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过《五帝本纪》里的记录，我们知道一件事，就是在帝尧还没死的时候，帝舜已经掌握了实际的权力。 “尧老，使舜摄行天子政，巡狩。舜得举用事二十年，而尧使摄政。摄政八年而尧崩。” 还有一段记录是这样的： “尧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摄行天子之政，荐之于天。” 这说的是同一件事。也就是说，帝尧还在的时候，帝舜至少摄政了八年时间。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实际上是由帝舜说了算。杀掉鲧，也正发生在那几年。帝舜巡行之后，把鲧治水不力的事向帝尧做了汇报，就把鲧给办了。 “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 对共工、驩兜、三苗和鲧的处置，可以算得上帝舜的立威之举。帝尧曾经不满意但又动不了的人，帝舜一出手全都搞定了。这说明帝舜不仅有魄力，还有手段和能力。 在处理鲧的事情上，司马迁在《夏本纪》里记录了一句话： “天下皆以舜之诛为是。” 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舜干得漂亮，干得对。天下人这是得多恨鲧啊。同时，这也意味着，关于治水这件事，如果干得不好，会招致天怒人怨的。 所以，司马迁在《史记》次元里，就为禹设定了一个没有退路的局。 帝舜处决了鲧。作为鲧的儿子，禹怎么看呢？他被任命为新的治水官，去完成他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如果他干得不好，结局会怎么样呢？ 在治水这件事上，鲧是有责任的。 当年帝尧不打算让他负责这事，觉得他干不成。举荐他的四岳坚持让他试一试。在当时来说，治水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一方面是责任重大，另一方面也意味着这是一个非常的高的职位。干得好会为鲧捞足进一步升迁的资本。从后面发生在大禹身上的事，我们就可以知道了。 不幸的是，结局被帝尧说中了。鲧没有交出令人满意的成绩单。 “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 这应该是事实。也就是说鲧干了九年，水还是那个水，鲧还是那个鲧。是鲧不够努力吗？司马迁在《史记》次元里没有说。是鲧用的方法不对，还是说鲧根本就没有把心思用在治水上，玩忽职守了呢？有时候，努力是一回事，能力又是一回事。从《史记》次元里来看，对鲧的评价应该是他没有那个能力。 用结果说话，对鲧的考核是由帝舜来完成的。 鲧接受治水任务九年之后，舜开始代替尧“摄行天子之政”。作为掌握了实际权力的领导人，他有必要对一些重要岗位上的一些人进行一次摸底。视察一番后的结果是，他对共工、驩兜、三苗和鲧四个人的工作非常不满意，很快就对他们做出了处理。 帝舜对鲧的工作做出最终评价，不是司马迁记录的“功用不成”，而是“治水无状”。 这两者的区别在哪里呢？如果这份报告是写给尧的，好让尧在处理鲧的事情上签字，“治水无状”不仅彻底否定鲧努力过，而且无疑是把洪水九年不息的责任归因在鲧身上。 鲧擅长治水吗？鲧是在帝尧掌握话事权的时候，由四岳举荐的。四岳应该是鲧的支持派，同时，对鲧的能力应该也是充分信任的。对于主导治水这件工作，鲧本人应该是有信心的，也许他还曾经打过包票。比如多长时间就要干出成绩。比如说，九年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考核时间点。很遗憾，他没有干好。 《史记》次元里没有记录鲧在治水上有什么特殊的经验和技能。各种传说里有，一般是说他方法不对，而不是不用心不尽职。按照“只在史记次元读史记”的逻辑，我们不把这种信息作为参考。 按照《史记》次元里的记录，治水，这在当时应该非常棘手，紧急而且责任重大。鲧愿意接下来，应该还是一个愿意承担责任的人。也许，他像很多人一样，仅仅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甚至他急于接下这个任务，还有可能是要向更多的人证明：他是可以的。 要知道，鲧是尧的叔叔。但这个机会是四岳为他争取来的。 关于他的辈分和身份，在五帝时代没有被强调过，甚至有意弱化了他的身份。他是颛顼的儿子，在帝尧的时代，辈分极高。同时，他也没有像他的兄弟穷蝉一样，在帝喾接替颛顼成为新的天子之后，被贬为了庶人。 鲧还是人臣，从后来四岳举荐他的事来看，应该职位本身也不会低。也就是说，在当时的政局中，他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个实力派。为什么这么说呢？从帝喾到帝尧，国家换了三个领导人，似乎鲧的位置一直很稳。甚至到了帝尧的时候，他还有了进一步上升的机会。 他算得上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年龄是不是很大，不好推断。到了帝尧这一代的时候，应该算是政坛老人了。从辈分上说，他是帝尧的叔叔。 帝尧是从一开始就看不起他，还是对他有所忌惮呢？反正当帝尧需要有人主导治水的时候，四岳向他推举了鲧。 尧又曰：“嗟，四岳，汤汤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有能使治者？”皆曰鲧可。尧曰：“鲧负命毁族，不可。”岳曰：“异哉，试不可用而已。”尧于是听岳用鲧。 鲧也许一直都被帝尧这个侄子看扁，“负命毁族”这句评价到底是说什么呢？应该很严重。反正帝尧不打算认同这个叔叔。当然，帝尧应该也不会这么叫他。 鲧呢？帝喾从颛顼手上取得帝位的时候，他应该还很小。他是颛顼的儿子，在帝喾、帝挚和帝尧三个人轮番掌权的那些年，因为他的身份，会不会也是被提防的对象呢？ 这也就意味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鲧不会有太多的机会。鲧可能有一些能力，也有他的支持者，他需要有个机会，证明自己一次。 好了，有人给他挣来了一个机会，治水。 这是当时的天下头等大事。如果他干好了，意味着他将建立史无前例的威望。帝尧看扁他，也有可能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结果，鲧干了九年，真的没有干成。或者说，连一些像样的、阶段性的成果都没有。事实证明，他真不是那块料。这也让帝舜在视察工作的时候，牢牢抓住了他的把柄。 鲧因此背了责任，丧了命。 我们终于可以回到禹的故事上。夏这个新时代是从禹开始的，也是从治水开始算起的。 但是，和他爹一样，禹会治水吗？没有谁说过他有成功的经验和履历，那时候举荐人才好像仅仅需要看人品。这也意味着，禹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冒着很大的风险。 而且，那是在他爹鲧刚刚被处理不久。被处理的原因就是因为治水不力。禹愿意接这个任务吗？ 在《史记》次元的记录里，是看不出来的。关于任命禹去治水，《五帝本纪》和《夏本纪》里几乎是完全做了一次重复记录： 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这是《夏本纪》的记录。而《五帝本纪》的记录是这样的： 舜谓四岳曰：“有能奋庸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为司空，可美帝功。”舜曰：“嗟，然！禹，汝平水土，维是勉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与皋陶。 从这两段几乎完全相同的记录来看，这个情节对两个时代都非常重要。开头都不是在讨论治水，而是在讨论谁能继承尧的事业，继续发扬光大。这个讨论是帝舜发起的，点名问了四岳。 顺着这个思路，四岳举荐了禹，并提议让禹做司空。看来，在追究鲧的责任上，对他的儿子没有株连。禹仍然在舜的手下担任要职，四岳举荐他，他在现场。 要注意，在舜掌权的时代，禹的辈分是非常高的，从辈分上讲他是舜爷爷的爷爷。 年龄呢？《史记》中没有记录，理论上禹虽然辈分很高，应该比舜年轻，舜活得时间也不短，禹后来是接替舜掌权的。 我们回到治水这件事上，舜是怎么反应的呢？他立刻做出了工作安排，让禹去治水。 这事是否让人觉得有些突兀呢？我们且不说舜处理过禹的父亲。单单就在四岳举荐禹的处理方式，帝舜就和帝尧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舜相信禹吗？不知道。也许那个“然”字，意味着舜认同四岳的说法。也可能意味着舜并不那么相信禹有那么优秀。于是他对禹下了命令： “女平水土，维是勉之。” 你去治水吧，好好干。 那么，仅仅从这句话上看，禹得到的只是一个治水的职责呢？还是包括了司空的职位呢？是否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能不能做司空，等治水有了成绩再说。 那治水如果没有成绩呢？鲧就是治水没有成绩的。结局大家都知道了。 因此我们无法猜测，帝舜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任命禹去治水的。是因为禹这方面的特殊才能吗？这段记录里是没有交代的。 不管如何，禹都被逼到了不成功就成仁的绝路上。这很可能是禹后来治水那么玩命的一个重要原因。 禹呢？他也许觉得这是一个坑。他爹已经踩过了。 因此，从这个故事的一开头就发现，禹其实更有可能是重复他父亲的命运。一开始可见的结局就设定好了。这一点禹也许知道。 他害怕这种结果吗？ 我们更愿意把禹理解成一个为天下苍生无私无畏奉献的人，洪水滔天，肆虐众生，i按下人需要他。他接下了他父亲未完成的使命，毕竟以天下苍生为念，治水这事总要有人去干的。 后来，他真的做得到了。 不过，司马迁并没有完全这么记录。他插入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也许并不关键，但是值得抽出来看一下。 对于突然来的任命，禹是有反应的：他先是下拜磕头，并且要把治水这事让给契、后稷、皋陶。 “禹拜稽首，让于契、后稷、皋陶。” 这说明，除了禹之外，其实还是有其他人选的。这是在突出禹的谦让，还是因为他觉得这三个会干得更好，对自己没有信心呢？ 一般来说，大家还是愿意理解为，禹是发自内心的谦让，而不是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禹是否真的能治水呢？这个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他发自内心里真想推掉这档子破事。他爹的例子还在那里摆着呢。 不过，帝舜怎么说的呢？ 帝舜回绝了他，他这里说话时带着无可驳斥的权威，一副只能按“我说了算”的方式办。舜说：“女其往视尔事矣。”还是你去干吧，就这么定了。 这肯定不仅仅是帝舜对禹的认同。我们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帝舜给禹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历史使命。 从此，不管禹到底能不能治水，他都要干下去。他知道后果，他还有什么退路呢？ 一个人的成功也有可能是逼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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