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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科特诗歌赏析

 置身于宁静 2021-12-07

德瑞克·沃尔科特诗歌赏析 

读到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沃尔科特的诗歌,纯属偶然——没人有引领,没有人给我介绍说有一个诗人名叫德瑞克·沃尔科特,没有人告诉我他的诗歌。或者,你可以将它称之为机缘巧合吧,那一天,在一个诗歌网站读到一位诗友转发的他的作品,读过后使我如同在漆黑的夜晚突然看到黎明的光芒,这光芒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又如同在自我幽闭的麻木世界中生活了几十年后突然打开窗户,看见了窗外银光闪闪的无边大海汹涌而来,一次次被它绵绵不绝的清新而咸涩的海风经久地吹打。其后的几个月里,每到书店,我便疯狂地寻找他的诗集,却一直寻而不得。网络上,也几乎搜遍了他的名字和作品。作为凭借诗歌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沃尔科特,国内诗歌翻译家关于他的译作也少之又少,他本人并不为中国诗歌读者和作者所熟知。但尽管如此,我仍然搜集到不少有关他的优秀的诗作和介绍文章,并对他的作品进行了一些仔细梳理性的阅读,对沃尔科特其诗其人也大略有个初步了解,这里,特别揖录他无数优秀作品中的两首诗(《世界之光》和《奥梅罗斯》节选),权作分析。 

一、沃尔科特诗歌的内在情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对这首诗歌是一读再读的,我所知道的,是这些日子,我一直沉迷于作者的作品中,一次次被他深深打动——诗人的诗艺,诗人的胸怀,诗人的内在情感。随着阅读的深入,进一步增加了对他诗歌中的表面的不经意,实则是深藏于内心的深挚的对于对圣路西亚——他的饱受苦难的祖国和人民的悲悯情怀的理解。正如他在一首诗歌中所说的:要改变你的语言,先得改变你的生命,沃尔科特的诗歌是发自他的灵魂深处的声音。通过读沃尔科特的诗,你一定能深深感受到作者诗歌中饱蘸着血泪的对于自己民族的深情和诗人心中无限的大爱。与此同时,他的诗歌又隐约使人感到,它已经超出了他的民族范畴,几乎可以代表整个世界所有苦难的民族和人民,是的,某种意义上说,沃尔科特已经成为他的国家和民族的代言人,代表了甚至包括了整个人类历史苦难人们的声音,也因此,我要说,沃尔科特的诗歌是与他的生命联结在一起的。 

第一节: 

当小巴播放马利的摇滚歌曲, 

那美人悄悄地哼起叠句。 

(起首两句一下子就使读者进入到作者写作诗歌时的场景,是在一个黄昏?那美人是谁?难道,不是我们司空见惯的生活中的陌生人?小巴象征着什么?马利的摇滚的含义何在?小巴上马利的摇滚,啊,多么迷人的音乐,而音乐之外的世界,是在无穷无尽苍凉的黄昏吗?美人和叠句在这样的黄昏,又是怎样打动了你我沉睡太久的灵魂?在这样的黄昏,人类,苦难的人民是多么渺小,而真切的生活着的人们,在这样的黄昏里,又是怎样唤醒了我们的眼睛,内心的柔情啊。是啊,我也曾在那一年的某一个黄昏时分,目睹过一位中年妇女安静地坐在我们广场边的石凳上,那时,夕阳洒在她的脸上,她望着远处,那么安静,雕像一般,仿佛一个永恒的幻像,是啊,她是多么令人着迷,她的头发水一样随着秋天的微风飘扬着,她的美一刹那使看到她的人目瞪口呆,她的美好属于这个世界,属于人类,属于有幸看见过那一刻的人。有人曾因为她与这世界的和谐之美而忘记忙碌的世界吗?我在想,这音乐与美人的形象,就在自己眼前。斯时斯景,我觉得我已不再是自己,而是沃尔科特本人,我看到了那位少女,看到了无限的黄昏中夕阳照在美丽少女脸上的永恒图景。) 

我可以看见光线在她脸颊上 

游移并照出它的轮廓;如果这是一幅肖像 

你会让强光部分留在最后,这些光 

使她的黑皮肤变得柔滑;我会给她加一个耳环, 

简单的,纯金的,以形成对比,但她 

没戴任何首饰。 

(是啊,我可以看见光线在她脸颊上,石刻的,她的脸,脸的轮廓,柔滑的黑皮肤,黄昏的光,光照在她脸上。她多么迷人,又多么普通啊,她是生存、生活在这世界,这小小的圣路西亚社会最底层的,小小中巴上的无名的女子啊。她没戴首饰,是的,她没戴,为什么没有戴首饰?或许她是贫穷的,或许她来自自然。作者在看到她之后,灵魂突然从眼前的现实神思飘扬至一种幻境:我会给她加一个耳环,简单的,纯金的,这其中,透出作者多少的情爱啊。位于东加勒比海群岛中部的圣路西亚,是一个山地国家,最早居民为印第安人,1639年英国人入侵该岛,1651年法国人占领该岛。以后英、法长期在此争夺,几百年来战火绵延。1814年根据《巴黎条约》正式将该岛划为英国殖民地,1979年2月22日宣布独立,为英联邦成员国。对于这样一个漫漫无期夹缝中求生存的殖民地国家社会底层的少女,他是多么深切地爱着她。这种爱,是多么难以叙述。作者的文本中转换得如此自然,如此不着痕迹,从眼前的现实一下子跳到个人本体的感触,内心的爱,从这里,难道我们看不见作者的诗艺吗?) 

我想像一股浓烈而香甜的味道(味觉的。从开头部分的视觉、听沉,沉思和感受,转到味觉的变化,不经意之间,展示和流露出作者敏锐的捕捉力和蕴藏于内心深处的深挚的情感,在这里,读者可以轻易感受到作者传达出的对于现场他所见到的美丽少女的真切。)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散发自一只安静的黑豹, 

而那个头就是一个盾徽。 

(哦,安静的黑豹,她的内心又该拥有着怎样的坚强不屈。沃尔科特的民族、人民,几百年来深受苦难,而又挣扎着,但又那么平静而不屈地生活着。那个头就是一个盾徽,那是沃尔科特心中的美之女神吗?作为一个民族的他的精神中一直渴望的美之光明吗?通过查阅资料,我们得以了解,盾徽为圣路西亚的国徽图案。毫无疑问,这里的盾徽的概念,已经是沃尔科特的祖国的像征。) 

当她望着我,然后又有礼貌地移开视线, 

因为凝视陌生人是不礼貌的, 

这时她就像一座雕像,像德拉克洛瓦一幅黑色的 

《自由领导人民》 ,她眼睛里 

微鼓的眼白,雕刻似的乌木嘴巴, 

身体结实的重要部位,一个女人的重要部位, 

但就连这个也在黄昏里逐渐消失, 

除了她轮廓的线条,和那凸显的脸颊, 

而我暗想,美人啊,你是世界之光! 

(我要说,这是深彻的,沃尔科特的情感是深彻的,深情的。自由领导人民的油画我从网上找到了它,它来自生活,战争,人民对于自由与幸福的斗争;女人的重要部位我从诗歌的文本与读后的想象中找到了它,它来自经验;它的轮廓与线条我从作者的生活中找到了它,也许你也曾见过类似于沃尔科特所描述的形象。啊,不,它们都在这个黄昏里逐渐消失了——除了作者脑海中的她的轮廓与线条,那凸显的脸颊还深深刻在,是的,刻在作者的脑海中,一切,都逐渐消失了。只有她,她的光芒,不会消失。毫无疑问,作者通过“她的轮廓的线条,和那凸显的脸颊”不会消失,抵达了这样一个事实:爱之深彻,痛彻心扉,而又充满无尽的悲伤。) 

第二节: 

我不止一次想到这个句子 

当我在那辆十六座位的小巴上,它穿梭于 

格罗斯岛与市场之间,那市场在星期六买卖结束后 

留下木炭似的粗砂和抛弃的蔬菜, 

还有喧嚣的酒馆,在酒馆明亮的门外 

你看见喝醉的女人在人行道上,结束她们的一周, 

忘掉她们的一周,悲哀莫过于此。(是一周吗?或许一个世纪,或者更久?在这样的低层的生活里,苦难的生活里,命运的苦痛里,有谁曾看见过,关注过她们的命运?简直,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度过了漫长的数百年时光——被抛弃的时光。) 

市场在星期六晚上停止营业时 

还记得煤气灯挂在街角柱子上的 

晃荡的童年,以及小贩和人流 

熟悉的喧闹,而点灯人爬上去 

把灯盏挂在柱子上,接着又去爬另一根, 

孩子们则把面孔转向灯盏的飞蛾,他们的眼睛 

白如他们的睡衣;市场 

在深陷的黑暗里关闭着, 

一些影子在酒馆里为生计而争吵, 

或为喧腾的酒馆里正式的争吵习惯 

而争吵。我记得那些影子。 

(是啊,作者记得他们的影子,是的影子,苦难的命运中,他们只有影子,影影绰绰,卑微,微不足道。自己的,周围的人的影子,而这其中,渗透了作者多少的关爱?有谁知道他看到的一切,他所爱的人民的命运是如此潦草?) 

第三节: 

小巴在渐暗的车站等待乘客慢慢坐满。 

我坐在前座,我不赶时间。 

(生活是如此缓慢,苦痛的时间总是难捱的。我坐在其中,我能做些什么?也许我根本无能为力,我又有什么力量去改变这样的,我的人民的生活的力量?) 

我看着两个女孩,一个穿黄色紧身胸衣 

和黄色短裤,头发里别着一朵花, 

在平静中渴望着,另一个不那么有趣。 

(有趣,是啊,很有趣,生活,我们人民的命运中的生活,原本如此,痛苦生活中活着的人们的快乐,他们的快乐来自何方?对于自身的命运,又有多少无奈,在这无奈中,又会寻找到一些什么?除了让人看起来察觉不到他们的痛苦外,还会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吗?) 

那个黄昏我已走过了我生于斯长于斯的 

这个镇的各条街道,想起我母亲,(那个美丽的黑人女孩儿,即是我的母亲?她的命运与我的母亲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与我的国家的命运又有何不同?我的国家不是一直这样走到如今吗?) 

想起她的白发被渐浓的薄暮染淡, 

还有那些倾斜的盒形房屋,它们似乎 

就靠挤得密密实实而撑住;我细看过那些 

半开着百叶窗的客厅和黯淡的家具, 

莫里斯安乐椅,摆着千金藤的大桌, 

还有一幅平面印刷的《圣心基督》, 

小贩仍在向空荡荡的街道兜售—— 

糖果、乾果、黏巧克力、炸面圈、薄荷糖。 

(支撑我们民族的,是什么?哦,悲伤的生活,那些灰色生活中的小小的甜,小小的快乐,是谁给的——盒形房屋?母亲?家具?《圣心基督》?安乐椅还是金藤大桌?糖果点心吗?) 

第四节: 

一个头巾上戴著一顶草帽的老妇 

提着一个篓,一瘸一拐向我们走来;在别处, 

在一段距离外,还有一个更沉重的篓, 

她无法一起拿。她很慌张。 

她对司机说:“Pasquittezmoiaterre,” 

她讲的是土语,意思是“别把我搁在这里”, 

用她的历史和她乡亲的历史说,就是: 

“别把我留在土地上”,或换一下重音,就是: 

“别把土地留给我”(来继承); 

“Pasquittezmoiaterre,神圣的公车, 

别把我留在土地上,我已经累坏了。” 

小巴坐满了不会被留在土地上的 

浓重的影子;不,这些影子会被留在 

土地上,还会被辩认出来。 

被抛弃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事儿。 

(这一节,作者要讲述什么?哦,老妇,她将怎么样?她的命运里剩下些什么?这个有着人类相同历史的民族,被世界遗忘、抛弃多久了?是啊,人们早习以为常了。可是,那位老妇,她要求不要将她留在土地上,不要抛弃她,有谁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不,那已经不再是她的声音,那是整个民族,是沃尔科特的母亲,小巴上的美丽少女,老妇——沃尔科特苦难的国家和人民的声音。) 

第五节: 

而我已抛弃了他们,我知道 

在海一样无声的黄昏,男人们 

佝偻在独木舟里,橙黄色灯光 

从维基海岬照来,黑船在水上, 

而我坐在小巴里,我的影子 

永远不能跟他们其中一个影子 

凝固在一起,我已离开了他们的土地, 

他们在泛白的酒馆里的争吵,他们的煤袋, 

他们对士兵、对一切权威的憎恨。 

(此处应是作者的自我反思,是的,已离开他们的土地,他们的仇恨,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远离了自己的根,远离了民族和自己民族的苦痛,对此麻木了,视而不见了。) 

我深深爱上窗边那个女人, 

我多想今晚可以带她回家。 

我多想她拥有我们在格罗斯岛海滩 

那座小屋的钥匙;我多想见到她换上 

一件光滑的白睡衣,它会像水一样倾泻 

在她胸脯的黑岩上;多想 

就这么躺在她身边,挨着有煤油灯芯的 

黄铜灯盏的光圈,在寂静中告诉她 

她的头发就像夜里一片山林, 

她腋窝里有涓涓河流,告诉她 

如果她要贝宁我会买给她, 

并且永不会把她留在土地上。还有其他人。 

(我能做些什么啊?作者一再追问自己——把她带回家,让彼此悲苦的命运找到依靠吗?她是如此地美丽,拥有生命的人民的命运本来是美丽的,美好的,我要做些什么,应该做些什么,我会给她买贝宁,是的,我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我的血液里流淌的是这个民族的血,我还深深地记得他们,我要和他们在一起。是的,我不会,永远不会将她留在土地上,不不不,还有其他人,我不会将他们抛弃,不会,不会的,我不会将他们留在土地上。读到这里:“还有其他人”,我在想,整个民族的生存,苦难而沉重的生活,都与作者有着割不断的牵连。) 

第六节: 

因为我感到一种会使我流泪的强烈的爱, 

和一种荨麻般扎我的眼睛的怜悯, 

我怕我会突然泣不成声 

就在这辆播着马利的公车上; 

一个小男孩透过司机和我的肩膀 

细看前面的灯光,细看乡村黑暗中 

疾驰而来的道路,小山上亮灯的房子, 

和密集的星星;我抛弃了他们, 

我把他们留在土地上,我把他们留下 

唱马利悲伤的歌,这悲伤真实如乾燥的 

土地上雨水的味道,或湿沙的味道; 

他们的友善,他们的体贴,以及 

在小巴前灯照射下的礼貌告别 

(我辛酸的泪水将为谁而流,我的民族的命运将会有什么改变吗——前方,哦,疾驰而来的道路,小山上亮灯的房子,密集的星星。我能做些什么——把他们留下,留在他们的悲苦的历史中,低矮的命运里,可是,我要怎样和他们告别?) 

第七节: 

使小巴充满温暖。在喇叭声中, 

在音乐的呜咽声中,他们的身体 

散发强烈的香味。我多想这小巴 

永远继续行驶,多想没人下车, 

没人在灯光照耀下道晚安, 

在萤火虫的引领下踏上弯曲的小路, 

走向有灯的家门;我多想她的美 

进入木制家具体贴的温暖里, 

走向厨房那惬意的搪瓷盘的 

格格响,走向院子里那棵树, 

但我要下车了。在翡翠酒店门口。 

休息室将挤满像我一样要转车的人。 

接着我将走上沙滩,伴着碎浪。 

我下了小巴,没有道晚安。 

晚安会充满难以表达的爱。 

他们坐在小巴里继续赶路,他们把我留在土地上。 

接着,小巴走了几米,停下来。一个男人 

从窗口呼唤我的名字。 

我走向他。他拿出什么东西。 

是一包从我口袋里掉出来的香烟。 

他递给我。我转身,藏起眼泪。 

他们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能给他们 

除了我所称的这“世界之光”。 

(小巴会驶向何方,哪里是小巴上人们的家乡?在冥冥的历史河流中,在被抛弃的某个民族的低处生活的人们身上,我们看到了什么?被越来越远地抛弃的人们,他们有谁会记起?时间在不停地流逝中,历史也在流逝着,夹缝中生存的圣路西亚,我的祖国,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们啊。是的,什么也不能给你们,我的祖国和人民。可是,我多么渴望,我所见到的一切,经历的一切,我的民族所经历的一切,我在黄昏时分小巴上经历的一切,我多么希望我能够,为我们的人民发出我的声音——它是如此地令我心碎,而我,在这样的黄昏,我能做些什么——除了藏起我的眼泪。) 

二、沃尔科特诗歌创作技巧 

“沃尔科特这首诗歌的创作技巧已经到炉纯青” 用这句话来概括也不为过。 

一是词语的力量。沃尔科特诗歌中的词语,有着精确的模糊性。这正是之前我在读诗中所体验到的,也是自己希望自己在诗歌创作中能够达到的。所谓精确的模糊,我在想,一是其精确性,即诗歌中的词语本身,必须精确传达作者真正想说的话,而模糊性,则展示了诗艺的成熟与否,体现在它并不下结论,结论在读者的判断里,具有种种可能的方向。在沃尔科特的诗歌中,他通过平静的词语,赋予了它们全新的内涵,又几乎在同时赋予了所有出现的名词的最本质的特性,在其精确的模糊性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世界之光》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首节中的“叠句”已经不再是叠句了,它具备了某种象征——苦难生活中的欢乐源泉来源。“黑豹”也不再只是黑豹本身了,它已经最大限度地展现了这个名词本义中所含的“坚贞”的含义,同时,又隐含了母性的坚强,或者一个民族的坚强。而“母亲”、“老妇”,沃尔科特已经赋予词语一个统一的概念:祖国。或者你可以说,它是祖国的构成部分。“别把我留在土地上”,这样的诗句,作者传达给读者的,已经不再是词语本身了,他已经最大限度地将诗句本身的意义拓展开来,他告诉读者:世界把我们遗忘了,把苦难的民族和人们抛弃了。同样,房屋、酒馆、街道、薄雾、市场、圣经,仍然是其本身,却都已经不再是它们本身了,所有的场景,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色彩——灰蒙蒙不见天日,没有尽头的苦难生活,看不到阳光,沃尔科特在他的诗歌中通过这样的词语,赋予给它们以梦境般的悲苦生活。而“下车”远远不再是下车那么简单了。 

二是沃尔科特诗歌的理性与感性融合。我一直试图用一句话来描述沃尔科特诗歌的整体特征,也许那就是:海浪绵绵不绝地拍打岸边的岩石。是的,这种绵绵不绝体现在它的永恒性,没有尽头,又深深地打动着,不停地打动着读到他作品的读者。这种绵绵不绝的情感来源于作者澎湃的热爱,来自于诗歌本文理性与感性的融合。从《世界之光》的整体构思中,我们不难发现,在第一节,作者只是通过坐小巴听见音乐,看见那“美人”这样的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小场景,将读者带到他所看到的世界。这样的场景对于读者而言,是熟悉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拉近了诗歌与读者的距离。这种生活场景,往往是我们司空见惯却无法表达出来的。诗人的成功之处在于,他轻易地将这一场景呈现在我们面前,将它的美呈现给了他的读者。但在作品的第二节和第三节,诗人突然笔锋一转,呈现给了这个场景之外更为现实的另一些场景,同样,场景也是真实的,也是宽广的,象征了圣路西亚底层人民的普遍生存状态和他们的普通生活,在诗歌的文本上,诗人从容地联想到自己的童年,描述了房屋、渔民、酒馆、桌椅、糖果,甚至自己的母亲,整个生活场景都是模糊不清的,通过这样的描写,诗人准确地传达给了读者圣路西亚底层人民生活的悲苦与辛酸,诗人的文字是从容的,模糊的,同时也是清晰的,但诗人的文字背却是辛酸的,深情的,作者一起将这些传达给了读者。第四节,诗人使用了一个老妇的形象代表他的国家和民族,并且,在诗歌中说,不要把我留在土地上,可以这么说,这里的老妇是个小人物,但她已经绝对不再是她本身了,她是一个象征,是一个民族的的苦难形象,她的声音也不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民族的声音。第五节,诗人在开头部分进行了自我反省:是否,我离开我的国家和人民已经太远?对于我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土地,我是否已经麻木,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了?在这一节里,诗人有一个跳跃,在反省之后,诗人突然转而流露出内心深处的对于幸福生活的无限渴望——美丽的少女,你的命运与这个国家是紧密相连的,而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会为你去做啊。这样的声音,已经上升到诗人对于一个民族的大爱,是的,他所挚爱的,并不仅仅只是那个个体的美丽少女,如果我们只是作那样的理解的话,恐怕诗人本身也将会是非常失望的。在接下来的第六节中,诗人非常及时地涉及到时空问题,提出这个话题,符合人类对于物理生命有限性的认识和思维,与此同时,诗人非常自然地将自己的民族与整个人类联系在一起:当时光流逝,我的悲苦的民族与整个人类也是一样的,我们的民族也有着他们有限的生命,每个个体都有着短暂的生命,同时,更有着追求幸福生活的渴求。但是,在诗人的文本背后,如果我们能够细心一些,就不难发现,诗人展现给我们的,与前面数节文本中的民族的苦难是联系在一起的,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对比,即:我的国家的人民,是在苦难中度过一辈子的,他们也象整个人类一样,生生不息,但仍然没有人关注她,她注定会被抛弃,包括作者本身也必将面临这样的命运,这时,作者也同时进一步加强了一个声音:自己属于这个民族,有这个义务发出这个民族的声音。与此同时,诗人还发出了另一个声音:我们的路在哪里?小巴前疾驰而来的道路通向何方?在《世界之光》的最后一节中,诗人流露出一种痛彻心扉的情感,即:小巴仍在前行中,有人下车离去,被抛弃在这片土地上,告别无法避免,即使是作者本人,也要下车去,告别车上的人们,而在这样的告别中,留在车上的人们,在离开的人离去时,给予他的温暖,同时也是悲情的。在诗歌的最后,作者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诗句,那即是,作者自己的声音——来自他的光,他的民族的光,那种呼吁的声音中的比哭声更为凝重的声音中的沉重的光。 

三是技巧为文本服务。要研究沃尔科特诗歌的技巧,首先要了解他诗歌文本的内涵,如果说沃尔科特诗歌技巧在词语上,那绝对远远不够。词语之于沃尔科特诗歌,只是一个基础,词语背后的内涵才是词语的品质。前面我已经说过沃尔科特诗歌的词语,这里重点要探究的是沃尔科特诗歌的象征意义。 

三、沃尔科特诗歌的精神高度 

沃尔科特诗歌完成了两大超越。一是诗歌范畴的超越,即越过了个人主义的冥想和感悟,越过了地域界限。二是精神境界的超越,这一点,从沃尔科特《世界之光》一首诗中就可能看出来。同时,从《世界之光》这个题目,就可以窥见沃尔科特对诗歌创作的精神追求高度上的“野心”。 

对诗歌历史概念的超越使沃尔科特诗歌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古代中国对于诗歌有一个简洁的概括:诗言志。在这句简洁的说法深处,不讲道理地包含了诗是主观的个人对于客观世界的精神感受,把重点放在个人精神体验上,人为地建立了一个使写作者难以逾越的四周有坚固高墙般的牢笼。这里,我们不能不提到这种说法的有失偏颇,事实上,一直以来,从中国古代律诗始,以个人感受的主观表达性的同时又相对自我为中心的诗歌占了上风,虽然反映客观世界和关注更广阔世界的诗歌也不少,但总体上,留在个人狭窄视野小圈子里的诗歌却是十分普遍的事实。这一事实决定了诗歌到底能走多远这一命题。而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自然而然会产生象沃尔科特这样的诗人。是的,沃尔科特诗歌的突破真正的意义也许不在于以上我说到的诗艺和理性感性的融合问题那么简单(技巧谁都可以通过练习掌握,突然个人的狭窄却并不是人人都能够做到的),更多的是在于沃尔科特的视野已经跳出了个人主义的小圈子,达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他已经能够从容地将个人的经验融入现实生活中,融入到整个历史过程中去。 

沃尔科特1930年出生在圣卢西亚的卡斯特里,当时圣卢西亚还是英属殖民地。他的祖父母均为非洲奴隶的后裔,父亲是波希米亚的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兼诗人,但在沃尔科特少年时便去世了。他的母亲是教师,也是业余剧作家。沃尔科特的脉管中流淌着的,是他的民族的血液,同时也是世界的血液,人类的血液,因为沃尔科特对诗艺的不断探索,加之其诗歌同时深深根植于他的民族,扎根于现实生活,使沃尔科特诗歌实现了真正的视野突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神高度。他的诗歌作品中无一不是这样,这一点,在迄今为止几乎所有翻译成中文的大部分诗歌中可以得到印证,比如在他最为著名的《奥梅罗斯》一诗中的一节:

地狱就建立在这些山上。在这没有火的 

煤的国度,这个地狱的颜色 

如同她们的肤色和影子,每个劳作的灵魂 

背着百斤重的筐子,挺起脖子, 

爬着,每背一次一个便士, 

然后,诗人听到自己的祖父的声音,认识到了自己的使命: 

你的作品属于她们 

因为这些多重的脚步声 

塑造了你最初的韵律。瞧,她们爬着,没有人知道她们; 

她们拿几个小钱,而你的责任 

从你小时候从祖母的屋子里观望她们 

被她们的力与美所打动的那时刻起 

就是抓住你所拥有的机会,给她们的脚步以声音。 

沃尔科特的这首诗,题目的意思是“荷马”,沃尔科特因为这首诗的高度最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通过众多诗学家的分析,这首长诗被视为沃尔科特最为杰出的长诗,融合了圣经、荷马史诗和但丁的神曲典故和人物形象。从某种意义上讲,沃尔科特的诗歌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诗歌,它已远远地超越了诗歌本身的概念,使之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神高度。从沃尔科特这首诗歌中,我们既可以窥见诗人的胸怀,也能够感受他诗人心中对于苦难人的的大爱。也就难怪瑞典文学院在授予沃尔科特诺贝尔文学奖时称:“他深具历史眼光,他的作品大量散发光和热,是多元文化作用下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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