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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继忠闪小说五题

 唐白甫grpj8q5p 2022-01-19

吴继忠闪小说五题

追赶灵魂

  “嗬——呀!”漆黑夜空下,多嘎挥舞着青铜剑,嘴里飘出一串咒语:

  魂兮!般诺力神兮!奉请列宗多同魂起兮!尸归故里,佑尔子孙……

  “嚓!嚓!”的破土声此起彼伏,很快,多嘎的眼前立起了一个又一个的骨骸。他将桃符贴在了这些骨髅的头部,幡旗一指,十二具尸骨依次跳跃着前行。

 多嘎今年四十岁,他从二十岁起就行走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帮人将那些客死他乡的尸骨赶回故园。去年冬,师傅临死前,嘱咐他一定要将十二具为抗战牺牲的祖先太公尸骨赶回来。

  多嘎只身来到了腊戌,找到了当年先人激战的地方。他选一茅草楼,正襟危坐,打着手势,因为他所说的侗话,像难解的咒语,没人听得懂。

  多嘎在茅草楼住了三天,这里的天空也阴沉了三天。夜里,整个茅草楼只有多嘎的房子亮着灯,其它灯光不拉自灭。有胆大赶来偷偷围观的人大气不敢出,他们惊恐地比划着,说看见了无头的人、缺腿的人和张着大嘴的血人……

  尸骨一夜只能跳走六十里,当鸡叫头遍时,多嘎便将这些尸骨赶进路边山上的野坟里。第五天,多嘎染了瘴气,他浑身寒冷,举目四望,密林莽莽,荒无人烟。

  多嘎终于倒下了。

  几天后,有当地进山人,发现了一具奇怪的尸体。尸体朝向东北方向,两眼睁得溜圆。更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上抱着两样东西:

  一把青铜剑,一根白骨头。 

吹师 

    嘎兰对疲倦不堪的老公说:“我看你整天抬木拉纤,倒不如学门手艺!”

  “一劁二补三打铁,这些艺我学不会。”腊曼林搂着嘎兰说。

  “继承祖业吧!”

  于是,喊惯了劳动号子的腊曼林吹起了他爷爷留下的那只铜管唢呐。

  “嗨——噫呵嗨,嗨——噫呵嗨!”

  “你是吹牛角吗?”嘎兰不止一次地嘲笑腊曼林。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爷爷的!”

  “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要上税!”

  只可惜,嘎兰有好地,却生不出庄稼。十年了,嘎兰还是个瘪肚。她责怪腊曼林:“吹也不行,种也不行,这日子没法过了!”

  嘎兰的脾气渐渐地变得烦躁起来,在一个秋天,嘎兰和一个外地木匠很快好上。于是,她和木匠私奔了。

  没有女人的日子,腊曼林经常跑到山梁上一阵的呜哩哇啦,把个寂静的山村吹得浮浮的、闹闹的。

  凭借爷爷的名气,腊曼林吹了多少闺女出嫁,吹了多少亡人入土,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一个飘雨的日子,离家十多年的嘎兰又回来了。

  腊曼林看着容颜消瘦的嘎兰,扬起巴掌道:

  “你和别的男人咋个也生不出儿子?”

  “林,原谅我吧,以前我错怪了你!”

  嘎兰哭着拿出了她的不孕证明。

  “嗨——噫呵嗨,来多来米米来多来米来——”

  那天,头扎蓝侗巾,腰系红绸带的腊曼林,吹了一整天的唢呐,唢呐声高亢尖利,凄楚婉转。

劳动号子

  管婆娘没得巧,只要头回打得好。莽汉老木又在向抬木拉纤的山里汉子传授他治家秘诀。

  “老木,打老婆算不得好男人的,快把号子喊起来!”

  “好嘞!”老木应着,他脸上的疤沟有节奏地张了开来:

  “好汉们啦!”

  “嗨呦!”

  “加油干啦!”

  “嗨呦!”

  “出大山啦!”

  “嗨呦!”

  “打婆娘呃!”

  “嗨呦!嗨呦!”

  ……

  哈哈哈!老木喊的这劳动号子格外来劲。

  夕阳下,老木疲惫的回到家里。可他一看到正在推豆浆的婆娘又来了神,嘿嘿地冷笑着:“咋不煮饭?想饿死老子?”老木说着扯着婆娘的右臂道:“这里,昨天好像挨了三棍吧?”

  “是五棍,你记性差了。”婆娘停下活儿说。

  “咋不见你皮子青?难道老子没劲?”

  “还不是你心疼我,没下死劲呗。”老婆又用商量的口气道:“老木,正好这石磨我想换个地方。”

  “好好的换啥子地方?折腾老子抬木喊号不累是不?”老木吼着顺手操起了门旁的打妻棍。

  “别打我,我不麻烦你!”婆娘说着,轻松地抱起两三百斤重的石磨,故意在老木面前跳起了秧歌舞。边跳边说:“老木,我是你老婆,想打就打是不?”

  “啊?不……不……,老……老婆大人,快把石磨放下!”老木扔掉打妻棍,一下子瘫成了一堆稀泥。

  原来,和他睡了二十年的老婆是个武林高手啊!

  这时,那伙抬木拉纤的汉子尾随而来,一个汉子见状喊道:

  “穆桂英啊!”

  “嗨唷!”

  “樊梨花啊!

  “嗨唷!”

  “娥眉汉啊!”

  “嗨唷!”

  “好武德呃!”

  “嗨唷,嗨唷……”

  从此,这个新劳动号子,喊醒了沉睡的大山

村妃醉酒 

   高泉当上村长后,称谓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老高!”

  “嗡!”高泉背着手。

  “高村长!”

  “哈!”高泉叉着腰

  “高爷!”

  “嗯!”高泉摸着肚。

  虽然是个村长,却是高家祖上五代下来最大的“官”。当然,这话他只是对老婆说。

  人家叫你高爷,那我是什么?老婆在床上数着钱道。

  看看,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晚上还有数的,这不就是往个年代的妃子吗?对,你就是村妃。

  耳朵有点痒呢?村妃说。

  佩上它不痒了。高爷买来了耳环。

  手不亮啊?

  戴上它就亮了。高泉买来了戒指。

  颈不白啊?

  系上它就白了。高泉买来了项链。

  于是,村妃穿金戴银,好不风光。

  他们说我还是没气质啊?村妃埋怨道。

  这个戴上不就是有文化的人了吗?高泉买来了一副平光眼镜。

  一身珠光宝气,满足了高泉的视觉。

  “夫君!上……酒来!”村妃亮起嗓子喊道。

  高泉拿出一瓶酒,村妃一口灌下半瓶,脸上泛起了红韵。

  “我……我站在村头看风景……”村妃造出“凤摆尾”姿势唱了起来。

  “天,你一个整天和猪打交道的人,哪时候变得有洋味了?”高泉惊讶道。

  “月光下,我看到你进了那小寡妇的门。”村妃拖着京剧腔。

  “我,没有啊!”高泉扶住村妃:“村妃,你,醉了!”

  村妃:你没有?那寡妇黄脸咋变成的红韵?你没有?那寡妇为何月下叫你是夫君?

  糟糠一对同林鸟,她是皇后我是妃。

  抱着别人说爱我,枕边却丢一支梅。

  ……

  哈哈哈……村妃一串长笑后,便倚窗而眠。

高泉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老婆是个站着也能睡觉的人。

 佛  娘

 娘的额头有个疤,这与她漂亮的脸蛋极不和谐,让我时常感到鱼刺哽喉。

逢三、九日,娘都要去半山崖上的莲花寺庙里打团静坐。

莲花寺,因其地势雄伟,不少善男信女虔诚而来。

娘就打团坐在观音菩萨下,微闭双眼,两手捻着那一串紫色的珍珠佛。

娘如此的信佛,为何上苍还要给她的额头赐予一块疤呢?

我不敢问娘的疤由,更不敢问木讷的父亲。

那是我读初中的时候,娘为我背来二十几斤米,她在教室外向我招手。

我没有勇气走出教室。班花翠翠居然吐舌惊呼:“阿明妈妈的额上有个疤!”

娘知道有同学在讥笑她,转身就走。

良久,我冲出教室哭喊道:“娘啊——你回来!”

那以后,老师为我们说起了庄子文化。

告诫得最多的是:崽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有一年,娘为了给我筹学费,将家里唯一的一头年猪卖了。

谁曾想,那个黑心商人竟然给了娘一沓的假钱。

父亲气得要打娘,娘不躲,反将头主动地迎了上去。

娘的疤在灯光下十分的耀眼,父亲心软了,叹道:“唉,前世的冤家呀!”

从那时起,娘就用侗锦包住了她额头的的疤痕,侗锦上还被她绣了一朵大大的莲花。

那年,你爹我被医生判了死期。可是,你娘不信邪,在莲花寺庙里磕了九百九十九个头。我好了,你娘却磕疤了。

啊?当我明白娘的疤由时,娘却去到了那丘蒿草斜阳里的五丈原。

附:

闪小说其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伊索寓言,写作者包括契诃夫、欧·亨利、卡夫卡等伟大作家。中国的“闪小说”,也可以追溯到先秦的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不过,闪小说这一概念,则是由寓言作家马长山、程思良等人,在2007年,才正式加以倡导的。

 闪小说既是文学的,具有小说的特点,又是大众的,具有信息化时代多渠道传播的特色。这类小说,具有小小说的基本特征,但又有其自身的特点。如果说小小说是诗,那么闪小说则是诗中的绝句。具体说,在写作上追求“微型、新颖、巧妙、精粹”。微型,指篇幅超短;新颖,指立意别出心裁;巧妙,指构思精巧;精粹,指言简义丰。闪小说限制在600字。

作者简介:吴继忠,侗族,湖南省新晃县人。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工作委员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湖南省新晃县林冲镇人民政府。迄今在市、省、国家级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一千余篇,百余篇作品获市、省、国家级奖。2015年出版了19万字的散文集《又见桃花红》,2019年出版了15万字的闪小说集《野声》。2018年,其作品《母亲的嫁衣》获中国闪小说总冠军大赛季军,同年被评为2018年中国闪小说十大新锐作家。2020年闪小说集《野声》被评为湖南省怀化市人民政府文学艺术奖。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总编:唐白甫

主编审稿:  陆秀   唐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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