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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先启后:孔子的仁礼并举(寻根)(周瑾)

 阅读美丽星空 2022-01-03
2021-12-18 09:15周瑾
寻根 2021年6期
关键词:神圣论语孔子

周瑾

引 言

“孔子贵仁。”(《吕氏春秋·审分览·不二》)后世的概括,切准孔子学说的主脉。仁的观念脱胎于人,经由孔子创造性的转化,提炼成儒学思想生命的中枢。作为生命中的高尚德性,仁以亲和之爱为其初始表达、直观呈现。

《论语》一书,“仁”字109见,涵括仁道、仁德、仁爱、亲情、诚心实意。狭义是诸德之一种,广义可总摄诸德,延及维护文明世界的护道之功,以天下归仁的大同太和为指归。“礼”字74见,从祭祀仪式到行为准则,涉及相关器物与知识;可专称西周礼制典范,兼指古典文教传统。推至其极,礼是社会秩序之界定与持衡,成为天地彝伦的人世映现。

孔子继述三代文化,尤其是周公奠立的礼乐传统,又以极大的创造力,把仁的观念熔铸为思想核心。继述与创作并举,孔子阐礼以归仁,弘仁于复礼。就终极尺度、神圣寓意而论,仁是源乎天地人之生命实质的安然敦和,礼是本乎天地人之生命条序的秩然端整。仁与礼,在本源上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受益于礼的规导,仁之精神乃得以辉映光华;有赖于仁的充养,礼之仪节遂得以沁含温泽。仁爱礼敬,交辉互沁,作为生命根脉的重要构成,协同培塑中国文化这棵大树,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从礼到仁:孔子的述作

三代的文化类型,陈来概括为先夏巫觋、殷商祭祀、宗周礼乐,以连续性的演进,既造就了人文实践的理性化体系,又保留了神圣性与神圣感。(《古代宗教与伦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年)神圣的终极存在,殷之“帝”与周之“天”,保持着一定的连续性,而逐渐向人文方向转化。殷人作为帝的嫡系子孙,祭祀祖灵而连通人间与神域,殷族政权亦永久得到帝的庇护。武王奉天之命,伐纣克商,否定了殷人独得帝佑的信念。周人以德配天,既证实了天命转移,也彰显了人文理性。《尚书·周书·蔡仲之命》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周书·召诰》),唯有广施德政乃能真正保守天命,得上天永佑,保障国祚久长。“用保乂民”“用康保民”(《周书·康诰》),才有利于政权稳固持久。出于治国保民的根本考虑,周公制礼作乐,以德礼一致的原则,构建整套宗法制度、政治伦理、行为规范,形成纲纪天下的社会秩序。三代文化演替,有传承也有损益,“夏道尊命”“殷人尊神”“周人尊礼尚施”(《礼记·表记》)。孔子把握三代一脉相承的文化精神,颂赞周礼借鉴损益夏殷传统,文彩美盛而蔚为大观,“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

春秋时期,周王室趋于衰微,诸侯国递相称霸,吞并弱小,礼乐秩序逐渐崩坏,社会等级有所松动。作为商宋后裔又出身于底层贵族,孔子生长在周礼保存完备的鲁地,少孤而贫贱,发愤好学,自觉传承礼乐文化。此后更以三代之治为理想,广泛推行文教,志在整顿政治秩序、社会风纪,维护人伦亲睦与人世和谐。孔子秉承的历史使命感、社会责任感,得自于生养万物之天,“天生德于予”(《论语·述而》)、“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这是承继以德配天而保民的人文传统。《诗》云“天生烝民”“好是懿德”(《大雅·烝民》)。人的生命、本性乃秉乎天之所赋,须谨敬修砺在己之德,回报这宝贵的馈赐,而特别注重有志者的勇于担当。

身为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孔子自觉承担天命,整合旧传统、创发新格局,成为三代文化的集大成者,形塑此后两千多年的文化形貌与性格。胡适推断孔子乃是殷族祖先教及复兴运动的代表,身为殷裔却服膺周礼,以“吾从周”的择善精神、博大胸怀,把亡国旧族的教士之儒转化成调和三代文化的师儒,把殷之祝人的柔逊风格转化成担当天下之任的刚毅品质(《说儒》,《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四本,1934年12月)。杨儒宾论述孔子以殷人血统生长于鲁地,整合三代文化而集大成,把握历史理性、文化传统的连续演进,凸显人之存在本质即仁,发乎现实人性又感受天命召唤,超越族群地域而遍及天下。以仁作为生命的宇宙轴,孔子从人最深的生存根基升起安身立命的力量。(《孔子与族群政治》,《思想与文化》第13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由威仪人格入手,石超也描述孔子融合殷商遗民与鲁国子民的身份,真实把握三代文明最深的脉动,提升为天下意识与人类情怀[《继殷与从周:威仪修养视域下的孔子身世与心路》,《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期]。

面对崩坏的社会现实,孔子不懈推行善教,以期重振礼乐传统,挽救世道人心。尊重历史文化的悠久积累,效法古圣先贤的人格典范,孔子自谓“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实则寓作于述,为文化机体注入活力,以文质互彰、故新相推的仁礼学说,完成巫史文化的德性转化,“吾求亓德而已。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者也”(帛书《易传·要》)。孔子以德义为精神内核,以天下生民之安和为实践方向,忠实体会周公制礼作乐的深意,进而把“德”更新为“仁”,以此安顿政道人心。李泽厚揭示转化巫史传统的关纽:周公完成外在巫术礼仪的理性化,孔子完成内在巫术情感的理性化,造就“仁—礼”的情理结构,人性与人文得以统一(《由巫到礼:释礼归仁》,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余英时从另一角度展开评说:周公以德说礼,更新夏殷文化传统,旨在维护王朝天命;孔子以仁说礼,诉诸人人本具之心,开辟人本新路的仁礼一体。转化巫教传统、重释天人关系,孔子是以沟通天地为大任,向世人传递上天显示之道(《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起源试探》,中华书局,2014年)。

孔子上秉天命而承先启后,传承与开创并举:维护文质兼备的周代礼乐典制,继承弘扬礼乐精神;融贯春秋早期的仁言,统合为整个思想生命的中枢与核心。仁的全幅展现,就人生原初场域而言是孝亲之情,就人己互动共在而言是爱人之心,扩及世态与政道是济众之功,延及天地万物是好生之德。关键在節制私意,诚敬履践于文明秩序之礼,自觉成为人格典范,担荷责任感与使命感。行仁践礼的人生历程,好学向善,勤修不懈,既是承担政道世道的重任,也是对天地万民之恩的由衷感报。

文质内外:仁本论与礼本论

仁与礼,历代多认为表示内在实质与外在仪文,情意感受与行为规范;前者指向亘古不移的人心人性,后者因世因地而有所损益。这是主流的仁本论,以礼为工具、形式,而仁既是品质又是指归,还是原则与根据。礼与仁的文质之判,外在样式与内在精神之分,有孔子之言可证:“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论语·阳货》)林放问“礼之本”,孔子答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论语·八佾》)真诚、正直、充满爱心,发乎真情实意而真实流露,实实在在构成礼仪的实质。孔子评管仲不知礼,仍然“如其仁,如其仁”(《论语·宪问》),因其会盟诸侯却未动干戈,匡扶天下、抗击戎狄,力保文明秩序。孔子观乎其大,不以小节有亏而抹杀大义大功。

孔子还说:“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论语·卫灵公》)义是道义、公义、正义,体现于公允的判断,正当的选择,适宜的行动。仁—义—礼,劳思光视为贯串孔子学说的理论主脉,更成为后世儒学之总脉。礼以义为质,义以仁为基。但在实践中,守礼依礼乃合义,进而唤起仁心(《新编中国哲学史》第一卷,三民书局,2001年)。一方面,仁是社会与个人的全面融合、整体和谐,义是基于全局统合的确当选择、合宜举动;仁为实基,义为内质,礼仪便井然有序。另一方面,人的成长又置身于礼,经由训练乃学以成人。正当的义宜之行,由礼规导;公心大爱之仁,由礼培树。真情实意必须落实于正当的行动,并接受礼序范导,节文其情意而合度。

“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论语·为政》)三代之礼,有承袭有增删,孔子以周礼为依归,《史记》载孔子“适周问礼,盖见老子云”(《史记·孔子世家》),“问礼于老子”(《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孔子本人就是演礼的大师,《论语·乡党》生动展现其置身多种场合的礼容、礼行,堪称道德生命之具身教示,典范人格之具体展演。弟子有若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孝悌乃仁之根苗,以孝为重,然须依礼而行。孔子答人“问孝”以不违于礼,“生,事之以礼;死,丧之以礼,祭之以礼”(《论语·为政》)。颜回乃诸贤之首,深得孔子爱重,“贤哉,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论语·雍也》)。以这样淳善的品行,安贫乐道的境界,颜回问仁得到夫子的指点,“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意义非。马一浮即谓此乃孔子说仁第一义,爱人、人己立达、先难后获,皆不离此而为其所贯(《复性书院讲录》,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孔子屡言“立于礼”(《论语·泰伯》),“不学礼,无以立”(《论语·季氏》),足见礼乃人立身于世、与他人互动共在的元格式,位分据以安立,规矩借以制立。“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践礼行仁,端在自觉领会、自愿笃行。个人的修治,不仅是道德品性的提升,更关乎群体共在。天下归仁,就是人人合礼以达至太平大治的理想秩序。

克己复礼,复是返归也,是践履,心念知止而行动合度。脚踏实地的践礼,复归其善导,复原其真容,更是复活其大义。礼之秉自天地的神圣秩序感也得以复兴,复现其经天纬地的光华。“天叙有典”“天秩有礼”(《尚书·皋陶谟》);“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左传·隐公十一年》);“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左传·昭公二十五年》);“礼也者,合于天时,设于地财,顺于鬼神,合于人心,理万物者也”(《礼记·礼器》)。礼是天地寓含神性的理则,也是人世多样而统合的伦序,身心之文,呼应天地之文。芬格莱特就以神圣礼仪意象统合生命丰富性,个体冲动得到文明表达、圆满实现,指向人类作为神圣社群的完善。仁礼并重而立于礼,参与群体和谐又彰显个体尊严,人就转化为一尊神圣而有光辉的礼器(《孔子:即凡而圣》,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

礼之源为天地的神圣感,礼之古远承传而凝汇的文明整合力,使其成为人生实践的指南,社会运作的纲维。一己之修,依循神圣礼义的文明规导,乃立于正、行于直、归于大,这是坚实安稳的成器之方。颜世安赞同芬格莱特之崇礼,进而强调礼作为先验尺度,持续为成仁提供方向与道路。仁既发源于古典文化引领着生命意义,又体现礼之本质而主导着如何体认古典文化价值(《外部规范与内心自觉之间——析〈论语〉中礼与仁的关系》,《江苏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梁家荣更谓孔子之道的宗旨就是“复礼”(《仁礼之辨:孔子之道的再释与重估》,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仁本论,以仁为精神与实质;礼本论,以礼为指针与法则。孔子既承接礼乐传统,又针对仪式虚浮、躐等失序的乱象,为之除弊而诉诸仁,重新焕发指引人生、安定人世的真义。在礼本论的立场,孔子以仁补礼,维护、修复既有的神圣性;从仁本论的角度,孔子以仁释礼,为人世重寻神圣性之锚。

仁—礼:整全生命的完善

相较而言,仁自内涌发,礼从外规导,礼与仁又各具内外向度。仁是切己的实德厚爱,又有世间共同体的协和共生之旨。礼是行为规范,标识着社会差序,位分又化入身心而升起庄严谨敬。礼与仁有文质之分,且各具文质向度。仁是生命之本质,又显发真情实意的和美。礼表现为充满条理的仪式,又以规约检束之能,参与生命品质塑造。礼主别异,界别而关联,收敛而延伸,为人世之顺畅的通行,指示正直的门路。仁主和同,协和又自适,兴发又含容,为人生之丰足的安养,提供正大的田宅。若论一己生命修治,仁心先于礼意,然不习礼就难以成仁。礼本乎天地彝伦、指向人世秩序,标识历史积累与古典传统,故先于小己之存在,然需血肉生命予以具体落实、生动展现。李泽厚曾揭示此辩证关系:自我节制以合礼,乃产生人性情感之仁。时境迁变,礼制亦有因革損益;但人性须由人文培育乃生,却是普遍而必然。“'仁(人性)本生于'礼(人文),而后才主宰'礼。”(《论语今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

仁礼并举,孔子贵仁而好礼,内外互适、文质相宜。仁与礼有着紧密关联的纽带,人性与人文有着相互塑造的关系,史华慈视之为孔子的“通见”。礼作为神圣形式,提供启发性的道路、限制性的格式,然若缺乏仁德就会沦空;如果没有礼的构造性、教育性,仁作为优秀人格之最高理想也无从实现。(《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仁爱是亲睦和洽而自具等差,礼敬是差序厘定而通向和谐。生活世界的和同与差异,对应于生命活动的情感认同与理性区判。杨国荣深入展开情理互动:仁强调人物之分,侧重情感凝聚与沟通;礼强调文野之别,侧重理性秩序与引导。周孔之道是礼与仁的交融、统一。[《儒学:本然形态、历史分化与未来走向——以“仁”与“礼”为视域》,《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期]礼是仁之体干,得仁之涌注遂活;仁是礼之心源,赖礼之撑持乃正。仪节得到情意赋能而焕发新生,情意受礼之范导而提升为道德情感。仁礼并举以成人,成就美善生命之整全。

仁礼关系还可拟喻于生命与语言的彼此优化。交往于礼仪体系,如同交流于语言系统,皆是生命与文化的良性互动。人说言语,亦被语言所说,思维与表达受其塑造;人行仪式,亦被礼义所行,生活习惯、行为方式受其规导,身心皆得其培训。语言能力的习得,语法规则的掌握,可类比习礼行礼的实践和成效。这一路径的研究,信广来、李晨阳已做出示范。礼就是语言规则、文化语法,为表达交流提供形式指引;仁就是对语言的娴熟掌握,运用规则又能使之更新。赖蕴慧进一步认为自我相待而成,坐落在仁礼交叉处,此即“群中之我”,从复杂的关系网络内部产生(《剑桥中国哲学导论》,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3年)。群中之我,生长于丰富复杂的社会文化共同体,形成于与人共在的相亲相敬之情;礼仪的习练培养,使之容仪得体、行止有度,生命情意得到美化与雅化,又助益人文传统的传承更新。人人参与这互为指引、协同完善的进程,自身潜力得到开发,展现独特风貌,具身丰富其整全生命的共通性。

孔子信而好古,崇信三代文化相因不绝的恒久意义,崇仰周公制礼作乐的伟大功业。踵武前圣,孔子以转化性的创造,整合人生全德,弘扬人世善道,继述“礼”而兴作“仁”,为人生价值与人世秩序重建神圣之根。从终极尺度、神圣寓意而论,仁是源乎天地人之生命实质的安然敦和,礼是本乎天地人之生命条序的秩然端整。程艾蓝用“宇宙本身的经脉”譬喻礼的神圣面相,献祭神灵乃礼之始义,孔子注重其虔心敬意以及仪止庄雅协调,更从敬神转向敬人,保证社会安和、政治和谐。礼成就人类群体之仁,也成就个人的人性(《中国思想史》,河南大学出版社,2018年)。郝大维、安乐哲谓礼与体共同分有宇宙模式节律的神圣性,从神圣性开显社会意义,让每位参与者在其中拥有恰当的身位。个体完善与社群完善相统一,仁人与仁性社群共存共生。成仁,就是成为私己之我与社会之我共同实现的整体之人(《通过孔子而思》,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

仁礼并举,既是共时性的相须互待结构,也是历时性的转化深化进程。仁之生成,礼有塑造作用;礼之激活,仁有自觉意义。领受无垠宇宙与永恒历史的神圣性,戴天履地、承先启后之人,礼能文(整饬)仁,仁能实(充养)礼,心泉体干互依互成。礼者体也,体履于仪节之序、教化之文,发为动姿与笃行;仁者妊也,妊养其情意之质、感应之实,融入亲身与会心。文化传统培塑生命全德,礼的规导让仁怀趋于贞定;德感生存优化文明秩序,仁的滋养让礼仪发乎真诚。人文理性引领,人生情意涵润,促进身心整全之美善。依于仁而立于礼,以丰盈正大的生命状态,裨益世态政道之重整。

余 论

殷人重母统,周人重父统,后世有“殷道亲亲,周道尊尊”(《史记·梁孝王世家》)之说。孔子以殷裔身份追慕周文化,自觉承担天命所赋的大任,文质互济,亲亲尊尊并重。继承转化西周礼乐传统,孔子阐礼归仁、行仁复礼,敬天的神圣之意,落实于家庭天然之亲,贵族的政德也化入日常可依的德行,以真情实感为发端,培塑理性自觉之德。情理合一,人性与人文统一,完善人世伦常共同体,重新奠立文明秩序。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以天为祈向,以人为根脉,孔子仁礼并举,承先圣而启后哲。孟子崇仁重义,标举良知良能,万物皆备于我;荀子隆礼重法,主张学不可以已,君子善假于物。“尊德性而道问学”(《中庸》第二十七章),显示孟荀之别:人性—人文、尽心—劝学、扬善—防恶、独立意志—群体秩序、集义养气—循礼治气、道德自觉—制度约束。孟子笃信道德主體超越性,彰显先天固有之善,由仁义行,自内涌现而践行。荀子针对能群之人的生物有限性,注重后天学习实践,化性起伪,从外调治而美身。孟子贯通天人,尽性以知天,践行于五伦之达道,仁政亦发乎仁心。荀子提倡天人相分,制天命而用,依循礼义以奉行先王之道,成就政治人格的实践性。

基于现代世界的生活经验,李泽厚以宗教性道德的情本体为现代孟学,以社会性道德的公共理性为现代荀学,建构新内圣外王之道(《举孟旗行荀学》,载《伦理学纲要续篇》,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仁礼学说的现代拓展,一是肯定人生意义、承担人世责任,德性与情意互济,并且尊重生命力的解放、个体性的舒张;一是激活礼乐的社会规导作用与文化教育功能,助益新秩序的建构。这是亦述亦作的转化性创造,更指向人类命运关怀与全球道路探索。孔子的新故相资、仁礼并举,今天仍然葆有活力,未来也仍会带来启迪和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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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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