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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记】建盏考

 栖园散记 2021-11-30

一、渊源卷

    宋人风雅

    历朝风雅,两晋而外,唯推宋明,晋是滥觞,明是余绪,宋为中兴也。宋积贫积弱,对外怀柔偏安,对内开言兴商,所以能域狭而存长,所以能文兴而雅生也。

    陈寅恪曰:“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宋政治开明,新旧党交替辅政,可“开口揽时事,论议争煌煌”(欧阳修言),农商技文皆得繁盛。 司南、火药、印刷,“四大发明”其三皆出宋。工商繁盛,铺席骈集,《清明上河图》可见一斑。工艺简古,其木瓷漆织多典雅平正、内敛天真。山水花鸟画渐成体派,萧疏淡泊、微妙自然,直出文士之心。文道大兴,宋词之豪放婉约,“宋四家”之书法文辞,后所不能。理学之创,承尚孔孟而援道入儒,格物致知而内圣外王,导文士以含蓄沉静,约束简雅。“荐绅之士,韦布之流,沐浴膏泽,熏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从事茗饮”因有点茶、插花、焚香、挂画“四般闲事”。更有东坡为盟主十六人之“西园雅集”, “水石潺湲,风竹相吞,炉烟方袅,草木自馨。”挥毫用墨,吟诗赋词,抚琴唱和,打坐问禅,人间清旷之乐,不过如此。  


宋人尚茶

    宋吴自牧《梦粱录》载:“汴京熟食店张挂名画,所以勾引观者,留连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面。……茶肆皆士大夫期朋约友会聚之处。巷陌街坊自有提茶瓶,沿门点茶。”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亦载:“以南东西两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至夜犹盛。” 

    宋人爱茶,蔡絛《铁围山丛谈》载:“茶之尚,盖自唐人始,至本朝为盛,而本朝又至佑陵时益穷极新出,而无以加矣。” 有宋一朝,春秋大宴皆有茶仪,并赐官员、使臣。宋徽宗著《大观茶论》,转运使,蔡襄创小龙团,著《茶录》,梅尧臣实考制茶,写《南有佳茗赋》与欧阳修诗茗唱和,谓“近年建安所出胜,天下贵贱求呀呀。” “停匙侧盏试水路,拭目向空看乳花。”

宋人斗茶

    宋人乐茶、嗜茶,其时饮法有二:煎茶法与点茶法。煎茶自唐存续,点茶为后唐及宋所创,茶末以调膏,汤注筅击,复注复击而六,乃结浚霭,结凝雪,此为点茶。建州北苑时为贡茶,茶农每必出自家茶,斗以优劣,曰“茗战”,此风遂入朝中,帝及士大夫以此为戏乐,又由上而下,风及域内,帝王贵胄、文人士夫、禅门僧侣无不沉浸之。宋徽宗有茶画《文会图》,刘松年有《撵茶图》、《茗园赌市图》、《博古图》,赵孟頫之《斗茶图》,茶人、茶具、茶法,历史之复现也。即建州外千五百里之陕西蓝田,近年所掘北宋吕氏家族墓,竟出建盏,可知其风之广。

    《大宋宣和遗事》记徽宗“以惠山泉、建溪异毫盏、烹新贡太平嘉瑞茶,赐蔡京饮之。”又记:“夏四月,燕蔡京内苑,辅臣、亲王皆与。……又以惠山泉建溪异毫盏,烹新贡太平嘉瑞茶饮之。”蔡京《延福宫曲宴记》载徽宗为群臣点茶:“上命近侍取茶具,亲手注汤击拂,少顷,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淡月。” 范仲淹有《和章岷从事斗茶歌》,曰:“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黄金碾畔绿尘飞,紫玉瓯心雪涛起。斗余味兮轻醍醐,斗余香兮薄兰芷。”

    茶即可斗,孰优孰劣?蔡襄《茶录》载:“茶色贵白,黄白者受水昏重,青白者受水鲜明,故建安人斗试,以青白胜黄白。点茶,茶少汤多则云脚散,汤少茶多则粥面聚,其面色鲜白,着盏无水痕为绝佳。” 宋徽宗《大观茶论》载:“色,点茶之色,以纯白为上真,青白为次,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旋而不动,谓之咬盏。”综上或曰:一斗汤色,白者胜,二斗水痕,晚出者胜也。

    点茶、斗茶何所美?何所乐?茶人之诗词尽记之。宋徽宗《宫词》:“螺细珠玑宝合装,玻璃瓮里建芽香。兔毫连盏烹云液,能解红颜入醉乡。” 苏东坡诗云“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又《水调歌头》:“兔毫盏里,霎时滋味舌头回。”黄庭坚《满庭芳》:“兔毫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 陆游《烹茶》:“兔瓯试玉尘,香色两超胜。把玩一欣然,为汝烹茶竟。” 《试茶》:“北窗高卧鼾如雷,谁遣香茶挽梦回?绿地毫瓯雪花乳,不妨也道入闽来。” 又《闲中》诗曰“活眼砚凹宜黑色,长毫瓯小聚香茗”。 黄庭坚词云:“纤纤捧,研膏溅乳,金缕鹧鸪斑”。杨万里《以六一泉煮双井茶》:“鹰爪新茶蟹眼汤,松风鸣雪兔毫霜。” 《游惠山》:“敲火发山泉,烹茶避林樾。明窗倾紫盏,色味两奇绝。”何等之美,何等之乐也!

    点乃何以美?斗乃何以胜?茶、技而外,器为要。

点斗之器

    夫瓷始于商,为青瓷,至唐,南青而北白,陆羽《茶经》谓:茶碗,越窑为最,于煎茶法最宜。明至今为撮泡法,且绿黄青红黑各色茗品繁杂,观其汤色,白瓷最宜。宋人尚雅尚古,乃瓷器纤秾简古,汝官哥钧定,所出皆极品。宋为点茶法,茶色白,入黑盏,其痕易验。乃五大窑皆不取,唯取建窑之黑釉盏。唐器阔且矮,多名茶碗、茶瓯;宋器挺而敛,多名茶盏、建琖。

    建窑与北苑御茶园同处建州,所出建盏,最宜斗茶。细究其故,有,一曰釉黑。宋徽宗《大观茶论》谓“斗茶茶色白为贵”,“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取其焕发茶色也”。二曰胎厚。蔡襄《茶录》载:“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胚微厚,熁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三曰型佳,“底差深而微宽,底深则茶直立,易于取乳”注水而不溅,击拂而不溢,托乳而难散。 “其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青白盏,斗试家自不用。”此等嘉制,所以求而宝之。


二、烧造卷

建盏其时

    晚唐五代时,建安之地,初造黑釉茶盏,乌黑无纹,名“乌金釉”。至宋,有乌烧造过温者,现兔毫、油斑,人遂奇而以其为贵,竟专烧之,兔毫遂为众,且于斗茶,人尽追崇,为名器。至元,马背之族,非有此好,茗饮、茶器遂衰。

建盏其地

    建盏出建窑,建窑出建州。宋之建州,今之福建建阳也,建阳有水吉镇,镇之后井、池中诸村,窑群众多:芦花坪、牛皮仑、庵尾山、营长墘、大路后门、源头坑等。窑皆近瓷矿,矿富铁而有可造之材;皆近山林,林多木而有可燃之材;皆近河流,水为道而有外运之便。

建盏其坯

    建盏“其坯微厚,熁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言其胎厚也。厚则温保,保则馍易生,则水痕迟,则利斗也。厚处达。胎土为就地采取之粘土,富铁达一成,含英砂,色红棕。富铁制后则胎硬,则胎黑;含英砂则胎粗砺,则胎拙朴。且烧后收缩,宜畸毁。

建盏其体

    点茶须击拂,击拂须求稳,稳则上轻而下重。细观建盏,其口沿薄而圆转,腹渐厚,可倍于唇,至底为圈足,足矮且狭,内浅修,平滑利落。据盏型之异,而足随口变,阔狭和谐。

建盏其釉

    为乌金、兔毫、油滴,皆铁之氧化物析晶所为也,釉为何物?玻璃质也,覆于器上。釉料为何物?矿也,为建阳南林所出,铁质矿,炼为浆,配以是地草木灰、窑灰,色红而稠。以阴干之胎徐徐没入,至止釉线而止,再阴干而入窑。釉施须厚薄适中,薄则覆胎不利,晶无可析,无毫、斑可生也。厚则釉尽融而流,积至足底,于匣钵结为一体,而盏不得出也。唯有适中,口瘦而腹肥,毫斑而尽显,且腹下垂釉欲滴,最是珍完。


建盏其窑

    建盏为匣钵装烧,以无外物之污。钵如筒而底尖,施釉之坯置钵内,坯下垫土饼,以便烧成取器,无器钵粘连之虞。数匣钵为一垒如囱,叠列窑内。窑多依山而筑,斜上如龙,称龙窑,达百米,可容万至十万件。窑有数十口以投木,松木佳,助温可达千三百,方成建盏矣。温过则红,不足则绿白。欲显兔毫、油滴、曜变,尤是显银、显蓝之盏,外需少氧之还原火焰,如一氧化碳等,窑须密闭。此只可偶得。所谓“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有不可人为之忧,又有出乎人意之喜也,假人巧而夺天工个,此建盏之精彩所在也。

    兔毫、油滴、曜变诸形态,非釉不同也,非窑不同也,如砂子而成珍珠、火岩而成翡翠,是造化之不同也。兔毫万里得一,油滴百万而得一,曜变千万而得一也。

建盏其造

    造分三步:制泥、造坯、窑烧。制泥:须掘矿而得陶土,碎之、淘之、腐之。造坯:须炼泥使之净,揉泥使之韧,拉而成形,修而成器,晾而施釉,再晾则入匣,叠匣而入窑也。窑烧:龙窑沿坡自下而上燃,渐上而投松木,龙窑一火龙也,温近千三百度而止投,封所有投口可一日余而火尽,再三日凉之而方可开窑。



三、类别卷

以纹样分

    建盏之美者,主以兔毫、鹧鸪斑、曜变。外有乌金、杂色等。兔毫烧制虽易,然精者难,油滴更难,此二者今多可仿之,唯曜变,至今无可逾越之。

    兔毫:如秋兔之毫毛也,丝丝簇聚分明。宋徽宗《大观茶论》载:“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可知其时,兔毫之精者为上品,而非其他。《茶具图赞》所列茶具十二品,其茶盏直兔毫示人。宋人所尚内隽简雅之美,兔毫盏全可载而称之。兔毫可分以金、银、蓝、灰、褐数种。而银兔毫又罕见,为上上品。今最珍之曜变于宋时非不罕也,其美幻之美非宋人所尚也,因不取。兔毫,东瀛国唤作“禾目”。



    油滴:即鹧鸪斑也,鹧鸪羽上之斑,几可与此同。宋代陶谷的《清异录》“闽中造茶盏,花纹鹧鸪斑,点试茶家珍之。”宋唤以此名,然此物东传,多唤以“油滴”,以洒落油斑状其形,虽亦妙,然较“鹧鸪斑”有逊色也,更“兔毫”、“鹧鸪斑”鸟兽之羽鬣名之,雅甚也。而“油滴”之名回溯域内,全代“鹧鸪斑”之名也。鹧鸪斑有金、银、褐、白等数种。油滴殊难得,温不足则无斑,温过则流为毫也。

    另更有二种,非单为兔毫油滴。一为非圆非长,状如蝇翅蛇鳞、雨滴竹花。一为兔毫油滴叠出,斑显毫上,毫穿斑过,美其名曰:“金丝吊葫芦”、“金缕鹧鸪斑”,金缕,金色丝线,金兔毫也;鹧鸪斑,圆斑点也;金缕鹧鸪斑,兔毫与油滴现于器之奇品也,有诗曰:“纤纤捧,研膏溅乳,金缕鹧鸪斑”。

    曜变:世传真曜变且完好者,唯东瀛所藏三枚,域内仅见残件于临安。日《君台观左右帐记》载,“曜变,建盏之无上神品,乃世上罕见之物,其地黑,有小而薄之星斑,围绕之玉白色晕,美如织锦,万匹之物也”。曜变之斑绝非油滴也,除此四件,至今尚无新曜变现世也。曜变之美,斑如豹,如湘妃竹,大小参差,斑色墨而外生五彩,光晕夺目。晕何所生?氧化膜也,光入膜,反射、折射则生七色,所生偶然,所以最罕。宋祝穆《方舆胜览》载:“毫色异者,土人谓之毫变盏,其价甚高,且艰得之。” 明谢肇淛《五杂组》记:“传闻初开窑时必用童男女一人……近来不用人故无复曜变。”祭以人而得曜变,万不可取也,亦可知,曜变非人工可为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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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金:乌金即乌也,黑也,非言有金色。为油滴兔毫曜变之前状也,光素无纹,抑或极少之毫、滴。建窑极早为黑釉窑,后窑变而得兔毫油滴,则专烧二种,黑釉则为其次也,然黑釉之美美其深沉纯净,宜点茶观色。初烧之乌金盏釉淡薄,色如酱。后烧之盏釉厚润,间有垂釉于足,黒中或零星油滴兔毫,存至今日者,或有龟裂,可玩味,为美盏之一观也。


    杂色:建盏中,红绿色者亦多见,此等品类,皆因温不及或过之而成也,虽非正色,然其中善者亦可玩赏。温不及之色为白、灰、褐、黑,温过者之色为绿、黄、红。千一百八十度则为灰白、千两百度则为灰皮、千两百七十度则为黑金、千两百八十五度则为茶末、千两百九十度则为鳝黄、千两百九十五度以上则为柿红。白者釉生,多龟裂;灰者色如芝麻粉;褐者,紫金釉也,酱色;黑则为乌金;绿则如茶叶末色,日称蓼冷汁天目;黄称鳝鱼黄;红则为柿红也。所谓兔毫者,尤绿兔毫,最恰正温者,实为口沿红,腹间绿黑,近底黑也。温为色所记,色为温之显也。一窑之中,位不同则温不同,温不同则色不同也。外有二次施釉者,如珍珠斑、铁锈斑、西瓜皮者,极不雅。如武夷山遇林亭之描金者,且不论之。



以器型分

    茶器有大小形状之别,为斗饮之需也。《大观茶论》曰:“底必差深而微宽,底深则茶宜立而易于取乳,宽则运筅旋彻不碍击拂,然须度茶之多少。用盏之大小,盏高茶少则掩蔽茶色,茶多盏小则受汤不尽。” 按壁口开张之形,主类以束口、敛口、撇口、敞口。口阔以十二公分为标准,有极大或小者,小者口阔八九公分,或可饮茶,抑或饮酒之具也。

  束口:点、斗、饮皆宜者,为束口盏,腹深而沿仰折,口沿下一圈,外凹而内凸,似为条丝所勒,内凸可为水线,注水回而不溅,外凹恰扣唇上,饮而不溢,是为绝妙之计也。束口又又深束、浅束之分,深束口如东瀛数国宝天目,口阔,腹深,壁弧而陡,口径与盏高恰为二倍,最是观美。浅束,盏多小,口壁皆直稍弧,类明式之香炉状。

    敛口:口敛而无束痕,腹深或浅,壁弧下,口径与盏高二倍,深腹则不及,浅腹则过之,口径多为九公分,最宜今日茗饮。过敛之盏为兜口也,实为敛口一类。


    撇口:喇叭形也,口沿外翻,或直翻或弧翻。亦分深浅腹,深者如玉兰花、喇叭花,浅者如唢呐头。盏不宜击拂然宜观斗。

    敞口:斗笠形也,类撇口,然壁斜直,口径阔于盏高二倍。今茶器中多斗笠盏,类此。

以底款分

    建窑为民窑也,然“民窑官用”,择其精者上贡,因款以“供御”、“進琖”。另亦有年号、姓字、数字、符号等,御款、民款达数百种。又以御款为贵,稀款为贵也。

    贡款有:供御、進琖、御、聖、新窑、监匠、官、珎、寳、致珍、致爱、致宝等。進琖为进盏也,同新窑,为模印字,有楷隶二种。其余皆刻款。贡款盏造作及精,为名匠所作也,供御为标准之束口盏,质细而势正,中有烧制不周者,皆碎之,非民之能用者也,故今多见其底而少见其全品矣。

    年号款有:雍熙、至道、甲子年、奉官、大中祥符四年、大宋明道,皆造作之纪年也。后清御用瓷之底多标如“大清乾隆年制”类也。

    姓字款有:张大内位、太师栋、文益、瑞岩、梦应、王、杨、詹、叶、金、池、徐一、王柒、陈小七、方八等,或为东家、匠人之姓记也。如文益者,乃“法眼”宗的开宗祖师,此物疑为文益禅师所定制。瑞岩者为浙中瑞岩寺订制物。梦应则为宋诗人也。

    数字款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三、廿、廿一、卅、卅一、四一、二合、三合等,或为计数也,二合即二盒也。

    符号款有:≠、×、龟背、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等,或为窑工个人的标记。龟背极似蹴鞠,或为宋时蹴鞠赛事之奖杯亦未不可也。

    其他款有:正、茶、吉、上、大、中、皿、隐居、应春、年、水盏等。

四、品赏卷

    建盏之为器,须要用,蔡襄《茶录》曰“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熁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其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青白盏,斗试家自不用。”盏色黑、纹毫、坯厚,皆为斗茶而用,善斗之余,其型釉、口足、斑纹、光色皆有可品可赏之处也,兔毫、油滴、曜变、乌金虽赏处不同,然有宜与不宜也。型宜正不宜畸;釉宜厚不宜薄,宜垂不宜脱,宜肥润不宜龟裂,宜光洁不宜泡眼;口宜圆不宜失扁,宜釉不宜干;足宜光不宜黏。

    赏器应于日下最佳。釉佳然形缺者,胜于釉劣而形全者;底有款者胜于无款者,官款者胜于民款者;焕彩者胜于银色者,银色者胜于褐色者。

    兔毫之赏,主在赏兔毫也,有绿地毫盏、黄地毫盏、红地毫盏。兔毫多着为佳,有烧温过者,兔毫缩于盏底,此不足观也。多且长者为佳,长且密者为佳,密且明晰者为佳,短促混交者不足观。今所见宋兔毫盏,多黄绿兔毫也,少有金毫、银毫者。《大观茶论》谓:“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 玉毫者,银毫也,以其物以稀者为贵也。银毫且伴蓝光更是难得,此兔毫中之绝品。今日所烧之建盏,银毫者多矣,然火气过重,无甚可玩。


    油滴之赏,宜赏在油滴也。油滴佳在大小适中,小如芝麻,大若鸽蛋皆不可观,过小则观之不清也,过大则不观已明矣,未大小若绿豆黄豆,正是适中可赏。油滴又佳在圆,流若葵籽者,不美。油滴又佳在边界分明,又佳在大小并出,又佳在离离参差。大小不可千篇一律,数量不可密不透风。油滴有金银褐色,宋陶谷《清异录》载“闽中造茶盏,花纹鹧鸪斑,点试茶家珍之。”鹧鸪斑,白色也,因银油滴为贵,伴蓝光更贵,若面如镜且焕五彩者,绝品也。今东瀛油滴有数盏如此。今日所烧,油滴多为银色,然大小圆度布局多粗陋,有出焕彩者,稍美。

    曜变之赏,唯赏在东瀛也,海内唯残盏一。且兔毫油滴今皆可见,皆可仿,曜变不能也。赖其所出皆是偶然,至今仿者无偶然而遇到也。曜变之斑,类油滴然非是油滴一类,油滴之彩在油滴上,曜变之彩在油滴外。且斑大小相切而不相交,各色交辉。于日光下最是得曜变之曜,曜之神也。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杂色之盏,贵在釉匀而纯,色正而润,紫金、乌金、柿红、茶绿、灰背,皆有精者,其精者,美可过兔毫油滴之普品者也。

五、异域建盏

    唐宋,茶传入日本,宋时,茶风盛行,僧院幕府研茶道、尚唐物,茶器中建盏尤甚,人尽奉之争之,得一器,以为致珍,价比城池。日所称天目者,黑釉盏也,非仅建盏,为宋元时僧尼访浙江天目山,携各地黑釉盏归,应建州、吉州、武夷等地所出,甚日本地所产黑釉盏亦称天目。

    建盏中曜变称曜变天目,油滴称油滴天目,兔毫称禾目天目。明时,日《君台观左右帐记》载:“曜变,是建盏之最,世上罕见之物,值万匹绢。油滴是仅次于曜变的第二重宝,值五千匹绢。兔毫盏,值三千匹绢。” 

    日国松平不昧《云州名物帐》中,器分大名物、名物、中兴名物三等。静嘉堂、龙光院藏二曜变天目,大阪藏油滴天目为大名物。今日日国,文物分国宝、重要文化财、重要美术品,今日国宝中有陶瓷八从中国舶去者,四件为宋建盏,其三为曜变,其一为油滴。

曜变建盏

    东京静嘉堂曜变建盏。日国宝。为天下第一曜变,栖园主人曾千里越洋而访静嘉堂,堂修葺,惜未能睹其真容,唯有留《冬访静嘉堂记》一篇耳。此盏不知何时何人携去日本,后传入德川家、稻叶家,后传入岩崎家,以为天下至宝,遂藏于静嘉堂。盏口径十二公分,高六点八,束口深腹,圈足浅挖,胎黑褐,釉绀黑,口微失釉,胫垂釉。其内形色斑斓,曜变斑空心,品赏卷曜变一章已有述及,外壁蓝黑,少斑。百年前,此盏价为亿元,万匹绢之价也,今更无价。

    大阪藤田美术馆藏曜变建盏。日国宝。原为德川家传有。束口,口径与静嘉堂所藏曜变同,为当时之标准尺寸。壁内曜变斑小且暗于静嘉堂者,气势略逊之。外壁斑少许。



    京都大德寺龙光院藏曜变建盏。日国宝。原为津田宗及所藏。因现在寺中,所藏甚秘,此盏为少人所见,形制与前二者同,曜变斑愈小愈实,近油滴,斑斓不失,因有幽玄之美,此最合禅家气质。

    除三国宝曜变而外,日所藏建盏曜变油滴之间者,有滋贺县甲贺市美秀博物馆藏曜变建盏。原为前田家所有,传为大佛次郎,后入馆中。为日重要文化财,仅次于国宝。盏釉黑且肥,胎褐,足斜削。曜变类油滴,焕日晕之彩,且外壁多而内壁稀,一反上三者。



油滴建盏

    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油滴建盏。日国宝。原为丰臣秀次所有,后经西本愿寺、三井家、酒井家、安宅英一、住友,终藏大阪。日人钟曜变、油滴,今所见二类极品,几全在异域也。形制与上三者同,油滴银色,粒粒圆滑分明,大小聚散得当,为油滴中罕见之物。

 另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德川美术馆、林原美术馆、东京国立博物馆、静嘉堂文库、九州国立博物馆、根津美术馆、日本文化厅、前田家所藏诸盏亦善。除静嘉堂所藏油滴为撇口外,皆是束口。静嘉堂所藏油滴盏,撇口,足底刻划“新”字铭,口近二十公分,甚大。施黑釉,油滴银色焕金,疏朗有致,亦为佳品。九州国立博物馆及前田家所藏束口油滴,绝类国宝大阪东洋馆中之油滴建盏。

    京都国立博物馆、根津美术馆藏有束口兔毫盏,德川美术馆有柿红束口盏,皆为普品,日人不爱兔毫,可见一斑。



足利义满将军传  藤田德次郎藏


传细川家八代城主旧物

名古屋德川美術館



黑田家 藏油滴建盏


九州国立博物馆 油滴建盏

日本大阪市立东洋陶磁美术馆藏

日本以外所藏建盏

    域内所藏建盏颇多,普品多在民间玩赏者,另有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撇口兔毫盏,上海博物馆藏“進琖”款束口盏,福建博物院藏铁锈斑建盏,台北故宫博物院、南京博物院等亦有藏。

故宫博物院藏撇口盏

蘇富比·香港

    西国亦多藏,美利坚尤多,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所藏逾二十枚,多兔毫。塞克勒博物馆藏撇口金斑、银毫等。波士顿美术馆藏兔毫建盏。其他若瑞典东方博物馆四只建盏。

大英博物馆 藏


伦敦苏富比,成交价:RMB 300万

罗杰·琵金顿藏


六、类建盏之盏

    建盏所出建窑,建窑正址者,今福建南平建阳水吉镇也。供御之建盏皆出于此。因斗茶盛而建盏不应求,建窑远近窑口次第仿之,以致建窑成系,虽同以黑釉,然多有异处。由近及远则有南平武夷山遇林亭窑、茶洋窑,建瓯小松窑,光泽茅店窑,浦城半路窑,顺昌冯坑窑、官山窑,建阳中布窑,松溪九龙窑,福清东张窑。以及更远如江西、四川、陕西、山西、河南等均有烧制黑釉瓷之窑场,即名窑如定窑、磁州窑、耀州窑、吉州窑等多仿烧黑釉盏。今列次如下,以备辨识。

茶洋窑

    离水吉镇百八十里,创烧于北宋中期,仿建州、龙泉、饶州、吉州诸窑,出黑釉、青釉、绿釉、青白、白地黑花之碗盏、杯盘、碟洗、壶罐、炉钵、水注等,宋元最盛,入清烧青花。其黑釉类建盏者:

    器型中,敞口者,口沿微束,斜弧腹,圈足;敛口者,体矮,所谓香炉状也;束口者,束不甚显,弧腹弧过建州,盏心凹。其足矮,挖足浅,近实心,修足粗糙。胎质含铁稍少,重不及建州。色灰白者,质细密;色灰黑者质粗松,裂隙及砂眼者亦多。釉色有黑、酱黑、酱褐等,有现兔毫,然毫细。露胎施釉,釉薄,釉线多不齐,上厚而下薄,垂釉少。

    日人所称茶洋窑所出“灰被天目”者,束口,深腹,釉黑褐如芝麻粉,似撒灰。另有称“白覆轮”者,盏口施灰白釉,为日人所尚。

遇林亭窑

    离水吉镇百二十里,创没于北宋中至南宋中,兴衰同建州,主以青瓷、青白瓷、黑釉,茶盏器型主以束口,亦有撇口、敛口、钵形。盏口阔且矮,盏腹斜,圈足与外壁无阶或阶斜,极不类建盏之折阶也,足心浅而平。胎灰白,质匀,含铁低也。釉色主以黑或蓝黑,亦见酱黑、紫黑、酱黄,干口现褐,釉上多有细密气泡针眼,少有细短兔毫、蓝褐斑点。釉薄,止釉线外露,垂釉少。

    日本所称“金彩文字天目”者,为此窑黑釉盏,画金银彩绘如梅枝、莲瓣、鹤鸟及书如“寿山福海”等,此为二次釉也。今所传之金彩黑釉盏,金色多褪,且完器极罕,存世不及二十枚,武夷山市博物馆藏十一枚也,此盏做赝者极多,不可盲收之也。

东张窑

    离水吉镇二百里,创没于北宋中至元中,规模同建州。

    黑釉盏器型,为捺腰式束口也,腹甚收,露胎处,旋坯痕重,甚有跳刀,足根多糙而不齐。胎薄,粗松,灰黄,少灰黑,含铁不及建窑,多淘洗不精,多气孔和砂眼。釉薄,釉线多不齐,上厚而下薄,露胎处,釉显褐,垂釉少。其兔毫多近建窑,然不精,条达者几无。

    日人所称“幅州盏”者,即福州盏也,为东张窑所出。


吉州窑

    吉州窑在江西吉安,始于晚唐,南宋最盛,末于元,出青、白、绿、黑、彩釉瓷,主名以“剪纸贴花”“白釉褐彩”、 洒釉,黑釉盏以“木叶”彰于世。器型主以敞口,口芒,足矮。胎黄白,细密坚硬。釉,肥厚莹润,近足处无釉,露胎,无垂釉。

    剪纸纹有凤纹、双凤、梅朵、团花等。洒釉,内壁黄褐色斑,形色如玳瑁。木叶者,为桑叶腐剩叶脉,施釉黏于釉后之坯,烧制而成。为朴华之美也。日“国宝”五大茶盏中,四建盏外,另则吉州窑剪纸贴花盏。




    外有定窑之黑定,极珍且贵,值千万金。耀州窑、磁州窑皆烧油滴盏,磁州窑黑釉盏,其油滴均且散,无流势,东瀛称为北天目,今其有镰田幸二者,烧此种甚佳。四川广元窑,所烧多似建窑,因其胎含铁高而重。外四川西坝窑、浙江德清窑、山西榆次窑、湖南湘阴窑亦烧黑釉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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