球，促销商品。 五 然而，天乳运动的推行，也并非一帆风顺。有碍于旧势力的阻挠导致束乳之风反弹的，也有将“天乳”理解为“丰乳”而误入歧途的。  天乳运动宣传海报 据记载，有个叫卫清芬女士，随着时风大着胆子扔掉了束胸带子。但立刻遭到保守的家人反对，无奈之下她又束了起来。结果，她上街时被女警察发现罚款 50 块大洋。 没有解放，还被罚款。两头为难，真是可怜见儿的。 “天乳运动”在全国火如荼，难免误入了歧途，一些人误将“天乳”理解为“丰乳”。 《广州民国日报》相继 12 次刊发“二少奶乳的解放”，讲述一个发起“天乳运动”的二少奶，回家就将扎胸的窄衣通通剪破。她发现自己的乳房两边都扁且平，为了让乳房高耸起来，又是咨询医生，又是以家中拥有漂亮天乳的 19岁佣人为模特，制造了一对丰隆的假乳房。 还有部分女性过分宣扬曲线美，按照生育之后的臀部的尺度来改造胸部，造成“胸部的曲线很大，很丰隆，但不美观。” 可见，陋习由来已久，改良也非一日之功。 鲁迅先生说：“女性身上的花样也特别多，而人生亦从此多苦矣。”（《忧“天乳”》） 一句话道出了从古至今女性们的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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