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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皇城.行香子.中华新韵

 秦王子 2021-12-16

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

千里香山,十里长亭。对河溪、日月流情。
氤氲迷雾,吴下阿蒙。
醉书中字,字中乐,乐中行。


青春尚好,凭添滋味,去拓荒、梦里皇城
艰难当道,无语输赢。
愿天同辉,人同醉,地同盟。


深过脚印的文字之二——拨民
    “我们拨民来的”,一句大多不在普通话四声调值的口头禅,经常荡在幼嫩的耳际,虽然童稚无知,却依稀分辨得出父母没有一丁点儿的炫耀。懵懂多年后,拨民这个字眼,经过反复咬嚼,渐渐从齿间溢出了漂泊的酸味,客家的苦味,羼杂着无奈与坎坷。

拨,行为动词,可能主动发力也可能被动发力。但拨民,却一定是个外力行为。1958年,山东成武大闹饥荒,苦不堪言,难以维计。父亲,因贫农身份“优越”,争取到被拨的机会,美其名曰“支援边疆”。虽说自愿但名额有限,不论选上与否,面有菜色的族人脸上都窥不见一丝的怅然和窃喜,无人敢确定东北一定就是宽慰肠胃的天堂。

那是个“成份”控的年代,“根红苗正”可能贴着你家境最差的标签,但有时也可兑换成一个百味杂陈的通行证。父亲解释说,千万别小看“农”字前面的那个字。极左思潮期间,那个“农”字前面可大有文章做。因一字之差,小人得志的有,善良的有,诉苦的有,围观的有,被歧视的有,被锥子扎的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有,更甚至丧失性命的也有。那个定语是历史的,是政治的,是有遗传性疤痕的,自己不能轻易剔改的。一旦剔改不力,露出蛛丝马迹,疤痕就会被活生生取下,让你飙血,一如井喷。在××村农忙时节,地头间歇时,父亲见证过无数次的批斗。一次,曾负责外调的崔×久,嬉闹时突然把父亲绰号叫了出来,父亲一脸愕然。一番得意之后,又将父亲小时玩伴×××和他娘,以及父亲身世、习惯等情况表述得一清二楚。父亲说,那时,惊出的不仅是一身冷汗。可见,这一拨,门槛之高,如此“政治”,大大出乎父亲之料。

是年农历三月,王堂十几户内心之灯,经政府一拨,燃起了一芯希望。再一细拨,却是满怀不满。当时规定,同村或同族人,到东北要异地安置。都说出门靠朋友,多为远离亲属之托词。这次亲友同拨,就近却不能够,简直不通情理。移民只好憋憋嘴,背身埋怨,硬生生地噎下刚性的指令。经民政部门安排,父亲作为领队,带领一支细拨的14户人家从九女集出发,转至兖州,带着祖父、母亲、大姐忐忐忑忑踏上列车,拨往黑龙江实边。

姐弟七人中,大姐的小手,是唯一在祖父的大手里温暖过的。可惜的是,那时她太小,和我们一样,对祖父的怀念,仅仅停留在跪在十字路口烧寄上几叠冥币,在春节期间的祭案前肃穆地敬上几个响头的古旧礼仪中。祖父养大两女两儿,父亲老幺,时仅26岁。祖父担心小儿子能否在关外立足,于是跟走东北。

下龙江火车站,14户人家速被领进饭店。一进门口,桌上有高粱米饭、大米饭、大馇子,眼睛闪亮在先,死死勾在自己想要吃的饭菜上。然后肚皮,不约而同地响鼓重捶。接着是腿,不自然地全体一式弓箭步。再其次,就是脸,次第绽开了一缕久违的曙光。一组特写,不是表演,自然打开,折扇一般,没有一丝的煽情味道。第二天饭后上午10点左右,14户人家,马车来接,各奔东西。其中,拨向西大兴的×××;拨往南大兴的×××;拨入东南屯的×××;拨进西北沟的×××。拨到后来称作“××村”的,有×××。

当日,生产合作社高级社队长魏×带着大马车车队来接人。
“你家几口人?”
“四口人。”
“那,跟我走吧。”
皮鞭一甩,空中一声炸响,马摇銮铃,一路颠簸,四份离愁。满腔的希望,与远处的冈峦一同起伏。两个多小时后,在车老板儿长长的一声“吁”中,来到时属东大兴乡的××平村五队,暂时寄居刘×家的仓房里。刘×,地主出身,有房五六间。村里规定,留给他够住的,多余的要另行支配。在移民户心神未稳之际,刘×的心鼓迫不及待敲出外音,偷偷劝父亲:“国家移民是给安置费的。用这钱,我可以卖你两三间房子,住着更方便。”待父亲问询村负责人,遭到矢口否认,却在暗中扣留。初来乍到,人孤地生,不敢碰硬。面对一桠承载希望的孱弱嫩枝上,觊觎着一只贪婪的螳螂和一只空腹的黄雀,而父亲怏若寒蝉,凄切如初。

未几,春耕在即。单就耕地而言,黑龙江之于山东,大巫之觑小巫。刚一开始,农活繁重,有点吃不消,但拉过地板车、挑过扁担的肩膀,给父母挺起足够的自信。毕竟,在黝黑的土地下埋藏着他们心中冀望的那一抹绿色。天气渐暖,“大跃进”的积温也在飙升,逐渐逼近了高纬度。天气与时代一同燥热,很容易在一张张原本朴实的脸上,应激出很“政治”的青筋。是年,春旱少雨,队里既要瞄着高高的“卫星”,也要满足生存的刚需。辛苦一春后,埋于地下的种籽,一如那个时代的一些人,有的出了风头,腰肢肆扭;有的春情萌动,琵琶遮面;还有的仍懒洋洋躲在大地的被子下,漠然世事。缺苗,自然要补。补种时,父亲不经意刨出了一些干籽儿,我想,发生这样的情况绝不会单单就父亲一个人。谁的眼睛都不是万能的CT,透视出土壤下哪一处坑里究竟有没有埋着籽儿。作为高级社主任、绰号×大嘴子的,对他人刨出籽儿来,他闭上一只眼,而父亲这边,他恰恰圆睁着一只眼。一向“政治”嗅觉敏感的老×,对外乡人,从来不会放过“典型”一下、□权杖的机会,马上舌剑父亲:“喂,我说老王,你怎么把籽儿刨出来了?刨出了怎么不埋到地里?你这纯粹是在搞破坏!”父亲一脸无辜,辩解说:“现在我正想把它埋进去,要是搞破坏,我不可能大老远跑来边疆干这事。我是贫农,我也是无产阶级啊!”原想整治一下平时不对他百般讨好的山东人,可父亲句句在理,老×一时语塞,无以应对。文的不行,武的来。干脆,整你没商量!不由分说,招呼正在干活的人马,团团围住父亲,以“搞破坏”的名义唆使人对父亲东推西搡起来。父亲心里清楚,一个“欺生”的闹剧马上开演。在不断的身体碰撞和摩擦中,地头蛇太多,势单力薄的父亲踉踉跄跄。被激怒的父亲大喝一声:“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欺负人,所有的人给我听着!”大家随即一愣。“想打架,是不是?咱们一个对一个,我今天非得给你们先看看什么叫'小开门’!”

山东人的性格,是出了名的,都是在倔县倔乡倔庄里喝着倔水养大的。父亲,把倔因子完好地遗传给了儿女。因为倔,一代一代品咂过各自的苦头。虽然内容不一,但浓度不相上下。逼急的父亲,毫无选择,干脆倔得你一塌糊涂。拨开众人,扔下锄头。只见他一手拔出田间的一块石头,另一只手一掌劈下去。啪!石头七裂八半,燥热的风裹卷着尘土和石粉朝村民们的脸上扬洒开去。刚才还起哄的人,被粉尘洗礼一般,霎时面面相觑,呆若木鸡。这是打架?还是表演?父亲在劈石前,就差一句夸张的大叫,简直就是那个时代里,田间现实版的难得一见的功夫片花儿。不过,剧情中,父亲没有按套路出牌,而演砸的是老×,主角反成了配角,一时僵持。有人偷偷拉走老×,嘀咕说别闹僵了,老王会武术,这“小开门”“大开门”一旦开起来,说不定有人被“开”成重伤,不好收场。一听这话,老×识趣,草草了事。父亲得意地跟我说,他没学过什么武术,凑巧石头也给力,可能风化了些,一股子激劲儿,竟然在试镜中一条通过。他强调,意外得到“小开门”这个美誉倒不重要,解开当下的一次困局,起码会叫停可能飞祸上身的闹剧联播。

秋收时节,父亲被应征到×××土城子砖窑做工,祖父在家看着体弱多病、面黄肌瘦的大姐。母亲在田间披星戴月,南征北战,掰苞米,割谷子,收高粱……一段时间后,父亲回家。看到母亲累得筋疲力尽,十分心疼,申请带她去砖窑一起做工。还未站稳脚跟,又被召回秋整地。随即,搬至×××屯,借住在李来祥家。树挪死人挪活,父母坚忍着。繁重的秋整地,一叉一锹一镐,用力挖掘着希望,暄松着内心的土壤,让飘渺的心房里揽入更多的星光。春华秋实,与山东比,确实多收了三五斗,但没过多久,粮食大多上缴,据社员说被未曾谋面的、薄情寡义的外国“老大哥”要走了。父母纳闷,这是哪一庄哪一门子的大哥!不出五服才怪!

大概一个月多光景,父亲被征往碾子山修七一运河。当时家里太穷,父亲只能带一条薄褥前往工地。一俟开挖××屯附近一段运河时,逼进隆冬。晚上,众人挤在钱沟村一家。炕上,地下,一如秋天台阶晾晒的干菜,上上下下,横七竖八,分不清头尾。累了一天的民工们,没心思嫌弃谁的脚丫子更臭,反倒凸显了外面大把大把的冷鲜空气,更加不近人情。父亲勉强在地上挤出一块地方,一条褥子,要么有铺无盖,要么有盖无铺。翻来覆去,冻得难以入眠,只好找点玉米秸铺在地上,挨过几夜。实在熬不住了,便向领队请假回家一趟却没有获准。次日傍晚,父亲趁夜溜出打算回家取点衣物再连夜返回。

我的身上,有父亲太多的印记。倔强,呼吸系统毛病,自不用说。还有一个,就是方向感。不是好,而是很差。现在我每临陌生环境,常与他人有着不同的地理坐标。这一次,寒风刺骨,一路急行,父亲迷至离家十里外的南大兴屯。还好,吃过一家主人善良的便饭,迅速返回。回忆着这个细节,父亲渐湿双眼,感激无限。毕竟,那时,被饥饿颠碎了人情冷暖的比比皆是。有了一次温暖的中转,父亲连夜赶回了家。

那时的新家,尽管父亲眼里是无根的,漂泊的,摇曳的,几乎泛不出着一丝儿青色的,但是在父亲的心里一直都是温馨的,可避风的,可寄托的,可减压的。半夜进门,与父亲照面,祖父一脸无奈。而病着哭着的大姐一见父亲便提高了若干分贝,不着一字,译出来的,分明一次诉苦大会,满肚子委屈,动容天地。过了一会儿,母亲拍打着一身尘土进了屋,顺手也把星星月亮丢在了门外。次日,父母抱着姐姐到西北沟看病。第三天,父母同去社里,分享“社会主义大锅饭”,感受无产阶级兄弟间的温暖。社主任问父亲:“你还去不去修运河?”父亲说:“去。”但是,一想到区区四口之家,天各一方,缺衣少食,或老或弱,或病或忙,压得父亲几乎透不过气来。苦苦思忖,东北的天堂,怎么也如此“寒鸦色?”回想起拨民排队充满无限期待的时刻,心里燃起的火焰一再褪色,升腾的梦想一再打折。为艰难所困,难以拖动父亲迈向运河工地的腿。

父亲没去运河,先去场院和社员一起干活。两三天过去了,以为没事了。与此同时,一块画有红旗、一块画有白旗的两张牌子正向他逼近。一日近晚,不知情的父母在场院里用叉子忙于打荞麦,而另一边,一场整人的大戏暗地完成了彩排。在社领导一声号令下,由张×海、老孙头等男一伙,以及姜×良的妻子张×霞、关×芹、田×芹、周×起的妻子等女一伙,分别包围了父亲母亲,强行戴上牌子。正在干活的父母,一时无措,不过马上就明白了要发生什么。曾经的“小开门”只是度过了后太平屯的一次危机,“欺生”也不仅仅发生在那个屯子,或者只针对这一户客家人。奇了怪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也要轮转?一时间,亢奋的本地村民,围住父亲,生怕失去“革命”的机会,被怂恿着要与这个山东版的“顽固”派一决高下,甚至道听途说也想见识一下“小开门”。冬季的场院,幡然而为一块非洲草原,环绕着几只饥饿的鬣狗,紧盯着两只难得的疲惫的猎物,愤怒着,恶语着,唾沫着,推搡着,拳脚着,变态着……

眼看愈演愈烈,这时张×霞一边拉着被围的母亲一边劝说:“大嫂,没事的。打我大哥打不坏。他们也就闹一会儿,就完事了。”在这些人眼里,欺生,就是一场精彩的社戏。不演不行,要走好过场,不到高潮也不过瘾。而母亲不但被圈定饰为戏中的配角,甚至还要残忍地扮演一次观众,□你亲历着自己的血从心头一滴一滴地滴下。自古以来,中国不乏一种围观者,漠然,恶俗,卑鄙。“尖峰时刻”已然临界,母亲忍无可忍。五个拉扯母亲的妇女被母亲一股子激劲晃倒、推倒了三个。冲出重围后,母亲站在场中央厉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就这一个劳力,你们要打死他还是怎么的?要这样,人都一条命,我们也豁出去了!修运河,你们怎么不去?我们这几天在这里照样劳动,哪一天我们吃闲饭了?”

话说版的桥段里,长坂坡桥头响过张飞的一声断喝。历史版的拨民故事中,×××场院里霹雳过母亲保护家人的正义棒喝。

怒气逼人,正气袭人。俄顷,人群哑然,亢奋的情绪渐趋干瘪,如同场院边杨树上的几枚枯叶,孤孤零零,不禁吹打。平时,父亲倔了点,但劳动卖力,从不偷懒,实实在在,就是不溜不拍,不埋当官的账单。大家心里都明白,舍得扣给父亲一顶阶级敌人的帽子,反倒显得过于慷慨了。很快就有人龟缩墙根,自讨没趣的掏出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旱烟。而另一些男男女女也被母亲冷峻的目光逼得猥猥琐琐,躲躲闪闪,甚至岔开话题,自寻台阶,狼狈遮丑,接着,拿起各自的工具,重新干起活来。

时维腊月,腊味纯正。脸冻得不像被刀割,鞋子里的脚不像被猫咬,胡子上不结冰,帽子上没有霜,当为赝品,都不是东北冬天的正版符号。就在腊月的某一天,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客家滋味,被一缕凛冽的世风裹挟着,反复叠加,彻底寒透冻破了父母心中一次次鼓起的希望泡沫。尤其是,世态炎凉,严重挫伤了祖父,他的双脚和眼神,随时都朝向着山东老家的方向。行前,母亲炒了一小袋苞米花,带上几件破旧的行李。即使那么缺米少粮,母亲从来不忘寄居人家的好处,把剩下的一袋粮食和一口铁锅送给了李来祥。决定起身的当日,生怕受阻,祖父只好趁白天先把大姐送到车窑的张×山家。晚上,父母再赴车窑,随即辗转到九里上火车,再转至到黑岗下车。由于手里没钱,父亲不得不到龙江托人卖掉一面被单、一顶狗皮帽子和修运河时配发的一件黄棉袄,一共换来20多元钱,不够一个人回山东的车票。计将安出?再换一个地方看是否能生存下来。于是,在黑岗小驻,四处打听,却无处安身,立即前往富拉尔基。进入富拉尔基票房,因乡音无改,一男子凑了上来。
“你是哪里的?”
“山东成武的。”
“成武什么地方的?”
“城西五里王堂。”
“我也姓王,咱们一家子。”
祖父与老乡一番对话,对出了一份难得的乡情。王老乡还不错,家请了一顿大饼子。在苦难大观园里回忆着,父亲迷茫的眼神里,瞬间萦回,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还保留着一份难得的香甜。我揶揄父亲,喝道珍珠翡翠白玉汤了?父亲苦笑一下,没有作答。好心的老乡问了一遭,回话无工可做,再度辗转,已是必然,走!

疲劳的双腿,丈量不过艰难的长路。天黑了,不得不投宿。敲开一户人家,男人开会去了,妇女在家,经母亲哀劝,暂时住下。刚刚睡下,男人回来了,说什么都不肯让家人度过一个夜晚。母亲抱起睡着的姐姐,挂着一脸泪水冻结在凄冷的月色中。深一脚,浅一脚,不知哭行了多远,才到了另一个村子。见村头有间大屋,灯光朦胧,试着进去,一抬眼,炕上地上,满屋子人,无从下脚。父亲对一个看似领头的哀求半天,好歹让家人坐着自家行李挨到了天明。第二天,心有不甘的父亲决定继续找活儿,到白城子投奔一个叫王先×的老乡,见面后仍然无果。

一个万民难捱的岁月里,无论亲友,很多难以自持,不想受到干累,善意的借口,唾手可得,也无可厚非。黔驴技穷,人逢绝境。父母的脚,被逼转到原来的朝向,山东。
从哈尔滨站开始,车票就已□了。家人中途挤上了车,但坐到何时何地还是未知,只能设计一下如何逃票。列车员查到祖父时,祖父谎称票在少东家手里。查到父亲时,父亲推脱在女人手里。最难的一个球,两脚短传,踢到母亲脚下。上上下下,只要有兜的地方,母亲都翻个底朝天,暗兜变成明兜,最后辩解说被挤丢或被偷了,向列车员表示一脸无辜,准确地报出已算好的起终点三张票价。即使花说柳说,也瞒不过列车员。到了天津站,还是被赶下了火车。列车员派人把家人送到一个招待所,每人发给一个窝头,并叮嘱说:“你们在这里呆着,明天给你们买票。如果找不到你们,你们就没法走了。”那时,父亲无法预测明天真的给票还是要加罚。爷俩商量一下,偷买三张去往泰安的火车票。这段路里,无论列车员怎么催促,家人就是赖着不动,直到兖州才下车。
兖州一站,岁月轮回,一上一下,滋味百般。下了车,兜里空空的,肚皮里也是空空的。祖父、父亲张不开口,都是母亲厚着脸皮到处讨饭。偶尔硬生生地挤进大锅饭的人流里,母亲抓紧盛些萝卜汤,抓些烀地瓜、窝窝头,再挤出来拿给家人吃,几个反复后,最后再吃自己的一份儿。早有人发现了陌生的面孔,看看祖孙三代四人的可怜相,善良的老乡们心照不宣。

下兖州后,离家240里,5天内,老少四口,一步一量,量回了阔别一年的老家。
一同拨去的14户,分居异地,同样煎熬。年末,多半陆续返回山东老家。近冬时,拨到“××村”的四户,其他三家都走在了我家前头。×××兄弟最先,随即×××一家以黑岗为驿站然后也打道回府了。

这一批被拨去又偷偷返乡的人,和我家一样,并非畏惧东北的寒冷冬天。他们怕的是,心里的四季都被一个莫名漫长的冬天无情地覆盖。
拨去时,一腔希望。归来时,满怀凄冷。

以上文章来自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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