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简《邦风·魏风·蟋蟀》解析 子居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所收《蟋蟀》篇,整理者在说明部分言:“简本《蟋蟀》三章,章八句,与《毛诗》同。简本第一章为《毛诗》第二章,第二章为《毛诗》第一章。”[1]对于此诗,《毛传》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虞乐也。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但诗中“日月”、“毋已”、“大康”、“良士”等词汇皆西周金文所未见,因此可以很明确地判定《蟋蟀》非成文于西周时期,笔者在《清华简〈耆夜〉解析》中曾提到:“对于《蟋蟀》,有:'节其制’、'戒惧不荒’、'使民而不淫’、'忧之远也’、'不失和’、'识微知忧’……等等解说,《尚书·秦誓》称:'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不惟措辞相似,时间接近,而且在寓意上也是有关联的。由此回顾《唐风·蟋蟀》的诗句就不难看出,《唐风·蟋蟀》当是言忧而非刺俭,所忧者正是“好乐至荒”这样的情况。联系下文的清华简《蟋蟀》诗句内容则可以知道,改写自《唐风·蟋蟀》的此段内容,在忧思民和的方面,主旨是完全一样的。故李学勤先生在《清华简〈耆夜〉》一文中所说'细味简文,周公作这首《蟋蟀》,是含有深意的,要旨在于告诫大家,不可躭于欢乐,忘记前途的艰难’本正是切近诗旨。……若对照笔者《先秦文献分期分域研究之一 虚词篇》一文所作探索的话,不难看出,清华简《耆夜》中的虚词未超出春秋后期的虚词使用范围,而由前文解析部分所列其它词汇的使用情况来看,则显然也属于春秋后期,故综合分析的话,清华简《耆夜》篇当属于春秋后期早中段左右成文的作品,较诸清华简《保训》、《程寤》等篇为略晚。”[2]彼时笔者仅是基于虚词使用情况对先秦文献做粗略的分期,所以尚是大致言“春秋后期早中段左右”而不是按笔者《先秦文献分期分域研究之二 实词篇(一)》[3]讲春秋后期分为初段、前段、后段、末段四个细化时段,而按笔者《安大简〈邦风·魏风·葛屦〉解析》[4]的分析,则“《葛屦》诗的成文时间盖在春秋后期后段左右……《扬之水》的背景盖是即《左传·襄公二十三年》:“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属春秋后期末段。……安大简《魏风》部分很可能皆是魏氏之诗。”则顺序在《葛屦》与《扬之水》之间的《蟋蟀》篇成文时间很可能即在春秋后期后段至春秋后期末段之间,若再考虑到“安大简《魏风》部分很可能皆是魏氏之诗”,且《蟋蟀》诗中主要体现了对享乐的审慎态度,而春秋时期晋史中与魏氏相关又与享乐相关的事件即晋悼公赐魏绛金石之乐事,那么自然颇值得考虑《蟋蟀》诗盖即因晋悼公赐魏绛金石之乐事而作,诗作者很可能即魏绛本人,若此推测不误,则《诗经》的《蟋蟀》篇当约即成文于公元前562年冬,属春秋后期末段,清华简一《耆夜》既然记有改写后的《蟋蟀》诗,则《耆夜》的成文也当不早于春秋后期末段。 【宽式释文】 蟋蟀才堂,岁矞亓逝。今者不乐,日月亓迈。毋巳内康,猷思亓外。好乐母无,良士岁〓。 ◎蟋蟀才堂,岁矞亓暮。今者不乐,日月亓除。母巳大康,猷思亓惧。好乐母无,良士瞿〓。 ◎蟋蟀才堂,役车亓休。今者不乐,日月亓滔。母巳大康,猷思亓忧。好乐母无,良士浮〓。 【释文解析】
整理者注〔一〕:“ 整理者注〔二〕:“ 今者不樂〔三〕,日月亓(其) 整理者注〔三〕:“今者不乐:《毛诗》作「今我不乐」。「者」用在时间词之后,表示「……的时候」。”[8]“今者不乐”句,又见《诗经·秦风·车邻》,清华简《耆夜》篇中的《蟋蟀》诗则另作“今夫君子,不喜不乐。”“今者”、“今夫”皆不含“我”义,故可证安大简此句作“今者不乐”较为可能是原始形态,《毛诗》作“今我不乐”盖传抄之异,清代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卷八:“《石经鲁诗》残碑有此四句,缺'迈’字,明《鲁》、《毛》文同。《汉·地理志》引《蟋蟀》之篇,有'今我不乐’二句,明《齐》、《毛》文同。”《齐诗》、《鲁诗》同于《毛诗》,则《韩诗》在此句上有不同的可能性看来也很小。 整理者注〔四〕:“日月亓 整理者注〔五〕:“毋巳内 整理者注〔六〕:“猷思亓外:《毛诗》作「职思其外」。「猷」,与「犹」一字分化。盖楚文字多以「戠」表示「职」,「戠」或作「 好【百一】樂母(毋)無(荒)〔七〕,良士 整理者注〔七〕:“好乐母无:《毛诗》作「好乐无荒」。上古音「无」属明纽鱼部,「荒」属晓纽阳部,音近可通。”[16]由安大简作“无”来看,盖其所抄原本作“亡”,读为“荒”,《逸周书·谥法》:“好乐怠政曰荒。”对“荒”的解释正合于《蟋蟀》篇。此“好乐无荒”句又见于《逸周书·太子晋》:“师旷歌无射,曰:国诚宁矣,远人来观。脩义经矣,好乐无荒。”《太子晋》很明显是成文于战国时期的,故由时间先后来看,《太子晋》用此句盖即是受《蟋蟀》诗的影响。 整理者注〔八〕:“良士 ◎ 整理者注〔九〕:“ 今者不樂,日月亓(其) 整理者注〔一〇〕:“日月亓 母(毋)巳(已)大 整理者注〔一一〕:“猷思亓 好樂母(毋)無(荒),良士【百二】 整理者注〔一二〕:“良士 ◎ 整理者注〔一三〕:“ 今者不樂,日月亓(其)滔(慆)〔一四〕。 整理者注〔一四〕:“日月亓滔:《毛诗》作「日月其慆」。毛传:「慆,过也。」「滔」「慆」谐声可通。《玉篇》引《韩诗》作「陶」,云:「陶,除也。」「陶」与「慆」「滔」,亦音近可通。「滔」似当读为「蹈」,《广雅·释诂》:「蹈,行也。」”[24]“滔”本就有行义,故无需另读为“蹈”,《楚辞·七谏·谬谏》:“年滔滔而自远兮,寿冉冉而愈衰。”王逸注:“滔滔,行貌。”而“年滔滔”与“日月其滔”正可对观。又,《太玄·常》:“次七,滔滔往来,有常衰如,克承贞。”范望注:“滔滔,往来貌。”“滔”与“悠”通假,《论语·微子》:“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释文》:“滔滔,吐刀反,郑本作悠悠。”而《诗经·小雅·黍苗》:“悠悠南行,召伯劳之。”毛传:“悠悠,行貌。”《楚辞·大招》:“螭龙并流,上下悠悠只。”王逸注:“悠悠,螭龙行貌也。”《文选·左思〈吴都赋〉》:“直冲涛而上濑,常沛沛以悠悠。”刘逵注:“悠悠,亦行貌。” 母(毋)巳(已)大 整理者注〔一五〕:“猷思亓𢝊:《毛诗》作「职思其忧」。《说文·心部》:「𢝊,愁也。」《夂部》:「忧,和之行也。从夂,𢝊声。」典籍多假「忧」为「𢝊」。”[25]本章的“忧”与上章的“惧”所指当皆即第一章的“外”,《左传·襄公二十七年》:“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子展赋《草虫》,赵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伯有赋《鹑之贲贲》,赵孟曰:'床笫之言不逾阈,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子西赋《黍苗》之四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产赋《隰桑》,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子大叔赋《野有蔓草》,赵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孙段赋《桑扈》,赵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谓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谓矣。’文子曰:'其余皆数世之主也。子展其后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乐而不荒。乐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后亡,不亦可乎?’”由记述内容来看,这段故事中赵武对各诗篇的接受度是有相当的的选择性的,子展赋《草虫》,赵武谦以自己不敢当《草虫》诗中的“君子”,所以言“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可见《草虫》诗中“君子”即指国君。子产赋《隰桑》而赵武只受卒章,也是婉拒了《隰桑》前面称及“君子”的各章,同样证明这一点。当印段赋《蟋蟀》时,赵武则明确地称赞为“保家之主也”,说明在这段故事中的赵武观念里,《蟋蟀》是卿大夫自儆的作品而非刺君的作品,明显与《毛传》言《蟋蟀》“刺晋僖公也”不合。卿大夫以家为内,因此“外”当是指家外,故《毛传》:“外,礼乐之外。”的解释明确不确,郑笺云:“外谓国外至四境。”虽然理解上较《毛传》为优,但显然仍不能完全与赵武所言“保家之主也”相合。 好樂母(毋)無(荒),良士浮〓(浮浮)〔一六〕。 整理者注〔一六〕:“良士浮〓:《毛诗》作「良士休休」。毛传:「休休,乐道之心。」上古音「浮」属并纽幽部,「休」属晓纽幽部。《毛诗》「休休」与上章「役车其休」犯重韵,似不如简文作「浮浮」为优。《楚辞·九章·抽思》:「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王逸注:「浮浮,行貌。」”[26]由安大简作“浮”来看,先秦《蟋蟀》诗原本盖是作“良士孚孚”,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七:“孚出,又作䞯,同芳务反。孚,疾也,《广雅》:'䞯,行者也。’……未孚,又作䞯,同芳务反。孚,疾也,《广雅》:'䞯,行也。’”同书卷三十四:“未孚,字书作䞯,同芳务反。《礼》云:'无䞯往’,郑玄注云:'䞯,疾也。’《广雅》云:'䞯,行也。’”同书卷九十:“迺䞯……下音赴,《苍颉篇》:'奔也。’与赴字义同。”是“孚”或作“䞯”,《广雅·释诂一》:“䞯,行也。”王念孙《疏证》:“䞯者,《说文》:'赴,趋也。’'毚,疾也。’《玉篇》:'䞯,疾也,及期也。亦作赴。’《众经音义》卷八引《少仪》'无䞯往’,今本'䞯’作'报’,郑注云:'报,读为赴疾之赴。’'䞯’、'赴’、'毚’、'报’并通。”安大简读“孚”为“浮”,而《毛诗》的“休”盖是“孚”先被读为“保”而后讹误为“休”,《说文·爪部》:“孚,卵孚也。从爪从子。一曰信也。𤔍,古文孚从𣎼。𣎼,古文𠈃。”《说文·人部》:“保,养也。从人,从𤔍省。𤔍,古文孚。𣎼,古文𠈃。𠌀,古文𠈃不省。”郭店楚简《老子》乙篇简十五“保”字作“ [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s://www./2011/10/01/197,2011年10月1日。 [3]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s://www./2016/07/03/345,2016年7月3日。 [4]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s://www./2021/12/04/3488/,2021年12月4日。 [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6] 《中国古代历法》第198页,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年3月。 [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8]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9]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0] 《战国古文字典》第959页,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9月。 [1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2]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s://www./2021/04/19/2951/,2021年4月19日。 [13]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6/07/03/345,2016年7月3日。 [1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5]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1/01/01/247,2011年1月1日。 [1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39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8]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9]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0]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6/07/03/345,2016年7月3日。 [2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2]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3]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6]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140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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