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琐记 一、老六 我排行老六,姊妹兄弟多,父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家庭境况可想而知。 那一年,我上小学。 门邻高叔结婚,母亲知道我嘴馋,怕我闻香会趴在土坯垒成的墙头上眼巴巴望着那一桌桌“大餐”,破天荒的用“六零粉”(一百斤小麦,出六十斤白面)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出锅了,母亲打开锅盖,熟练地用手按了一下,瞬间馒头又恢复了原状,告诉我馒头熟了!我忙不迭地一手拿一个,哪里还顾及馒头的滚烫啊,大口大口的吃着。母亲看到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的笑了! 对于早已习惯了杂面馍、红芋饭的味蕾来说,白面馒头就是少有的美味啊! 后来,母亲又让裁缝店的远门嫂子给我做了一条新裤子,我甭提有多高兴了。蓝色的裤子,让我的童年时光多了些许欢快的音符,更多了些许幸福的回想…… 那一年,我上四年级。 奶奶从百善大姐家回来,“扯了”一块劳动布,仍由远门的嫂子量体裁衣,给我做了一身新衣服。那是“卖油茶”的大姐平时给奶奶的零用钱,奶奶一分、五分、一角……聚少成多,给小孙子做了一身新衣服。 一日放学回家,奶奶让我把新衣服换上,我又一次欢快的把书包抛的老高老高……后来,帮父亲推装满红芋的板车,一不小心,剐烂了褂子,我难过的哭了。奶奶告诉我:你是男子汉啊,不可一桩小事就流眼泪。好在近门嫂子裁缝技艺非同一般,修补如初,童年时光那抹亮丽的色彩,依旧。 可记忆有时也是斑驳的,晦暗的…… 那一年,我穿了一件右开门的女式裤子。在学校去厕所的时候,我是不敢和小伙伴一同去的,怕露出马脚,更怕同学们知道后嘲笑我、奚落我。那一天,还是被一位男同学发现了,我当时就羞红了脸。男同学的狂欢劲儿,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在院子里高呼,在班里大喊我穿了女式裤子,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件“女式裤子”瞬间榨干了我所有的光亮和温暖,同学们的起哄如排山倒海般奔袭而来。 我想把这段记忆剪切或删除,在如流的岁月里,可记忆叠加着记忆,犹新。 记忆有时还是茫然的、灰色的…… 上师范的二姐“退役”了一件褐色夹带金色的拉链衫,我没有拒绝,我知道哥哥、姐姐都在上学,家里很困难。那件拉链衫,一看就是女式上衣,穿上它,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如芒在背。到了学校,我不敢进教室,我怕同学们的起哄,特别是那发疯一般的尖叫。可我又不敢逃学,我就在躲藏在教室不远处的麦秸堆旁,那滋味,除了熬煎,就是煎熬,别无其他。刺耳的铃声敲响,恐慌几多,硬着头皮进了教室,耳根顿时火辣辣的、火辣辣的。 晦暗的记忆伴我成长,我从来没有埋怨过坚韧、谦卑的奶奶、父母。我知道,人可以一时卑微,但不可永远脆弱。 感谢这段灰色的过往,人生最好的老师是苦难,我一路走来…… 二、二哥 熟悉二哥的人都知道他“性嗜酒”,酒场之上,大有“相逢义气为君饮”的豪爽。殊不知,他还有一嗜好——逮鱼。 二姐说,82年中考前一天,二哥还在老家况楼东面的大沟里摸鱼。找到他时,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二姐气不过,对他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可二哥一点也不在意,就那样“傻傻”的笑着,然后端着搪瓷盆里的鱼儿回家了。或许二哥成竹在胸,那一年他和二姐一样,考上了师范学校。 未满16岁的二哥考上师范,老家人奔走相告,在当时的马桥区平山乡可谓轰动一时。 上了师范学校,二哥依旧喜好逮鱼。 二哥逮鱼,没用过地笼、鱼篓之类,也没用过“迷魂阵”。他不愿意那样“坐享其成”。前村后店看到的,都是扛着网杆外加推网的二哥。 83年的寒假,老家北面的“萧濉新河”没有冰封。一天下午,二哥带我去扒河虾,那年我不满九岁。 朔风凛冽,能穿透身上的棉衣,如冰溜溜在身上一阵阵滑过,每一寸肌肤都冷飕飕的!二哥心疼我,让我背风站着。只见他站稳双脚,甩开臂膀,推网往河里一抛,网杆滑过双手,落点准,用力匀。待推网沉入水底,贴地回拉。推网出水,小小的河虾在网面上欢蹦乱跳。一个下午,我们哥俩收获不小,足足逮了四五斤小河虾。回家的路上,二哥告诉我扒鱼是有窍门的,“紧扒鱼慢扒虾不紧不慢扒蛤蟆”,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奶奶把二哥扒的河虾在铁锅里干炒后晾晒,然后炸河虾丸子,那是一道过年的美味。做“辣椒糊子”,更是腊月寒冬里取暖的一道大餐。家里来了客人,还能勉强算是一道荤菜。 84年暑期,一天中午,“萧濉新河”下游开闸放水,河里的“龙沟”凸现了。二哥又带我去“萧濉新河”逮鱼,和往常有所不同的是只带了一个推网、一个水桶。在“萧濉新河”的“龙沟”里,二哥让我站在推网的后面“拦鱼”,可收获很小,每次收网都是小鱼小虾,因为稍微大一点的鱼触到网面就逃之夭夭了。二哥安慰我不要着急,然后下到“龙沟”里在我的身后摸鱼去了,不一会的功夫,二哥逮到几条三四两重的鲫鱼。我问二哥:“你咋知道下面有大鱼的?鱼在水里面就等你去抓吗?”二哥告诉我诀窍是这样的:鱼喜欢逆流而上,因为水流速度较快,可以让鱼的腮丝之间的间隙加大,靠腮呼吸的鱼逆流而上,就能更好的吸收氧气了。二哥接着告诉我,站在“龙沟”里的我加上推网,起到人为阻隔水流的作用,下面的水流会更急,逆流而上的鱼儿会更欢,特别是鲫鱼。一个中午,逆流而上的鲫鱼游到了推网后面,不能前行,不能后退,都成了二哥的囊中之物,我们哥俩足足逮了十几斤鲫鱼。 垂钓,或许有点血腥,二哥没有钓过鱼。用比较结实的庄稼秧穿过鱼鳃,拎在手里,或心有不安,二哥每次逮鱼不是带脸盆就是拎水桶,无论大鱼小虾都放在水里。扒鱼时,二哥全力以赴,劳有所获。摸鱼时,零距离,那种成就感来的实实在在。 2011年冬天,淮北龙岱河整饬河床,二哥闻讯,又赶来扒鱼,这一次收获更大。不知为何,二哥这辈子和鱼较上劲了。 逮鱼逮鱼,十逮九娱。 吃鱼的不如打鱼的乐。虽跟随二哥逮鱼多次,我永远也体味不到二哥的逮鱼之乐! 三、年味 年味在哪里? 你听 “晃单”发出的“唧唧”声 年味在这里 在门邻福贵的豆腐坊里 年味在哪里? 你看 “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 年味在这里 在父亲张贴的春联里 年味在哪里? 你再听听 “拜年了,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新年好” 年味在这里 在初一串门祝福的队伍里 年味在哪里? 你再看看 返乡农民工一拨拨回到老家 年味在这里 在情乡温暖的怀抱里 现如今 日子好了 有人却说年味没了 不信 你屏气凝神 就会发现年味依旧 它在14亿华夏儿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里 四、二嫂 二嫂是一名初中教师,至今从教33年了。期间教过语文、数学,蚌埠教育学院脱产进修回来,还担任过专职音乐教师。 前不久,在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培训时见到二嫂,想来二嫂为人师、为人母、为人女,身上可圈可点的东西着实太多太多…… 二嫂第一次到我家,是八四年夏季。 那时下地赶早,天凉快。一家人到豆地里除草,露水太大,二嫂到了地里二话没说就把凉鞋脱掉,裤腿一卷,光着脚大干起来,丝毫没有知识分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酸臭架子,更没有知识女性特有的娇羞与矜持。二嫂的勤奋、率真、自然很快就融进了老况家,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她。 八五年秋季,二哥二嫂分配到濉溪县新安联办初中教书。也就从那一年开始,二嫂把娘婆两家的弟弟、妹妹一个又一个全部教育成人成才。 八九年九月,我到新安初中读书,二嫂是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十五岁,正是长个的年龄。有一天晚上,二嫂和二哥一道包素饺子,他们包着下着让我先吃,我竟然把所有的饺子吃个精光,竟然没有发觉二哥二嫂吃的是剩下的面块摊的饼子。 想来,三姐到现在都不喊二嫂,“金英姐、金英姐”亲切的喊着,我很清楚这个称呼的分量有多大,三姐跟二嫂上了三年学,后来考上了宿州农校,没有二嫂当年的教育呵护与生活上的悉心照顾,何来三姐今天惬意、灿烂的日子! 三姐,要感恩二嫂! 九一年秋季,我以压着提档线476分的成绩考入淮北师范,如若不是语文108分(满分120分)的优势,初三,复读是必然的。 我,要感谢二嫂,感谢我的语文老师——朱老师。 当婆娘两家的弟弟妹妹一个个成人成才,我的侄女萍萍也大了。从事教育的工作者大多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一个孩子能不能成才,起决定因素的是母亲。二嫂又踏上了教育自己女儿的征程——萍萍没有参加中考,被濉溪一中理科实验班提前录取;三年后考入大连理工大学,四年大学,获得国家奖学金三次,毕业时被授予“辽宁省优秀高校毕业生”,同年被保送到大连理工大学就读研究生,同时录取的院校还有中国科学院、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三所知名高校都向我的侄女抛来了橄榄枝。没有二嫂不知辛劳的付出,何来老况家今日的豪情满怀! 老况家,要感谢我的二嫂! 后来,我的孩子也大了,九年级那一年,数学成绩进步不大,我有点着急。二哥说,让您二嫂子给晓晓补补数学吧。二嫂又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不厌其烦、不知疲倦地给我家孩子查缺补差。二嫂的和风细雨给了孩子学习的信心,孩子中考数学成绩137分。 孩子,要感谢朱老师——我的二嫂! 三姐,我,我的女儿,二嫂的弟弟妹妹,都从二嫂身上获取太多太多的知识养分,还有受益一生的精神滋养。 二嫂的母亲因为脑梗留下了后遗症,行走不便。 照顾老母亲的重任又压在了二嫂的身上,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二嫂定期带老人洗澡,骑着三轮车带老人出去走走,搀扶老人锻炼……一个个孝亲的场景定格在操场上、饭桌旁、马路边…… 感谢二嫂…… 五、常回家看看 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 这就是母亲!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这就是母亲! …… 1 总以为,老母亲身子板还很硬朗。可眼前,手扶栅栏,腰弯背驼的身影,正是老母亲。 总以为,老母亲的步履还很稳健,台阶不高,险些跌倒,正是老母亲。 总以为,老母亲的记性还像从前,半面不忘。可涣水之畔,帽子不知丢在哪里了,我的老母亲。 …… 今日,牵着母亲的手,我才真正察觉到,母亲老了。 周末,带老母亲出去走走,她很高兴! 远有树林阴翳的涂山与荆山,近有渺茫、辽阔的淮水。 淮望角风景如画,母亲很乐意。 禾泉庄园,看看“禹狄坊”,母亲走了不远的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歇。中午吃饭,饭量大不如以前,母亲真的老了! 2 下午,闷热,老父亲发低烧,睡了。 晌不晌,夜不夜,外面响起鞭炮声。一会儿,老母亲回来了,进门就说,门邻老奶奶好多天滴水没进,过去了。然后说到自己,岁数大了,不知道哪一天,也同那地里的熟瓜一样,一阵风吹来,就从秧上掉了下来。 时间不知疲倦,老家,老房子,炊烟袅袅,鸡犬之声……消散,沉淀在清晰又模糊的记忆里! 村子里的老人于严冬或于酷暑一个个离世…… 老母亲又提到了一位远房叔叔,残疾,腿脚不灵便,一辈子未婚,也走了。 忽然,喊娘的哭声隔着玻璃飘了进来,裂肺,撕心,不想听,可还是入耳了。 3 周末,回老家。 老母亲急切地问道,你二姐那么瘦,还要到上海去查病,到底咋了?我不想老母亲有太多担心,连忙安慰说没啥事,就是检查检查而已。 当我违心的把话题岔开,静静地听她唠叨: “你把这二斤月饼拿走吧,当馍吃,总比馍好吃吧!还有这斤香油,也带走吧!” 二斤月饼齐整整码在我的旁边,她又忙不迭找塑料袋包裹三姐带来的那瓶香油。 “福州来了,冰冰来了,京京也来了……” 何时来的,带的礼物,如数家珍,老母亲的记忆力,真好。小时候,带我去烈山工人村卖鸡蛋,单价一毛三左右,鸡蛋的个数不能湊十,可不识字的老母亲很快就计算出来,而且一分钱都不差。 “菜地里的南瓜,给你摘一个下面条吃,可好。” 半老不少的南瓜用油翻炒半熟,再下手擀面条,拌上臭豆子,那承载着儿时的记忆。 “小青菜呢,你可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更何况父母高堂俱在呢?常回家看看!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六、育女日记三则 上大二的女儿时不时在微信里给我惊喜:英语四级考试顺利通过,在抖空竹社团当了小老师,硬笔书法作品进入决赛…… 女儿的点滴进步我都倍感欣慰,吾家有女初长成!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晴 16岁, 豆蔻年华, 爸爸祝你生日快乐! 愿你健康成长, 每一天都幸福! 在你生日之际,爸爸有几句话给你说说: 高中生活是单调的,令人身心疲惫,孩子,学会释放压力。 生活要有规律,该睡觉就睡觉,该学习就学习,该休息就休息。一句话,到什么点就干什么事。 人人都有惰性,但是你一定不要懒惰。“万恶懒为首”!特别是冬天,不要“赖床”。懒惰会扼杀一个人的进取之心,它会让一个人浑浑噩噩、碌碌无为,懒惰更会吞噬一个人的生命力。 抬起头走路,坚信自己是最棒的!进校时,你在实验班排名靠后,高二第一次月考数学141分,全班第一名,全校理科排名98名。期中考试,数学、物理两门功课均在班级排名第三,全校理科排名84名,班级排名第8名,获得了三等奖学金!在“自信”的同时,你的进步是不是验证了这个道理——跑得快,未必跑得远! 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阴 孩子: 今天是12月23日,你的17岁生日! 爸爸首先祝你健康、幸福、快乐。 12月10日,我到下面学校业务检查,你二姑搭顺风车,提前给了你伍佰元的生日红包。年年如此,有如此疼爱你的姑姑,你是幸福的! 从幼儿园到高三,家人为你默默的、不计成本的付出。幼儿园两年、小学六年,风里来雨里去,单单电动车就骑坏了两辆。小学六年,爸爸是失职的,没有培养你良好的学习习惯、生活习惯、阅读能力、写作能力、表达能力等。最对不住你的地方就是家里时不时地“枪林弹雨”,给你幼小的心灵带来些许伤痕,你缺乏安全感。但不论怎样,你妈和我对你的爱,没有打过丝毫的折扣。 那日,我在实验初中听课,我同学看我的手机屏保后说:“你家女儿真随你啊!”那幸福的滋味,在爸爸心里漾着,久久、久久…… 前天晚自习,回家的路上爸爸问你:“孩子,你生日订个蛋糕吧!”可你没有同意。爸爸心里清楚,最近的一次“过路考试”对你打击不小!一个人的成长就是如此,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顺境固然能造就人才,但逆境中走向成功的人更能体会到它的价值所在! 十七年来,有一点爸爸心里是最欣慰的:无论什么事,你愿意和家人交流。家人陪你长大,看你哭、看你笑、看你耍小脾气……我们也是幸福的! 还有166天,你就要信步踏进考场!这166天,爸爸有几点小建议: 一定要自信。自信,就是信自,相信自己。自信能激起你的最大潜能,在考场上纵横捭阖。综合三年的高中学习成绩,你有啥理由不相信自己呢? 合理安排学习与生活。到啥点干啥事,要学习就全身心投入,高考前可以支配的时间只有166天了,每一分钟都有每一分钟的价值。该休息就休息,可以听听音乐、读读小说,“肥皂剧”就免谈了。 放下包袱。哪怕最后考上高职高专、三本,爸妈也不会怪你。只要努力了,一点点进步,家人也不会有丝毫的抱怨。 学会挤时间。孩子,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 一位美国教授曾说过:“Students of Qinghua, No Saturday。No Sunday。No Holiday。清华的学生,没有星期六,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就是这种精神、就是因为如此才铸就了清华今天的神话。 最后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幸福每一天! 二零一七年二月十二日 多云 新学期开学了,早上赶火车,我们爷俩起得很早。这是孩子到省城上大学以来,我第三次送她。 把孩子送到候车室,我就匆匆离开了。12点半左右,孩子告诉我已达合肥。2点左右,孩子发来信息,已到学校。 第一次送孩子,返回淮北已是晚上12点了,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可我一点困意也没有。说不出来的担忧一下子涌上心头,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家,从今天起就要独立,孩子会怎样呢? 第二次送孩子,去年的国庆节。那天返校的大学生很多,有同学相伴,我的担心也顿时少了几分。取票、候车,直到那辆大巴掉头转向…… “我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生命,是无法定制和预先设计的,只要生命是健康又向上的,就是美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何要像做盆景般来设计你子女的形象呢?” 七、师者仁心 一个孩子在上学之初遇到一个好老师,是孩子一辈子的福分。我是幸运的,我的小学启蒙老师是况开刚。 小时感觉他比孙行者还厉害,在学校他是老师,传道授业解惑。回到家摇身一变成了赤脚医生,看病打针拿药是行家里手。有时还在门口不远的池塘边上摆上家伙什,给村里人理发、刮胡子。婚丧嫁娶、逢年过节他又大展拳脚,字如其人,端庄雅正。父亲说,“善书者不择笔”,就是农村的绳子取开,蘸上墨汁,他照样笔笔力透纸背。农闲季节,还能看到他在大树下织网结网,一旦完工,撒网之娴熟,抛到水面上丈余,网坠“刷刷”落水,“渔歌唱晚”的意境,不过如此。 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师,我佩服他。 可我的同学李响(家住前黄村)就没有如此幸运了,先从他的三年级说起吧: 放暑假,李响和姐姐一道去山坡上割草喂牛,路过一片南瓜地,里面的狗尾巴草长势喜人,姐弟俩不由分说,满载而归。李响做梦没有想到的是,这块南瓜地是同村李老师家的,就在姐弟俩割草以后,李老师的家人发现南瓜没了。李响同学的命运交响曲从此没了休止符…… 八月底,李响兴高采烈的到四年级去报名,却发现班主任李老师的学生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当时就委屈的哭着回家了。都是本乡本土的老师,李响的父亲找到学校,好说歹说,李响就这样上了四年级。 李响有一绝活——弹“溜蛋”,一日下午,有同学向班主任李老师打“小报告”,李响把班级所有同学带的“溜蛋”都赢光了。李响进了办公室,李老师“淫威”乍现,让李响从口袋里一次又一次掏光“溜蛋”,像猫逗老鼠一样。尔后拽着李响的耳朵从办公室的东头到西头“打转转”,李响吓晕了,痛哭了。可没辙啊,李老师的“法宝”还在后头,他让李响背诵刚刚学习的巴金作品——《海上日出》,那是一篇写景的美文,李响不会,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只能背出开头一句——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不会背诵,李老师更是花样迭出,让李响到旱厕旁边闻着臭气、尿臊气背诵,说这样一来就会了。在几个告密得逞、正中李老师下怀的同学嬉笑声中,李响的哭腔中伴着巴老的美文——为了看日出,我常常早起…… 天底下还有如此这般的先生?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李响上五年级了,班主任还是李老师。一日上早自习,教室北墙上的成绩单破损了。李老师开始一个个追问,到底是谁搞烂的。可班里没有一个同学承认,李老师是“狄仁杰”在世啊,他把目标锁在在李响身上,李响死不认账。李老师就按着李响的头当鼓槌,黑板当鼓面,在班里“咚咚咚……”的敲起了大鼓,并歇斯底里的责骂李响“砖头当大馍吃、狗屎当果子吃”。班级有位同学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可能是打扫卫生的同学,拿大扫帚时不小心蹭破的,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晚上回家,李响不敢告诉父母。以至于后来不敢看到李老师,有时从班级出来发现李老师还在校园里逗留,李响又偷偷躲到教室门后。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 上个世纪末,我国有一名资深记者曾经写过一本书——《是谁杀了我》,里面的案例都是活生生的,当我读到了“阎王殿为没有仁爱之心的老师特设了十九层地狱,老师不解,阎王告诉他,你杀害的不是孩子的性命,而是慧命。” 试想,我从教多年,也一定有意或无心伤害过一些孩子。在烈山中心校担任副职十年来,深谙“扶别人小孩一把,自己小孩长一拃”的古训,懂得罗森塔尔效应,我不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但力争更好。特别是今天,身为一所百年老校的负责人,更应当有一颗育桃李的丹心,一副担道义的铁肩。 八、健康是福 预麻室。 小男孩,头低着。瘦弱的中年妇女,在有限的空间里四肢蜷缩。 “23床,跟我走。” 我机械挪动,脚心湿了,全身软绵绵的。 “权当一种体验了,大男人家,不要怕。” “麻醉告知书上也要签字。” “医生,是全麻还是局部麻醉。” “腰麻。”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手术室。 手心沁了汗水。屋子里,满是玻璃器皿,冷冰冰的。透过电动感应门上方的那块玻璃小口,看到一个个绿植在游走。 “出来吧,到这儿。” 左手点滴,右臂血压动态检测,胸部心率实时监控。 “侧卧,两腿弓着,双手摸着膝盖,眼睛盯着双腿。”“疼吗?医生。”“你一会就知道了。”“不要息腰,你一息腰,就打穿了。” 短短几秒钟,下半身进入放空状态。 耳旁,噗嗤噗嗤噗嗤……老牛大喘气,滴答滴答滴答……小雨点敲打窗棂。依稀感觉手术刀在划拉,剥离,捆扎,覆网,补片,缝合……尝试动动脚趾头,可就是没有一点点知觉。 “好了。”张医师舒了一口气。 留观室。 “不要动,你不要动。”一个病患醒了,咳嗽,呕吐。 “你看看,叫你别动,给你纸,自己擦擦。” 不到三分钟,漫进耳朵的,咕哇咕哇咕哇…… 那是雨后乍晴,萧濉新河两岸“叫蛤蟆”的声音,此起彼伏。“23床,你可以出去了,给人腾位置。” 病房。 家人、临床陪护阿姨、不知名的小伙子、护工、床位护士借助那块绿色的手术床单,把我平移到床上。 痛疼,以刀口为点,辐射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末梢。 护士查房,额温枪在脚踝部位滴了一声,37.7℃,没事的。 “护士,有烧,脸发烫。”“37.7℃,这是术后热,多喝水,喝点水就没事了。” 惝恍,迷离。 床位护士过来了,中年,出于职业的需要,嘴角的一点笑意是挤出来的,极不自然。 “护士,我有烧。”“没有烧,正常。”“腋下体温计刚刚试过,37.9℃。” 护士从两个病床之间费了好大力气挤了过来,来到我的跟前,用额温枪在我头部象征性的晃了一下。 “正常。” 厚厚的大嘴唇吧唧出两个字后,又原地转体,挤了出去。 醒了,恍若隔世! 病床。 吃药,阿莫西林在包里。咫尺之遥,没法起身。只要一动,拉扯着伤口,翻身不能,爬起来试试,可胳膊只要用一点力,腹股沟裂肺撕心。 “我来给倒水,你别动。”邻床陪护阿姨走了过来,她也有病,右肾肿瘤切除,脑梗,在照看体弱多病的老伴。 尿壶就在病床下,伸手,够不着,感觉自己彻底废掉了。 窝在病床上,望着滑道上冷冰冰的吊架,始觉健康是多么的重要。 我不敢往下想了。 一定要起来,侧身,右腿慢慢悬空,以胳膊肘为支点,撬起82公斤,上身慢慢扭动,右腿重磅给力,伤口撕扯。忍住,坐起来了。病房里,一只蜗牛,在一点点挪动。 如若健康,有谁愿意与自己的身体为敌饲养痛疼呢? 健康是福! (待续) 作者简介: 况永夫,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一百五十余篇作品刊载于《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速读》《新安晚报》《安徽法制报》等。散文《皖北古树名木》荣登二零一九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散文《老井》荣获二零二零年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黑马奖。 --------------------------------------------------------------------------- 现《奉天》2022年春季刊暨总第十七期征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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