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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诗经之——葛覃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不经岁月淘洗历练，人生跌宕坎坷，纵是纳兰亦无法写出这样直抵心底的句子。 岁月长河悠悠，一块小石投下，激起的涟漪，不足一只水鸟驻足，不足一棵水草飘摇。但日后回想，却不见得只是日子在临照暖阳的一刻开出的无名小花，无主地开，无主地败，悄然寂然，无声无息。 那时我即将初中毕业，班上挑选演员出节目，我被选中之后居然是男扮女装进行表演唱《回娘家》。那时从导演到演员，对回娘家只是听说，不曾有半点的感受。只好自己从歌曲琢磨。 “风吹着杨柳嗻，哗啦啦啦——” 听曲调，读唱词，当是满心欢喜。我就尽力表现出急切欢喜的样子。 儿女是父母心头肉。姑娘嫁出门，娘家人怎不得牵肠挂肚。夫妻可和睦，公婆可平和？衣食可充足，日子可安好？暗思暗忖，心头不安，却也无计奈何。只有等女儿归来，一一盘问，细细打算，心里有底，才是岁月安稳。 女儿何时归？娘亲翘首盼。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悬心勾魂，只盼春去冬来，一年消闲，那时才能得空回家，看看娘亲，将夫家生活一一说与至亲听。 春里在干嘛？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满山满谷的葛藤，绿意葱茏，在蓬勃浓郁的山谷中蔓延，清碧幽静的浅谷中，一阵一阵“喈喈”的鸟叫响起，原来是一群美丽的黄雀飞来，展动翅膀在林间打转，又落在灌木丛上，叽叽喳喳和鸣欢唱。 此情此景，美丽动人，自然和谐。这是一位在春天美丽的画卷中徜徉的女子，满心欢喜，无限期待。期待葛藤蓬蓬勃勃，长得又多又好，因为绿意盎然的葛藤，能够为织布缝衣贡献最美好的材料，让心灵手巧的女子为公婆，为夫婿，为自己缝制最美丽的衣裳。 岁月如斯川，日子需要精打细算。眼见满目葱茏蔓延的葛藤，细心打算的女子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眼中所见是美，耳中听闻是美，脚下所踩是美，抬手可触是美。 《诗经》是美，更是生活，一部《诗经》，为我们打开一幅幅美丽的生活画卷和劳作场景。在一篇篇美丽的诗章中，在一句句动人的诗句中，我们得以窥见先民古老的生活情形，这是我们的幸运。 那时的女子，舒展，自由，心灵纯净，多情如春庭月。春日里，去山谷中看那葛藤的长势，在春季的美丽中体味生活的欢喜，盘算日子，为家人细细酝酿吃穿用度的美好与满足，而回娘家的心思也像葛藤一样无休止地蔓延，一日更比一日长，一日更比一日浓。 诗经的女子，还远未被后来的礼教所束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绣楼上过着禁锢的生活，等待命运的裁决，等待男子的赏识。没有。他们可以在户外充分地释放生命的激情，在劳作中充实自己的生活体验，在认真贴心的扣算中享受家庭生活的自足和幸福。 你看，到了夏天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葛藤茂密延伸，在山谷中随着山势起伏不定，蔓延开来，一望无际。夏日璀璨，而葛藤正好。女子有心，默然不语，一切心事都藏在心里，如水如月，清亮明澈，回娘家的念头如葛藤的长势。这满谷的葛藤，昭示着美好的生活，眼前便是日朗天明，月圆花好，只要勤劳，善良，心灵，手巧，纺织不过是女子拿手的活生，缝衣不过是女子普通的技能。 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如果爱，付出必是喜悦。女子用力地割取葛藤，带着无限的喜悦之情，你甚至能够听到女子轻声的哼唱，眼睛里储满浓浓的爱意，这一把藤织出给夫婿的衣衫，这一把藤织出给公婆的着装，这一把藤织出给爹娘的衣裳，自己也要里里外外穿上新衣，归到家里，爹娘看了该放心。 我们可以想见，女子在夫婿家过着愉悦幸福的生活，心若喜悦，眼前景才染上喜悦的色调，穿上亲手织布、裁缝的细布衣裳，或粗布衣裳，怎么会厌倦，怎么会嫌弃。想着，思着，手下一刻不停地忙着。 割取，煮水，织成布匹，做成衣裳，这些事似乎一气呵成，中间根本没有任何停顿。诗歌节奏是这样明快，我们来不及喘口气，让女子奉茶端水，好让我们随着她美丽动人的身影细把细磨这古人的热肠，这一番纯净无暇的爱意。 短短的几句诗，中国人咂摸了几千年，滋养了中国人的心灵无数，留下了解读篇章汗牛充栋。多少汉唐传人，在这几句诗行里穿行，经文雨，历诗风，且行且琢磨，且读且思虑。 有人说，师氏当是教女子妇德、妇言等的女师，却忘了紧要的一点：学习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必在女子出嫁前，怎么可能嫁过去再学。师氏，当是女子的婆婆。女子告归，最适合给婆婆说，再由婆婆传话给公公。能征得公婆的同意当能成行。 “回家的打算，一直在心头”，此时，缝衣已就，农桑归仓，正是回家看看爹娘的时候，此时不归，更待何时？ 归家，要打扮地焕然一新，里里外外都要整洁干净。 薄污我私，薄澣我衣。 内衣，外衣，一样不落。 可是，从春到夏，从夏到冬，归宁父母，心急如焚。带回娘家再说。出嫁之日起，思念父母的心就一直不曾安稳，葛藤春发，夏长，秋割，冬织，一如女子归家之心，蔓延，疯长，一日浓似一日，这番期待，与日月长，与天地久，与山谷深。 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于是，女子打点行装，迫不及待要踏上归程。有些衣服已经来不及浣洗，干脆把洗的和不洗的分开，带回到娘家再说。 关雎之尾，女子嫁人。葛覃一诗，乃赋归宁。 如果当时能读《诗经·葛覃》，回娘家的表演当更加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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