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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焚六合:北伐太平军一次微小的疏忽,却酿成了难以挽回的悲剧

 思明居士 2022-01-02

从1852年11月底长沙城下被迫撤军,到1853年5月初林凤祥挥师北伐,这半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太平天国十四年历史中最高光、最辉煌的时刻,甚至可以说是造就了一段关于太平军的不败传奇。

从长沙北上之后,太平军连续攻克了洞庭湖畔的重镇岳州,湖广首府的武昌,包括长江中下游最重要的两座滨江城市——九江和安庆,最后,还夺取了彼时整个南方最繁华的江宁(南京),而取得这一系列重大胜利,太平路只用了不到百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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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扫湘、鄂、赣、皖四省,行程上千里,历经数十战,兵锋所指,沿途望风披靡,在这一过程中,太平军声威大振,兵力更是呈几何倍数的增长,新兴的兵种——水师,更是蓬勃发展。

造成这样一边倒的战况,首先得益于对手自身的战力低下,据史料记载,清军普遍视训练如儿戏,畏战争又如洪水猛兽。

平日训练,轻如戏剧,符檄一下,面色灰死,未望尘而肝胆迸散

而更为重要的是,从两广崇山峻岭中走出的太平军士兵,经过一系列生死浴血,已逐渐成为了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精锐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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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都天京之后,太平天国执戈持戟之士已逾十万,将如此庞大的兵力固守一城,即不利于生存,更有碍于发展。

而此前太平军的种种神勇表现,更让洪秀全、杨秀清等决策者在定都之后极短时间内,便做出了北伐和西征的重大战略决策。

攻浦口,初战告捷

1853年5月,以天官副丞相林凤祥为帅,李开芳、吉文元辅之,率九军共两万余人的北伐精锐,从扬州誓师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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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路线上来看,扬州的北伐军要兵临紫禁城,最便捷的行军通道是沿运河渡黄河北上,这样便可如利剑般直插华北腹地。

但太平天国定鼎金陵之后,咸丰就极为担心对手会乘势北进京畿,因此在运河、黄河两大防区,集结了重兵守御。

有鉴于此,林凤祥等人并没有选择直接向北用兵,而是先从扬州逆流而上,经仪征、六合等县江面,迅速驶向天京对岸的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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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祥等人的计划是,绕过扬州以北运河以及黄河东段,以对手防御相对薄弱的皖北为突破口,由黄河西段北上中原。

浦口为江北关要、入皖捷径,清军江北大营统帅琦善对此地安危尤为关注,计划在浦口、六合、仪征一线添兵设防。

但无奈此时清廷四处告急,也无兵调拨,琦善只能勉强从相邻的仪征挤出三百余人赴浦口增援,不久又从吉林、黑龙江八旗马队中抽调三千骑兵,分防浦口、六合。

但浦口守军兵力仍显单薄,而且仅有骑兵而少陆战部队,防务存在严重弱点。

5月13日,北伐军三路登岸,以迅雷之势向浦口清军清军发起突袭。

林凤祥、李开芳均是当时太平军中首屈一指的悍将,其麾下北伐军更是由金田一路披荆斩棘而来的百战精英,骁勇无匹,且兵力又占据绝对优势,岂有不胜之理。

此役,北伐军中枪炮齐鸣,箭矢连发,士兵悍不畏死如排山倒海的巨浪,向清军阵地掩杀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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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步队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抵挡片刻,防线便整体崩溃,然后数百兵弁开始拼命后撤。

马队一见步兵溃退,亦不甘人后,全军弃营惊骇逃窜,太平军衔尾追击,乘胜一举攻克浦口。

待次日清参将张守仁带兵驰援,赶到城外西门,太平军焚毁浦口等地清营后,早已不知所踪。

清军步兵和八旗马队逃遁一空,江北关隘此际已成一片废墟,而北伐军小试牛刀,便轻易摧毁了浦口一线清军防线,为大举进军皖北廓清障碍。

直到此时,北伐似乎仍是顺风顺水,一切也尽在太平军的掌握之中,林凤祥率大军向安徽滁州继续高歌猛进而去。

天京大本营在此后不久,又再次组织了第二批部队,由检点朱锡琨、指挥黄益芸率左右五军共六千人跟进,前往安徽汇合林凤祥部主力。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北伐的第一次惨败,不久后便发生在了这支增援部队之中。

失方向,误入六合

朱锡琨的第二批北伐军,到达浦口之后,本应沿西北而走,入安徽滁州追赶先行的林凤祥部。

谁知鬼使神差之下,一出浦口,大军竟然迷失方向,径直朝西南方向的六合县而去。

防守六合的正规武装,仅有吉林八旗马队千人,显然单薄之至,不过此地知县温绍原深知未雨绸缪的道理,已提前有所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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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852年冬,当太平军首次进攻武昌时,此人便极富前瞻性地预感到,六合滨江,屏蔽淮河,是太平军北上必经之地。

而清廷当时千头万绪,势必难以抽身兼顾六合,温绍原也明白,一味寄希望于外援,无异于坐以待毙,只有积极组织自保自救,方有一线生机。

为此,他动用府库银两,大力募集与训练壮勇,制造军械、加固城垣、屯粮积物,以备不虞;并创立联保团法,一遇战事,即鸣钲为号。

这样六合城内,清兵、壮勇、团练三个层次的武装力量紧密结合,由知县温绍原协调行动,即弥补了清军兵力不足的劣势,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之后太平军的攻坚造成了军事障碍。

5月15日,正当林凤祥北伐军主力逼近安徽滁州之际,朱锡琨的部队也趁着夜色,潜至了距六合县南仅三里之遥的龙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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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夜深,太平军又来得突然,六安城内虽是枕戈待旦,但难免百密一疏,等温知县惊觉“发匪”已近在咫尺,慌忙组织人马,“率民勇出御”。

但民勇并非正规部队,作战经验本就有限,仓促应战更是乱了章法,加之众寡悬殊,甫一接战,迅即被击溃。

龙池遭遇战,清军千总徐琳毙命,兵勇折损近百人,沉重的打击也让温绍原清醒地意识到,以目前己方的实力,即使准备再充分,要与城下的太平军精锐抗衡,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既然不能力敌,那便只有智取——温绍原思虑良久,一场精心准备的连环计,开始在六合城外,悄然上演。

而太平军初战告捷,声威正盛,却明显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缺乏必要的警惕。

中圈套,伤亡惨重

温绍原龙池溃败回城后,先是将六合城南外的居民全部迁入城中,坚壁清野,民房堆满柴草,灌油其中,并在各家灶底暗布火药。

此时整个城南外围区域,表面上人去楼空,一片寂静,但实际却成为了一座随时可能爆炸的巨大火药桶,而温绍原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引诱太平军进入预设的圈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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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温绍原又带着人马悄悄出城,趁夜迂回至太平军侧后方向埋伏下来,而朱锡琨新胜之师,也放松了戒备,等刚要靠近城垣时,温绍原突然带伏兵从斜刺里杀出。

清军铳炮竞发,箭弩齐射,但太平军经过最初的混乱,很快便稳住了阵脚,开始掉头还击,岂料这正是温绍原想要的结果。

见太平军反击,清军佯败逃入城中,朱锡琨率部众尾随追至城南,连续发起数次进攻,却均未能得手。而时值深夜,战士们轮番恶战,都已经饥疲交加,困顿不堪,于是朱锡琨等人便决定暂时在此处休整。

虽然太平军已在不知不觉间进入圈套,但其实温绍原的计策也并非天衣无缝,因为按照以往双方交战的惯例,清军即使要安排周边居民入城,城外所有民房、建筑也基本上会夷为平地,不会留下一草一木用以资敌。

但眼下六合城外,不仅房舍俱在,而且其内部生活用具均完好无缺,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似乎专程等着太平军来此安顿一般。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久经战阵的太平军将领,竟忽略了如此明显又关键的细节。

而且不知是因为自信导致的麻痹大意,还是劳累过度而产生的松懈,对于进入陌生区域,纪律性的清理战场或者检查周边环境,布置岗哨等相关措施,在这一晚都被省略掉了。

夜半三更,太平军饥肠辘辘,开始生火做饭,谁知一顿忙碌之后,菜肴尚未出锅,剧烈的轰鸣便伴随着冲天的大火,突然在数处民房之中接连响起。

浓烟四起、火光冲天、爆炸此起彼伏,惨叫、哀嚎不绝于耳,靠得近的太平军当场被烧死炸伤无数,剩余士兵一时也阵脚大乱,纷纷“骇而狂奔”。

偏偏此时风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漆黑的旷野之中,整个城南顿时化作了一片明亮的火海。

温绍原眼见计划得逞,立即尽起人马,由城内冲出,对四散逃逸的太平军进行致命一击,混战之中,六千余人的太平军部队,死伤大半,副统帅黄益芸不幸葬身火海,而主帅朱锡琨带领千余人的残部向北突围,最终在滁州与林凤祥部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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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未受六合大火影响的,是林绍璋带领的后队,几百人的队伍还未到达战场,前军已然溃散,林绍璋见势不妙,急忙循原路返回天京。

问成败,难掩悲凉

六合之后,林凤祥、李开芳的北伐主力,依然一路势如破竹,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但这场惨败,却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锋芒受挫。

它不仅是从1853年初攻克武昌之后,太平天国第一次军事行动上的失败,且至少在三个层面上,暴露了北伐军潜藏的隐患:

首先是核心兵力受损,北伐第二梯队,是整整六千人的精锐,要知道,充当主力的林凤祥北伐军,也不过区区两万人。

这些北伐的战士,全部是来自于两广、两湖的老兵,仅仅六合一役,便损失了整个作战部队接近四分之一的兵力。

此后太平军所到之处,虽然沿途大批底层贫民望风归附,但就经验和战斗力而言,和精锐的两广老兄弟已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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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兵在精不在多”,部队人数的提升,并没有带来质量的改变,反而因为人员庞杂,而产生了消耗巨大、补给困难等一系列问题。

其次是准备仓促:即使不熟悉环境、没有现代的通讯和导航设备提供帮助,但南京周边并非山区、丛林,作为一支正规作战部队,刚刚走出家门,就迷失了方向,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而林凤祥的主力部队,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出发之前,总指挥东王杨秀清就为北伐定下了基调——那就是一个“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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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以最快的速度直捣黄龙,在战略层面上,就必须舍弃很多东西,诸如沿途的补给,进攻的路线,后援的安排以及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这些问题通通没有考虑,这也为后来的行动,带来了一系列的麻烦。

欲北上,必经黄河天堑,如果无船渡河,将采用怎样的应对手段和预备措施,这一点,在主力出发前和行军过程中也都被忽视了。

6月14日,大军克河南归德,准备由此抢渡黄河,才发现没有船只,无奈只有沿着南岸向上游疾走,直到7月2日,才在汜水渡河成功,于豫省辗转数百里,一路西行,沿途还要被迫攻城——如此一来,时间、精力、弹药、物资都造成了很大的消耗。

另外,五月出兵,却没有准备御寒物资,而北方,尤其是北京地区,十一月即已经严寒来临,面对清朝这个得国两百余年,当时仍然占据绝大部分领土和人口的庞然大物,难道洪秀全、杨秀清这些决策者,就真的信心爆棚到认为仅仅依靠两万人,在半年时间内就能结束这场北伐战争?

再则就是攻坚能力不足——这个问题,不光是北伐军,实际上在整个太平军中都普遍存在。

缺乏先进的攻城设备和重型火炮,此前攻克武昌和南京,太平军采取的都是“穴地攻城”之法,这种方法,耗时费力,对作业环境和地质条件都有要求,显然不太适合北伐军采用。

六合只是一个守军不到两千人的小县城,朱锡琨的六千精锐却强攻数次不克,而林凤祥的北伐主力,此后在河南怀庆府,耗时两个月,折损三万兵力,直到城内清军主动撤退,才得到了一座空城。

很难想象,即使兵临京畿,北伐军凭什么能拿下当时中国规模最大、防御能力最强的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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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3年出征的北伐军,虽以极为迅猛的姿态深入到清朝统治的腹地,却最终于1855年折戟沉沙于天津近郊,而这次沉重的失败,其实早在两年前,六合深夜的那场大火中,便已经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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