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家(续) 全家合力 自建新家 1971年,二弟退伍安置,我们家有四个人工作,家境好转。弟弟妹妹都长大了,我也有了孩子,三间草房确实也住不下了。于是,打算自建住房。那时政府机构中没有城建、土地、环保等部门,老百姓盖房子,随便找个地方,只要不妨碍国家建设,不占道路就行。老城区已盖满,都往近郊发展。 我和李国文叔叔正借调在公安机关帮忙,时任军管组长是县人武部邹部长,经他批准,把县中队的一小块菜园(约五分地,附带一小水塘)让给我们了,好在中队还有一大块菜园地(今五金厂宿舍一带)。小菜地是在县防疫站(今疾控中心)东北,东侧是通往仓房的土路,四周全是农田。 有了宅基地,立即设计方案,原则是一切节约从简,砖瓦结构、毛竹桁条、内山墙扎苇把、抹黄泥蔴刀灰、一米高石头墙、不打地平、七架梁、房宽五米。四间屋框算造价约2000余元。筹措资金,由四个拿工资的每人请一个互助会,再向亲朋好友借一点,打算三年全部还清。 我借了一辆小板车,到南大寺石头塘口买红麻石,2.5元钱一方,我拉车,两个弟弟推车。沿西环路(今车站路)向北,一路上坡到三马路(今池河大道),再沿着防疫站东边的小路进去几十米就到了。总共买60多方石头。 到河南砖瓦厂拣了半截砖一大堆,论堆估价15元,用此砖砌了一面山墙,相等于1000块整砖,省了十几元。三榀屋架和门窗的土框,都是我厂木工师傅帮忙打的;从厂里拉炉灰是免费的;挖个池子,自己酵石灰膏;众朋友帮忙挖好墙基,有邻居沈光亚师傅领夯打夯,用炉渣灰浆下石头墙基;地面上垒一米高石头墙(那时流行,成本又低),上面再砌红砖斗子墙。 那年代不兴包工,都是请朋友帮忙,主家以酒菜招待,也花不了多少钱。如果是点工,一般只付基本工资,大工2元左右、小工1.2元/天。但那种方式,往往会出工不出力,工期较长。来帮忙的都是朋友,有的人干完活就回自己家吃饭去了。开工、上梁、齐工三天的酒菜要丰盛一些。在众多好友的帮助下,四间新房子终于盖起来了。后续的门窗子扇以及安装、油漆、布电灯线,都是我自己完成的。还有小厨房,用剩下的材料和树棍,请了一位老茅匠(瓦工),我三弟当小工。屋架房梁由我来配,石头和半截砖砌的单砖墙,那时以烧草为主,还垒了灶台和烟囱。 父亲管钱和账,每笔借款和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既算出了造价,也是为了日后好还款。按当时市价行情,我们用了最低的成本,总共花了2300多元。自建新房,是一大幸事,可喜可贺。这是我从记事以来,经历过五次搬家,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年父亲55岁,母亲50岁。俗话说,安居乐业,有了居处,此后的工作、生活、事业,都蒸蒸日上。 1972年底全家搬至新居。没有门牌地址,当时三马路(今池河大道)叫胜利路,路北胜利路61号一排房子是明东公社宿舍,往北依次有刘、沈、钱姓三家,我家第四,就以胜利路61-4号为邮政地址。 新盖房的人家总在最后一排,地处农田荒郊,后窗户都很小。那时发展速度很快,过不多久,又有人建新房,未出二、三年,就盖到了老职高(原五七中学后改二中)门口。为了安全起见,能有个院子最好。于是父亲去农村找来了“狗橘子”种子种下,然后长出有刺的灌木丛,权当院墙。 二桐书屋 潜心读书 我在院门边栽了两棵法国梧桐树。父亲住在头单独一间卧室兼书房,称作二桐书屋。靠窗一张办公桌,中间一排书柜,将屋一分为二,里侧是床。书柜门上有一副自书对联“衣袖多因伏案破,钱囊甘为买书空”,表明了父亲对书酷爱的程度。书柜里摆满了各种书籍,父亲每天看书至深夜。这里也是父亲的工作室,业余时进行书法篆刻的创作研究,尽情地发挥他的艺术才能。 新家离五金厂百米之遥,父亲上班很近。父亲严格要求自己,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以工匠精神做事,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在五金厂外出学成电镀归来,负责电镀车间的技术配方,后来传授给年轻人,他就改做仓库保管兼二级核算工作。他每天在厂里的八小时,一下不闲着,仓库的货架排列整齐,干净整洁。做不完的账本带回家里做,一台减压启动器产品,有2000多种不同规格的材料和零配件。父亲按生产计划精确的计算出每个周期的用量及资金额,以便厂里好安排资金,有序采购,合理库存,做到既不多占用资金,又不影响生产。父亲把半成品仓库管理的井井有条,一度成为全手工业系统的榜样、标杆,各企业都来学习、参观。父亲也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和标兵,以致到了退休年龄又被留用两年多,1980年63岁时才真正退休回家。 父亲自幼酷爱金石书法,对篆刻艺术情有独钟,如醉如痴。在文革期间,为少惹麻烦,暂停了创作。七十年代初,曾探索尝试篆刻创作,也只能是带有浓烈政治色彩的内容,而且一律是简化字,根本无法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1976年四人帮下台后,文艺的春天到来了,此后,父亲的书法篆刻作品多次参加县和地区展览,并被《滁州报》《安徽群众文艺》《嘉山文史》等报刊采用。1978年起,父亲应邀经常参加滁县地区文化局和文联等单位组织的活动,去南京博物馆、山东曲阜、泰安等地参观学习,在本地区渐渐有了知名度。 醉石轩里 老蚕刻石 1980年1月,父亲正式退休。没有了工作压力,无拘无束,如雄鹰展翅,自由翱翔在艺术的天空。父亲将二桐书屋改斋号名为醉石轩,笔名也改为老蚕。大部分精力醉心于金石篆刻,在传统手法上探索创新。1980年3月,父亲参加安徽省书法金石学会成立大会,成为会员。会议期间结识了许多书法篆刻名家,与司徒越(孙剑鸣)、葛介屏、谢德寿等人成为好友,多有书信交流往来。 1982年9月,在滁县地区书法界代表大会上,家父被选为理事;1984年成为安徽省篆刻研究会会员,其篆刻作品多次在安徽画廊展出并获奖;1990年获安徽省老年杯书画大赛一等奖;1988年10月,参加全国首届神龙杯老同志书画篆刻大赛,获三等奖。其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并受邀于1989年1月去北京美术馆参加展览开幕式。 全家人对父亲表示祝贺,支持他去北京,纷纷表示提供经济援助。父亲兴奋了数日后,冷静下来,决定不去北京了。究其原因,他说:“隆冬腊月,天寒地冻。我在家都怕冷,何况北方更冷,若冻病了不值得,省下钱留多买点书吧。” 父亲一生,醉石爱书,视书为命。“宁愿饿肚皮,不愿饿脑壳”。 1983年,新华社安徽分社摄影记者朱云风慕名来到醉石轩,请家父为其一方歙砚刻字。父亲仔细端详,见砚台上雕有荷叶和青蛙,就说:此砚对应了唐代李商隐“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句,就刻听雨吧。父亲精心雕刻了“听雨”二字,朱记者十分高兴,随后为父亲拍摄了一张彩色的工作照。 改革开放初期,有人建议家父“挂起张公孚刻印招牌。一定会门庭若市,能挣大钱”。父亲一生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对此建议不屑一顾。他说:“我虽然不富裕,好在儿女们都长大了。我有退休金,我们老俩口习惯了粗茶淡饭的生活。” 反之,常有年轻人登门求教书法篆刻,其中还有两名军人,每逢此时,父亲格外高兴,热情地称他们为“青友”,从不以老师自居,不但不收分文,还赠与资料书和小工具。 1986年,有杨昭依、吕永胜两位爱好者来求教篆刻。父亲提前备课,每周授课一次,细心讲授并三人做相同的作业,下周对作品互相点评。父亲把自己一生积攒的经验,毫不保留地和盘托出,为的是能让传统篆刻艺术后继有人,发扬光大。杨昭依先生悟性高,能刻苦钻研,经过数年不懈努力,成为安徽省著名中青年篆刻家。曾荣获全国政协系统篆刻大赛一等奖。 1999年,安徽电视台国际频道栏目组对杨昭依做专题采访,杨把记者带到我家老屋,说:“没有张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可是当时父亲已是癌症晚期,卧床不起,只能用眼神、手势表示对杨昭依的赞许。 原嘉山县老年诗词协会会长武家文、秘书长涂清源,是醉石轩的常客,他们常与家父切磋交流诗词楹联。1993年,该会主办的《灵迹吟草》创刋,每辑都有家父的作品,父亲亦被聘为协会顾问。 明光的书画名家李仲平、吴绍明、黄汝琪、张学伦、丁桢干、徐国柱、郭开华、李洪武等都是家父的艺友,醉石轩的常客。父亲除了每日临摹名碑法帖、练习书法、读书篆刻,还将自己的印稿整理装订成21卷线装本。1992年又将诗词、楹联装订成25卷线装本。另外,还有临摩的古碑名帖、自书的作品等线装本十几卷。 1998年,父亲不幸患上癌症,与病魔抗争了两年,于2000年在老屋里走完他83年的人生之路,时隔八年,在同一间屋,瘫痪数年的母亲也告别了这个世界,享年87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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