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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杯”全国首届公众平台线上文学作品大奖赛入围作品展:杨淑清

 中国文学档案馆 2021-12-15
衣里的流年
杨淑清

 

冬日的一个周末去理发,走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只见身旁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近乎兴奋地对妈妈讲:“妈妈,我过年想买一条芭比娃娃那样的裙子!”猛然想起快过年了,母女俩是在买过年的新衣服呢。
好久已经没有这份对新年、对新年花花衣的期盼了。不知道是何时流年岁月转走了我对新年、对新年花花衣的热切盼望。想想儿时那份对新年和新衣服的渴盼真是望眼欲穿啊。  
北方的冬天寒冷而漫长,对年的期盼是熬过冬天的一份温暖力量,那份期盼就如同冰天雪地里燃起的一堆熊熊篝火,燃烧在我们小孩子的心头;新衣就像一片结满硕果的梅林,酸甜的梅果流汁淌液令人生津止渴,让我们忘却了冬的寒冷。尤其是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新年花花衣,对儿时的我们而言就像天空上飘动的云霞,令我们充满了梦幻般的遐想,仿佛每个日子都充满了绚彩。
妈妈的手是极巧的,每当年前一两个月时,家里就会热闹起来,来来往往好多人,大姑、小姨、姐呀、嫂子啊,他们大都拖儿挈女,拿着一块块粉色、红色、紫色......各种颜色的花布来我家,满面含笑地说:二姨,帮我给孩子们裁一下衣服;或者是:大妹子,又来麻烦你了,一要过年你就捞不着消停......于是她们打开腋下夹着的花布,母亲则把花花绿绿的花布铺开在擦洗得反着黄澄澄光亮在炕席上,开始和七姐八姑们商量如何剪裁。我和他们领来的小孩子就在旁侧绕着看,跟着凑热闹。每每这时我总是很钦佩母亲的手巧,并深深以此为荣。炕上铺了花布,又有大人坐着,再有我们小孩围着,不用说炕,就是整个屋子也显得小了。于是妈妈会嗔怪我一声:“这碍事,出去玩吧。”七姑八姐也会训斥一声自家的孩子:“快出玩去!”我们就喊着:“出去玩喽!”一窝蜂似的跑出去到外面玩耍。出去玩也无所谓,家里热闹气氛足以让我感到开心温暖。
那些天家里总会多了许许多多碎布角,为了答谢母亲,每当裁完衣料,来人们往往会把剩余的碎布角留下(太整大的人家是要拿走的)。母亲则会把大一些的碎布角收集好用来做鞋底的隔布——就是用面粉打成稀浆糊,拿来炕桌,往桌面上刷一层浆糊,再把碎布角一块一块地拼贴粘在桌子上,接下来再刷一层浆糊,然后再把碎布角拼贴一层,如此反复,直到贴了四五层后才把隔布从桌面上掀下来,贴到墙上去自然晾干,等到隔布晾干后做鞋底。更为零碎的布角则剪成正方形、三角形、菱形的小块,拼接成褥面、被面。在我的记忆中那拼接的褥面、被面用了好多年。拼接在一起的方块有着各种颜色,什么红黄蓝绿橙紫粉,图案也是各式各样,太阳、月亮、星星、云朵、梅花、菊花、大花、碎花......每当睡觉前我总是先看一会被子上的图案,数一数颜色,看一看花样,这个像啥,那个像啥地欣赏一番。然后才把被子拽一拽盖在身上,就感觉睡在了一个大花园里,然后美美地睡去。很多年后姐姐说:“在那个年月连个布角都是难得的。”要不是因为母亲手巧,我们是难以见到那些碎布角的,更不用说与其肌肤相亲了。
这些碎布角像无数颗夜空里闪烁的星星,照耀着贫寒的家;这些碎布角就像无数朵鲜花,为家里增添了许多靓丽的色彩,也盛开在我的心里,带给我愉悦与幸福,还有最初对美的感受,影响我到至今。而这里更浸透了母亲对生活、对家的热爱,这份幸福是妈妈用她的智慧和美好的心灵剪裁拼接而成的。
当然最为开心的是看着裁剪自己的新衣,那个时候轰是轰不走的,任凭母亲怎么说,我都会绕着她转磨磨就是不离开。恨不得一下花布会被母亲剪裁好,然后一下子就逢完,再一下子就飞到我的身上。母亲有时只顾剪裁忘了我,但是姐姐会训我:“瞅啥,瞅也穿不上,这老些人的,一个一个做,早呢。”(七八个孩子确实不少)。但我仍是不走,直到瞅到母亲裁完我的,再去裁哥哥、姐姐们的。最后看太阳从炕上转到东墙上,再转没了,屋子里也暗下来了,该到做饭的点了,确信今天缝制真的没戏了,才会怀着失落的心情无奈走开,但心里仍是牵牵念念着。
不过每当穿上新衣服那一刻,早就把期盼的失落感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时穿新衣服很有仪式感。在大年三十那天我们会把新衣服穿上出去走一圈,在小伙伴面前炫耀、臭美一番。我的衣服经常会因为领子、衣兜加了一些花边,或者前衣襟,后衣襟多了一些褶皱被大家所赞美,我就更感觉神气十足了。高兴的心情难以掩抑,一个劲要从肉体、从衣服里飞出来。这一天大家都变得很文静,平日里的“疯丫头”没有了,爬墙头、跳栅栏、一出门就跑,这档子事一律取缔,就连走路都会很轻很规矩,一步一步地走。当回家吃年饭时,妈妈会说:“把新衣服脱下,别弄脏了,明天拜年时好穿。”于是我们就把新衣服脱下来,折叠得平平整整。第二天早晨,吃完大年初一的早饭再把新衣服穿上,然后美滋滋地一家一家地去拜年,感觉那新衣里把整个新年的新全都穿出来了。
这种强烈的渴望,尽管每年都经过漫长等待才能实现,但绝对不会影响下一年时的期盼。下一年我仍然会早早地就开始想着、盼着快过年,盼着过年的花花衣。
当然小的时候任凭母亲做什么样式都可以,哪一款都觉得那么好看,尤其是越花花绿绿越好。但是渐渐长大的我也开始挑剔起来,选择自己想要的样式。记得一年,我看哥哥、姐姐衣服都是纯兰色的,脖子上开着一个小翻领,我的依然是一个粉红色碎花布的娃娃服——圆圆的领子,一排纽扣一直系到从脖子上。我也想要个小开领的,于是动了点小心思,在姐姐给衣服钉纽扣时,我特意把扣子藏起一枚,结果姐姐像变戏法似的又拿出来了一枚扣子得意地说:“你藏也没用,我这儿还有,一个小孩就应该穿小孩的样式,还挑上了!”我看着真是无奈,没办法任了,谁让自己小呢!心想我快点长大就好了,真希望自己能一下子长到哥哥、姐姐那么高,也能穿上小开领的衣服。心里虽然伤感,但是只能默默接受更改不了的“小的”现实。
就这样在衣的流年里,在每一年对新年新衣的渴盼中,在一年又一年渴盼的等待和挫折里,我渐渐长大,渐渐地不穿母亲给做的新衣服了。甚至是再后来新年买不买新衣都无所谓了,或者买了也不一定非等到过年时再穿,但是一定要带女儿去买新衣服。
带女儿去买新衣,一个商店一个商店的逛,当场去试,大小、样式随意选,什么公主服,纱裙、旗袍裙、套裙、套装,衣服上缀满了金光闪闪的花边饰物的,一件比一件精美,比起母亲当年给我们做的新衣真是漂亮许多,也省去了许多周折,缩短了期盼的过程。母亲看着我给女儿买的各式新衣服她常会轻轻地抚摸着说:“看现在这衣服各式各样多好看,你们小时候就那几个样,一做还做好多天......”我突然想起:怨不得小时候总感觉日子过得那么慢,年来的那么漫长,不像现在一天一天过得这么快,唯恐一年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很快就来到了。再仔细一想,可能也正因为儿时等待的漫长,还有如延迟的满足,等待的挫折,所以也愈加觉得期盼新年,期盼新年花花衣的幸福是那么厚重与甜美。其实不止于此,那时的新年新衣里浸透了母亲更多的辛勤汗水与对子女的爱,所以要比用机械成批缝制出的衣服多更多了一分爱与温情。  
时至今日,每当想起儿时期盼新年、期待新衣的那份激动与欣喜依然会在心底重现,充盈于心,就像一支彩色的风筝,把我带回到美好的童年,心里依然感觉暖暖的。那是种在心灵深处的一种情愫,无论日子在流年中怎样流转,那枝盛开在心中的情愫之花永远不会凋落;纵然可以被日子的琐碎渐渐打淡些,但永远不会在心底消失——有些东西怎么转也转不出流年。

 

作者简介:
杨淑清,女,1978年9月出生。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子,工作于科右前旗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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